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書迷正在閱讀:叫聲老公你敢答應嗎、聽說愛情來過(限)、大佬身邊的小廢物(快穿)、將軍歸來、穿成虐文女主替身后、時教授那么寵、離婚1950[重生]、世家子、色情天師事務所(NP H)、獨善其身(女尊+姐弟骨科)
無他,他直覺這個糜溪御醫不靠譜。 他剛來渝都水土不服,就是這位糜御醫照顧他的,結果亂給他服藥,弄得還不如下山城的土方子青草茶好,之后又想方設法地給他調配面脂,一副不務正業的庸醫模樣……他累昏了,這個時候倒是不謹小慎微,倒不說不能損傷御體了?怎么手起刀落,說給他放血就放血,還放得這么痛快? “御醫們都是學藝精深的杏林高手,巨靈宮的更是花好大功夫從外地挖來的,應該不會出什么錯吧……”女官們對辛鸞的疑問也很遲疑。 辛鸞聳聳肩膀,知道問她們也是白問了。正要聊點別的,忽聽翠兒在外面傳喚,“殿下,廷尉署官陸數陸大人,在殿外侯旨請見——” 辛鸞眉心輕輕一蹙,煩躁道,“他來干嘛,我是不是讓他去寫褒獎鄒吾的文章去了?” 翠兒:“陸大人說寫完了,正請罪跪在殿外,等殿下閱覽呢?!?/br> 辛鸞懶散地掀了掀眼皮,難以置信:“寫完了?” · 這還是幾個時辰前他在大朝會安排的,鄒吾的一道捷報讓辛鸞揚眉吐氣,他當即就下令讓人印出單頁邸報來,登斥候帶來的軍報不說,還要要寫一篇褒獎鄒吾此役戰功的文章,他當時沒點別人,點的在大朝會上關口跟他較勁最厲害的陸數,說必須寫到讓他滿意為止,刊印完畢還要讓人廣為張貼,快馬縱橫中山城、下山城來奔走呼告,必須要做到家喻戶曉,人人皆知。 這有氣話的成分。 主要是辛鸞想敲打敲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吏,按照他的猜測,想的是這個刺頭肯定心不甘情不愿,還不知要跟他玩什么水磨功夫,沒想到也就他昏迷的功夫,陸數就送上來了。 辛鸞散著頭發,只用一根紅綢帶綁著,自己半倚著床榻,垂頭看著文章。 陸數莊重地跪伏在寢殿榻前—— 辛鸞已經做好生氣的準備了,想著這頌詞要么陰陽怪氣,要么暗箭捧殺,只是他翻來覆去好幾遍,沒想到整個文章流暢中平,客觀公道,他難以置信,結果又重頭看了一遍,還是沒有挑出錯處。 他抬眼,看了看榻前這個男人,避實擊虛:“愛卿的刀筆倒是麻利得很?!?/br> 陸數笑著抬起一雙桃花眼,也沒跟他客氣:“詞章文不加點,自然可倚馬而待?!?/br> 辛鸞:…… 他嘴角抽動了兩下,瞥了這自吹自擂、自視甚高的陸數一眼,找茬,“不過朝會上孤是讓你為鄒吾寫頌詞,你這平鋪直敘,怎么回事?” “殿下請容臣解釋?!?/br> 陸數直視辛鸞,笑意可掬:“殿下頒發邸報之意,無非是想為鄒吾正名。鄒吾此人萬眾矚目,一身已處于血雨腥風之中,朝廷有意……不,是殿下有意為他封侯褒獎,可如今渝都民風輿情阻力甚大,朝廷就算不能疏導,卻也不能強自逆行,由臣將鄒將軍的功績一五一十、毫不點染地羅列出來,自有事實真相震撼人心,如此勝過溢美之詞無數,也免得適得其反?!?/br> 辛鸞沉默了。 他沉默到是不是因為陸數這番話有多高明,只是他意識到,這個陸數從大朝會排眾而出的第一句話,就在努力吸引他的注意,而緊接著這連環般的示好,也顯然是早有準備。 想來也是,整個渝都,向繇陰鷙薄情,申不亥任人唯親,陸數這個叨陪末流的小官,除非老天開眼時來運轉,不然縱使他青絲熬成白發,也將終生不得顯達。 