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晦瞪大眼睛：“真的？”

    王泠一扯唇苦笑一聲。

    雖然說霧峰大多是單身男青年，但是大家似乎都對找對象不感興趣，為情所困更是罕見，更何況這是峰內的大總管，仿佛沒有事能難倒他的泠一師兄：“難倒還會有女子不接受師兄的情意？這是何等的沒有眼光??？師兄如此優秀，無論相貌還是資質，在這世上都是數一數二啊?！?/br>
    燕明晦表情夸張，王泠一輕輕笑了一聲：“師弟總說我數一數二，那你覺得我，是一，還是二呢？”

    燕明晦語塞了一下。

    泠一師兄雖說生得好看，能力也強，資質也好，但不去放眼修真界，單是霧峰比他驚才絕艷，綜合素質高的也不是沒有。

    不算已經死掉的那些，如今就還有一位，他想了想說：“泠一師兄與無辱師兄，堪并列第一?！?/br>
    燕明晦摸著自己有點痛的良心，其實在他心里，世上最好的師兄只有虞南師兄和無辱師兄，但他還是懂人情世故的，泠一師兄雖然不是最好，但也很好。

    “呵，霧峰之外呢？”王泠一像是來了興趣，又問：“師弟覺得，我與摘星峰那位比，又如何？”

    燕明晦腳趾抓地，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要跑過來打招呼……隔壁峰那位，隔壁峰就一位，那位還能是誰？泠一師兄為什么要和明府仙尊比啊，那是和師尊一期的大能，資質絕頂，天賦絕倫，又是長輩，怎么好比？

    燕明晦心里有點覺得泠一師兄太叛逆了，硬著頭皮說：“師兄日后，未必會比明府仙尊差?！?/br>
    王泠一默然。

    湖面涌動的水汽不斷向與瀑布相隔的崖邊淌去，沿岸草木濃郁，深深淺淺的綠意被滋潤得仿若流淌的畫卷，泠一低低垂著眼，纖長的眼睫攏著淡漠的眸子。

    他低聲喃喃：“日后，我強大了，他也會更強。這便是永遠也追不上了?！?/br>
    燕明晦忽然醒悟，他猛地想起來，為什么泠一師兄會和明府仙尊比。

    燕明晦雖然入門晚，但好奇心強，又愛跟著師兄們混，是以門內的八卦該知道的都知道——比如當初在泠一師兄上頭曾有一位十師兄，據說兩人同時入門，一同吃住修習，感情十分要好。而那位十師兄，死在了明府仙尊的手下。

    霧峰多數弟子只知道師尊與明府仙尊有交情。而極少數人卻知道，師尊與明府仙尊自幼一同長大，情誼深厚，私下里和道侶也差不多，他們最開始都是將明府仙尊當作長輩尊敬的，直到峰內陸續有弟子死在他手下，部分弟子才起了防備之心。

    明府仙尊看起來冷漠不近人情，但實際上極其善妒，即便是與師尊親近的弟子，也不放過。

    那位十師兄，就是被明府仙尊活活溺死在了這面湖中。

    當時泠一師兄親手收殮了他，拼了命要上摘星峰復仇，卻被師尊死死攔住，師尊禁止門內再議論十師兄的死因，一再聲明十師兄只是失足墜湖，并將發瘋的王泠一關在了院子里……

    想到那些隕落在明府仙尊手上的師兄，燕明晦的情緒有些郁郁，他忍不住嘟囔：“師尊真是偏心?？峙挛覀儙熼T所有的師兄弟加起來，也不及明府仙尊在她心里的半分地位?！?/br>
    枝頭冷露被風抖落，王泠一轉過身，低眸望向情緒大起大落的師弟，失笑：“師弟入門雖晚，知道的卻不少。那些往事，我都要記不清了?！?/br>
    燕明晦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師兄要去祭奠大師兄他們嗎？”

    王泠一搖搖頭：“今日不去了，這些天峰內積壓了許多事務。你去的話，代我在大師兄的碑下送上一束雪鈴花?！?/br>
    燕明晦哦了一聲，目送他青色的身影如一陣風緩緩沒過山林，漸漸消失在霧峰終年不散的霧氣里。

