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亂朝綱的貴妃(98)
“還記得嗎?你的及笄禮,原本是由我cao辦的。我將你的及笄禮定在開春。那年我夜夜睡不著,靈感泉涌,你的及笄禮服,花椅,簪樣,妝面,會場布置,大大小小,我都繪制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定做好完畢。我以鮮花為題,春來萬物曉,小叔叔說過,會讓你的及笄禮超過所有女子,驚艷整個長安城。我承諾過,要讓你成為整個長安城最幸福的女子?!?/br> 謝岑丘嗓音淡淡,像是閑談,但眼睛卻似不敢與她對視一般,他頓了許久,道:“小叔叔沒有食言。我是真心在為你準備及笄禮。只是小叔叔沒用,攔不下你入宮,教我的軟軟如今這般大了,都沒有舉辦過及笄禮?!?/br> 謝岑丘微微閉眼,“整個長安的姑娘,無論貴賤都有及笄禮,而我的軟軟卻沒有過。是我謝殷風無能?!?/br> 春曉喉頭哽得厲害,眼眶泛酸,她對這些虛禮并不看重,在她看來早日入宮完成劇情任務才是關鍵。 春曉從沒有想到,從來對禮教不屑一顧的謝殷風,竟然會這么重視她的及笄禮。 及笄禮是大梁女子的成年禮,及笄后,便代表著姑娘長大了,可以嫁人掌家了。一般由長輩cao持。 “小叔叔,我不在乎這些虛禮?!彼A苏Q劬?,將水汽散去。 可謝岑丘眼中卻突然滾落一滴淚水,他大聲道:“可是我在乎,我謝岑丘在乎?!?/br> “小叔叔!” 謝岑丘捏著手里的酒杯,依舊不去看她的眼睛,他忽然說:“我的人,在關外找到了大哥的遺骸和部將。軟軟,你小小年紀,竟就會騙人了?!?/br> 春曉驚愕,他發現她不是謝東吟的女兒了,“你什么時候發現的?!?/br> 他抬眸,看著她的眼瞳,線條漂亮的睡鳳眼認真地凝視著她,“早又如何,晚又如何?!倍紒聿患傲?。 “小叔叔?!贝簳砸ё〈?,她竟然不知道謝岑丘偷偷瞞著她這么大的事,他為什么不戳穿她。當初她還用叔侄luanlun諷刺過他與謝關元。 謝岑丘突然將身前的矮桌推翻,酒水散落在地,低低喘息,再抬頭時臉頰微紅,眼尾泛著淺淺的緋紅,臉色微白,他的唇色淡淡,唇珠輕抿。 “軟軟,我將要離開,今日便不喚我叔叔了吧?!八f。 她無言。也無法說出什么,她像是猜到了什么。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軟軟做我謝岑丘的娘子,好不好?”謝岑丘掩著唇,喉結不斷滾動,胸膛劇烈起伏著,卻又逐漸平息,“這些日子,我總是難以入眠。便夢想著,若有一日你我成親,婚服該如何設計,該為你購置怎樣的眉筆,婚慶要如何布置?!毕氲蒙盍?,噬骨的痛楚,便不算什么了。 春曉沉默著,這個世界結束,便結束了,哪里會有什么來世呢。歸根結底,她身邊歇斯底里的這群人,都只是小世界的一群劇情角色,做不得真。 可是她卻感到自己臉頰有什么劃過。幼時的日夜陪伴,又豈是這般容易磨滅的。 鮮紅的袖角被謝岑丘暗自卷起,他放下手,在懷中掏出一只小盒子,精巧的雁木小盒,雕刻著一只大雁銜住一朵春花,他將脂盒攤平在掌心,“這是我從前為你準備的及笄禮物,是我親手調制的口脂顏色,親手雕刻的盒子,你要不要看一眼?!?/br> 春曉嘴角苦澀地勾起,“我可不要看,每次你與我涂口脂,都沒好事?!?/br> 謝岑丘微愣,指尖抑制不住地顫抖。 