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徒證道的師尊(43)
連著練了一個月的字,春曉受不了了。 長大了的月嵐之反倒沒有小時候忙了,中午還能抽出時間監督春曉練字,這天還端了一盅湯過來。 小黑貓在桌子上卷著尾巴,蘸墨水也在練字。 春曉喝到了皇帝陛下親手煲的湯,受寵若驚:“你都學會做飯啦!好厲害!” “剛剛學的?!鄙倌牝橹种?,“最近事務不多,便想要做些打發時間的事?!?/br> 第二天依舊是一盅湯,春曉很給面子的笑納了。 第叁天第四天第五天……春曉喝了一個月的湯,感覺自己要成了水桶。 春曉建議皇帝陛下換個花樣。 于是月嵐之過了幾天,送給了她一條腰帶,淡青色,繡著細細的竹葉紋,優雅有品位。 她夸了他一頓,將腰帶系了上去,這套衣服便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又過了幾天,月嵐之又送了一件單衣。 再過幾天,是一條袍子。 春曉終于察覺不對,“這該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 “嗯?!痹聧怪f:“縫紉,也挺有趣?!?/br> 春曉原本的青衫白紗袍,逐漸換成了一身黃衫輕紗袍,與月嵐之的明黃十分相襯。 春曉卻沒有想太多,她只覺得自己像顆剝了殼的雞蛋,外面的蛋清包著蛋黃,她又開始勸月嵐之換個愛好。 月嵐之還沒想好下一個愛好,夏天到來了。 春曉這顆雞蛋飄蕩到了宮外,見到了一個帥大叔,帥大叔認出了現身的春曉,叫住了她。 “你叫她做甚?” 春曉還沒講話。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月嵐之陰著臉站在不遠處。 美大叔慌忙跪地。 春曉依舊沒講話,月嵐之一步一步走到大叔身前,垂頭,又問了一遍:“你叫住她,要做甚?” 大叔滿頭大汗,慌忙中口不擇言:“微臣,微臣不知這是娘娘,冒犯了娘娘還請陛下恕罪!” “娘娘?”春曉呢喃。 月嵐之抬腳,踢了他一腳:“滾?!?/br> 十年前的狀元郎連忙滾了。 月嵐之沒回頭,他站在樹下,“他亂講?!?/br> 春曉沒在意,她是打算出宮買小吃的,見月嵐之來了,便知道是有事找她,月嵐之邀請她去御花園賞蓮。 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一朵花也沒有。 月嵐之坐在亭中一言不發。 春曉摘了只大荷葉,看月嵐之的樣子,將荷葉扣在了他的腦袋上,“你在煩惱什么呀?” 月嵐之戴著荷葉,抱著臂,她彎下腰,湊過去看他的臉,“你究竟怎么了,最近一直很奇怪,不可以跟我說嗎?” 月嵐之被迫對上她的臉,只能抬起頭,嘆了口氣:“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呢?” “春曉,神仙都是不會將凡人放在眼里的嗎?為何我想要一直與你在一起,而你總是覺得,我死了便死了呢?”月嵐之眼尾輕輕落下,唇抿住,“你能夠明白什么死亡嗎?” 春曉無法理解月嵐之的恐慌和煩惱,她只知道自己會在千年后再次遇到他,“人類死后會有輪回轉世,我會找到你的轉世的,你不要沮喪了?!?/br> “轉世之后,我還會有今日的記憶嗎?我還是我嗎?” “這怎么會有呢?”春曉理所當然道:“轉生后,自然是重新做人了?!?/br> 月嵐之眉宇間郁氣更重:“那便不是我了,春曉?!?/br> 他耐心地告訴她:“每個人都是第一無二的,無論是否有轉世,失去了記憶,我便不是我了。沒有記憶,從前的我,都不會是我。只有當下,才是真實的月嵐之?!?/br> 春曉有些迷糊:“所以呢?” “凡人,真的沒有與你一樣長生的辦法嗎?” “春曉,你會舍不得我死去嗎?” 她靜靜看著他。 荷塘中,一只早蓮,在風中輕輕展開一片淡粉的花瓣,停下一只蜻蜓。 “可是,我的小月亮陛下,我會一直陪著你,從你兒時,到少年,到中年,再到老去,死亡。我再也不會缺席你作為凡人的這一生,我們會一直在一起,這與長生有何不同呢?無論你是怎樣的,我都會在一旁,一直注視著你?!?/br> “春曉……” 少年垂著頭,夏風吹動他肩頭的長發,穿過春曉的指尖,他輕輕捏住她被風揚在他手中的衣角,說:“春曉,你才誕生這么一點點時間,你還這么小,你連人類的情感都不明白。我們一直在一起,你參與了我的一生,在我死后,失去了伙伴,你會感到孤獨的?!?/br> “此刻的你,或許無法明白什么是獨一無二,什么孤獨。但當我徹底死去了,當你獨自游蕩在這個世界,當你的聲音再也沒有回音,再也見不到我……當你找到我那個轉世,卻發現他連你的名字都叫不出,他不知道你愛吃什么食物,愛看什么話本,喜歡什么樣的音樂,有怎樣的習慣,你就會明白什么是孤獨?!?/br> “我不愿看到那一天?!?/br> “所以我不甘于眼下的須臾?!?/br> 春曉靜靜看著他,她想要解釋自己什么都懂,但他說得也并沒有錯。 她并沒有對這個任務世界投注感情,她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的死亡產生觸動,不會因為他們的分離感到孤獨。月嵐之并沒有說錯。 春曉的指尖沾著一層黏黏的荷葉汁液,有些不舒服,她忽然道:“月嵐之,你是喜歡我嗎?就像是,話本里山無棱天地合的喜歡?” 月嵐之輕輕顰眉,半晌,答:“我不清楚?!?/br> 春曉莫名松了口氣,“那就不要為將來感到遺憾,不要為我的去向憂心,我不會有事。月嵐之,我希望你這一生能夠高高興興度過,不要有變故?!?/br> 她的心理預期已經很低,給這個小皇帝養老送終后,她總歸能離開了吧? 月嵐之抿了抿唇,突然問:“我記得,你說過自己是霧峰山神,霧峰在哪?” 春曉愣了愣:“我也記不清了,大約在西南方?!蹦鞘遣恢獛浊旰蟮撵F峰,如今還不知道是什么模樣。 “春曉,你愿意將我葬在你的霧峰嗎?” 月嵐之仰起臉,勉強笑了:“我愿意相信你說的來生。若我有轉世,倘若你將我這一世葬在霧峰,那么來世,說不定我會成為你的霧峰上的一棵樹或是一棵小草,我們還會再見?!?/br> 他輕聲,又堅定道:“也許,我還能再想起今生的記憶呢。我的記性向來很好的?!?/br> 春曉笑了:“我不明白,小月亮,你太執著了?!?/br> 月嵐之輕笑,仿佛墜了星的眸子漾動:“春曉,你看著我長大,我也想要陪著你長大?!?/br> 春曉搖頭,她真的不是什么新生的山神啊。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