春曉沉默地看著他，“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結束……”

    “我不允許！”茫然懵懂的少年，忽然暴起，他努力板起臉，“朕不允許！”

    他忽然一把翻開供桌上的帷幔，握住了那只小小的灰白色的神像，緊緊握在懷里，“朕不允許你走！你休想離開！”

    “小月亮，我也不想走?！贝簳杂行┛鄲?，“這并不是我能決定的，即便你這樣子，我也沒辦法?！?/br>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月嵐之眼眶通紅，他原本滿心歡喜。他對未來充滿規劃，無論是大靈朝在他在位期間的發展規劃，還是要與春曉一同去做的許許多多事。在他青年，在他中年，在他老年，在他充滿勇氣要去奔向的路途上，他無法接受她的離席！

    “你說過，是你自己親口承諾朕，你要陪著我過這一輩子，親眼看著朕長大，你要為我送終的！你不能言而無信，你不能！你不能食言！不能撒謊騙朕，這是欺君之罪！我還是你唯一的信徒呢！”

    豆大的淚珠從少年的眼眶滾落，他憤怒地去拉春曉的衣袖，他也確實拉住了，于是他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一只手將小神像抓在懷里，另一只手牢牢禁錮著她，眼眶紅紅，像一只找不到出路的困獸。

    “嵐之，我看見你看的經書了，我知道你想要修仙的想法。你聽我的，我們下一世還能再遇見，我保證?！?/br>
    “我不聽！”他怒目而視，“你也保證了會一輩子陪著我，可你如今也要食言了，你不要再撒謊了，你為什么要對我撒謊？我這么不值得你信任嗎？你很厭惡我嗎？”

    月嵐之仿佛想到了什么，嗓音顫抖，“春曉，你是不是又在嚇唬我？我不該說你那無頭鬼的故事沒有意思，那簡直有趣極了，我都被嚇瘋了，你可以一直用那個故事嚇唬我，不要這樣子嚇我好不好？”

    少年天資聰慧，也極敏感，他已經察覺到了不可挽回，卻不愿體面，聲嘶力竭也要拼盡一切挽留。

    “在未來，我們一定會再遇見。那時的你我初遇在湖邊，你是個寡言沉默的小冰塊，我們的關系很好，你經常幫助我精進修為，我們離道侶只是一步之遙，那時你也叫月嵐之，經常板著臉，口是心非……”

    “那不是我！”月嵐之淚流滿面，“你不要說了，那不是我！那不是月嵐之！”

    少年終于繃不住，放聲大哭，殿外的侍衛聞聲涌入殿內，卻只見陛下一人對著空蕩蕩的大殿痛哭，他們摸不著頭腦，皇帝憤怒喊他們滾出去。

    月嵐之幾乎軟跪在地，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祈求道：“你是因為未來的那個月嵐之，才會陪在我身邊的嗎？你更喜歡未來的月嵐之是嗎？”

    春曉猶豫，“你們是同一個人?！?/br>
    “不，那不是我，春曉，你信我，那不是我！”他哭到幾乎上不來氣，劇烈地咳嗽起來，可還是奮力直起腰，執拗地盯著她的雙眼，“春曉你告訴我，你不是因為那個月嵐之，才對我好的對不對？”

    少年哭得凄慘極了，他像一朵剛要綻放，便被揉爛的花。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小太子啊，她嘆了口氣，俯下身扶住他，“當然了，未來的月嵐之哪里有殿下半分可愛，我當然更喜歡我的小月亮。未來的月嵐之心狠手辣，是個壞男人，我不喜歡他?！?/br>
    月嵐之似乎被安撫到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希冀：“那你不要走，春曉你不要走好不好？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同你一起做，還有無數的話沒有跟你講，我有許多許多你不知道的秘密，你不想知道嗎？”

    不等春曉回話，月嵐之手下的落空，便回答了他。

    他撲倒在地，再次伸手去抓她，卻只能落空。

    他碰不到她了。

    他碰不到她了！

    他努力睜大眼睛，可是就連她的身影也在模糊，他要像外面那些人一眼，再也看不到春曉了嗎？

    “春曉！春曉！你告訴我，霧峰在哪里！”

    他猛然吶喊！驚慌地大叫，不顧形象飛撲。

    “我不追求長生了，也不會不自量力想要修仙了，我錯了我認錯！我寫罪己詔好不好？春曉你答應我的，你答應我，允許我葬在霧峰的！你帶我走吧！”

    “陛下，你還年輕，你還有很長的人生路，你可以去實現你的理想。我不是什么山神，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修士，我要走了，留不下來了，小月亮陛下，你要好好生活，我們千年后再見?！?/br>
    月嵐之努力去捉住她虛化的幻影：“春曉，你可以將我帶走！我沒有明天了，沒有了！”

    月嵐之撲倒在地，她的身影飄散，沒入了殿外青空。

    “騙子！騙子！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從一開始就是謊言！”

    少年的指尖狠狠劃過地面，指甲開裂，沁出血來，他咬破了唇，哭得儀態全失。

    一只肥貓在一旁沖著虛空大叫，他們都得不到回應，無論是聲嘶力竭的吶喊，還是故作怒罵，都不會再有那個笑瞇瞇的女人附和應是了。

    春曉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月嵐之追著那天穹跑了一夜，力竭倒地，被侍衛們帶回宮中，大病一場。

    某一夜，帝寢燃起大火，天子失蹤。

    大靈朝自此內亂四起，烽火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