第一次為她涂口脂,是送她出嫁,第二次為她涂口脂,她與他決裂。 “可是,軟軟生得貌美,我只是覺得,若是點上口脂,便更漂亮了?!敝x岑丘舒了一口氣,將手掌收起,“若你不愿,就算了?!?/br> “那小叔叔為我涂吧?!彼鹕頊惤?,掩藏不了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腔,她像是什么也聞不到,“小叔叔的手常年舞文弄墨,生得好看極了,最適合來為我涂口脂?!?/br> 謝岑丘唇瓣繃成一道直線,他認真打開盒子,食指點上嫣紅的口脂,輕輕摩挲,而后撫上了春曉柔軟的唇,點點涂開,“軟軟?!?/br> 他專注地凝視她,眼睛眨也不眨。 春曉握住他的手指,忽然俯身湊近他,要去吻上他的唇,“軟軟要看看,謝殷風涂上口脂,是否也好看?!?/br> 即將相觸的瞬間,他將她抵住了。 謝岑丘反握住她的手,將留有口脂的指尖在自己唇上抹了抹,“要看,這樣也能看?!?/br> 添上一抹瑰色的殷風公子俊逸如海棠微醺,他深深看著她的唇,眼眸顫動,干澀地道:“如此便夠了,軟軟不要給小叔叔吃太多甜頭。月滿則虧,小叔叔若是高興太過,便要缺虧了?!?/br> 春曉埋在他的肩頭,將眼淚都浸入他柔軟的白袍。 騙人的謝岑丘,他明明還有那么多遺憾,還有那么多未竟之事,還有這么多牽掛,卻胡謅什么月滿則虧,他這輪明月何時滿過,他缺失了那么多,都要消失了。 “軟軟好好活著,做你想要做的事,沒有人可以妨礙你。若是遇到麻煩,可以去找橫竹他們,旁的不會,一幫子家伙,幫你吵架還是不在話下的?!彼p輕撫摸著她的脊背。 春曉的嗓音嗚咽,“小叔叔就不能幫我了嗎?” 他不說話。 —— 黃昏沉下,太陽從這座長安城的西邊淪入了黑暗。 春曉簪了一朵花,在這個院子里,陪著謝岑丘從夜里,看到了第二日日出。 在熹微的晨光中,她靜靜睡著,那個男人輕柔將她放在草地上,在她額心落下一吻,離開了。 他今日便要離開長安,一早奔赴海州督造海航船隊。 在他走后,春曉慢慢睜開眼睛,將鬢邊已經干萎的花朵摘下來,溫柔的朝陽落在她臉龐上,她看不到那個男人的身影了。 從此以后,再沒有會溫柔地叫她軟軟,在她殺了人后抱著她,安撫她賊人死有余辜,讓她不要害怕的那個人。 長安城中,再沒有牽著她四處笑鬧的男子。 —— 兩個月后航隊出行,四個月后,海州傳來喪報,國公府謝叁公子海上遠航遭遇風暴,船隊抵抗不能,葬身海底,尸骨無存。 那個教她念書寫字,讀詩作畫,習劍品酒,為她啟蒙的謝岑丘,再也見不到了。 她那天就察覺到了謝岑丘的身體已近崩潰,油盡燈枯,她不知他遭遇了什么,又為何這樣從容。最終,他還是不舍得死在她眼下,惹她傷心,便遙遙隕落在大洋上。 他以為這般,她會好受一些,可并非如此,她的傷心一點不少。 春曉在鏡前緩緩為自己涂上口脂,低嘆,果然謝岑丘每次為她涂口脂,都沒好事發生。 小叔叔,我不能殺了陸拂為你報仇,可是我會去陪你的。 謝岑丘,太巧了,我的結局就是被挫骨揚灰,一半撒入道旁被萬人踐踏,一半撒入海里被魚群吞食。你守護的軟軟要淪到這個結局,你可千萬別急著瞑目,等著她來找你訴苦。 (所有和春曉有關系的男人,陸拂都不會放過) (其實春曉對謝岑丘從頭到尾,只是親情。她是身世很慘不被善待的孤兒,所以親情對她來說十分難得,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