    燕明晦很敬愛師尊，但有時，他會忍不住生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師尊雖然待他們每一位弟子都很好，但那些師兄一個個死在那個男人的手下，師尊卻沒有一次為他們報仇……師尊，究竟在想什么呢？

    燕明晦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他曾親眼看見明府仙尊當著師尊的面，殺了一個師兄。當時的師尊是什么神情呢？

    燕明晦想起來了，當時師尊的臉上并沒有神情波動，師兄無法瞑目的尸體橫在地上，她只向明府仙尊淡淡道：“將手擦干凈?！?/br>
    沒有人發現他，他躲在草叢中不停地掉眼淚，直到師尊和明府仙尊都走了，才爬出去，哭哭啼啼地將師兄帶回霧峰墳冢埋了。

    師尊對霧峰每一個弟子而言，是從深淵里拯救他們的光，這束光高高在上明亮溫暖，但若觸摸上去，卻是沒有溫度的。

    燕明晦不明白，這么多年了，燕明晦也沒有想明白，師尊當時為何沒有神情。

    師尊究竟將他們師兄弟當作什么……

    ——

    四季的變幻在霧峰中，夏與秋的痕跡難以辨認，唯有春季與冬季明明白白。

    霧氣中似乎結了冰一般寒冷，師兄們在山下練完劍，各自去做任務，魏宋沒有接任務，他練完劍便爬回了峰頂，在院子里揣上蒸好的饅頭，去崖邊繼續練習御劍術。

    御劍飛行術是金丹期才可以修行的劍訣，魏宋邊啃饅頭，邊翻閱手中破爛的小冊子，紅通通的唇瓣沾著細細的饅頭屑，一連啃完了六個饅頭，魏宋終于開始飛了。

    他已經練習了半個月，現在不僅可以飛得又快又穩，還能在空中滑翔做花樣，無論是穿云還是在峰巒間變道，都流暢迅疾。

    魏宋在鹿鳴峰下停下，等了片刻，看到明晦師兄快樂地騎著靈鹿跑下來。

    匯合后，靈鹿自覺踱去溪邊飲水，燕明晦興致勃勃地從懷里掏出來幾本冊子，“小師弟，你今天來得真早。巧了，我今天搞到了好東西。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么好看的話本，竟然是凡人界傳進來的，凡人的創造力實在厲害?！?/br>
    兩個人找了個人跡罕至的山崖，坐在山頂上看書。

    魏宋手里捧著一本書，逐字逐句看的很認真。

    燕明晦晃著腿樂呵呵的，“小師弟你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換成誰來也猜不到，你看的是違禁的話本呢？”

    魏宋不睬他。

    “雖然說追求道侶要講究方式方法，但是總是看話本，不真正去實踐的話，也沒辦法檢驗學習成果?！毖嗝骰尢鎺煹艿拇盒闹?，不依不饒地問：“小師弟，你到底看上了哪里的女修？師兄懂的可比書上的多，你告訴我，我好為你出謀劃策??！”

    小師弟充耳不聞，一頁一頁翻完，面不改色取第二本。

    燕明晦已經鬧了兩個月，從旁敲側擊到直截了當，怎么撬不出小師弟的心上人。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忽然道：“對了，算算時間，叁師兄快要回來了?！?/br>
    燕明晦一掃沮喪，眼睛亮了起來：“叁師兄回來，師尊一定會辦宴會歡迎他。又要吃靈雞宴了……”

    小師弟忽然抬起頭：“師尊很喜歡叁師兄？”

    “當然了！”觸及喜歡的話題，燕明晦這就話多起來，“大師兄和二師兄都沒了，叁師兄如今輩分最高。你沒見過無辱師兄，所以不知道，在眾師兄里，他是資質最好的一個，修為比師尊還要高，霧峰的雜物財政從前都是叁師兄管理的，八年前叁師兄去玄秋劍宗交流學習，才將事務都交給了十一師兄?！?/br>
    “叁師兄的優點數也數不清，沒有人會不喜歡他?！毖嗝骰尢咸喜唤^，努力和小師弟介紹霧峰男性門面，“叁師兄是霧峰最俊美，最溫良，最最好的師兄了。在我心里，可以與大師兄并列第一！他比師尊年紀還要大一些，雖然名義上是師尊的弟子，但卻是照顧師尊長大的，在師尊心里，與我們這些弟子都不同。全世界都喜歡無辱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