只不過……辛鸞很厭惡這么個人,居然敢拿自己和鄒吾的事情嘩眾取寵。 想到此,他抬手,朝著女官們擺了擺。后者會意,緩緩步出寢宮,叩緊殿門。 緊接著,辛鸞放松身體,漫不經心地向后靠住軟墊,聲音低徊,“我麾下從不收無用之人,你既知我憂慮,那便說說罷,且讓孤看看,你的本事……” · 以歷史記,天衍四月二十二日至四月末,東南兩朝,陳兵垚關,控弦不發。 索亭港大勝在前,鄒吾與赤炎等主將很清楚,如今雖然大勝,但危機并未完全撲滅,垚關還是需要人去鎮守。何方歸和申豪換了個防,申豪提溜著江風華從垚關回來,得到的辛鸞消息是:“慢慢行,難得大捷,如今朝廷正議封議賞,且挑個良辰吉日歸都,孤動員渝都官員百姓張燈結彩,于碼頭相迎?!?/br> 而歷史未記的是,一連近十余天,含章太子纏綿病榻,難出寢宮,每日只在榻上聽鄔先生講課,還有和左右丞相議一議大事,其余一切都cao持不了。 但別的也就罷了,議封議賞,但凡和鄒吾有關的,辛鸞都一切小心,不肯假他人之手。 錢財珍寶一類,辛鸞看得比較淡,按照舊例,合適就行。而有功封侯,有能任職,任職之事不急,封侯的品階,這么多雙眼睛看著,辛鸞不好太胡來,那他能全權做主的就只有封號。 他先是讓宮中選了許多擬定的封號上來,看了看覺得不好,就開始親自挑選。 他挑得細,一天下來,一打美稱,最后只恨不得將鄒吾的封號拼出八個字,一念念一串……冷靜下來,他又開始在其中重選。 其實在辛鸞這里,鄒吾并不是什么公忠體國擎天保駕的臣子,他只是他愛人,論風度,鄒吾典則俊雅,論人品,鄒吾崖岸高潔,他從給他選封號開始,就注定他客觀不了。 “貞”“雅”一類的,他選完自己就開始害羞,不那么引人耳目的吧,他又嫌“忠”太俗,“榮”太老氣,“穆”太嚴肅……兜兜轉轉,他選到最后都要不認識字了,攤在小桌上,動也不想動…… 最后他干脆換了個思路,朝著他對面的徐守文打個響指,問,“守文,你說,我要是死了,別人會給我定什么謚?” 徐守文習慣了他的天馬行空,也不覺得犯了忌諱。 認真地想了想,答,“殿下脾氣秉性好,嗯……或許是’文’,或許是’昭’,或許是……” “停停停,不用那么多……” 再多他就又糊涂了,辛鸞咬了咬筆桿,低聲沉吟回憶:“文,昭……《國語》有言,’成王,明文昭,定武烈’……文昭、武烈……好的?!?/br> 故而未來的昭帝,用尚能活動的左手,歪歪扭扭地寫下了“武烈”二字。 讓這個封號,第一次,寫進歷史。 當時,沒有勘破過這兩個字。 辛鸞名臣愛將無數,可是誰都沒想過,那兩個字,其實寫的,是辛鸞的私心。 辛鸞一直很清楚他和鄒吾的感情。他知道他和他的恩愛,在正史中永遠不會出現,他們之間的情誼,會隨著一代一代時間的逝去,永遠無法被人考證,但是十六歲的辛鸞,懷著少年的心思,在那動輒生死,下筆千言的冰冷史書之上,埋下了一個小小的,小小的伏筆,期待著后世的無聊之人,在閑來翻閱史書的時候,靈機一動,然后像打開什么秘密一般,最后長久地感嘆一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第148章 大災(3) “公侯伯子男,殿下,您直接就要晉封鄒吾為武烈侯,這個是不是,略高了些?” 隔天的鈞臺宮三人議事,申不亥就直接提出這個疑慮,“何方歸、申豪、巢瑞這樣的赤炎名將都只是加伯爵頭銜,鄒吾之前名不見經傳,只是在武道衙門內任職教頭,就算封賞也該循序漸進,況且此次出兵是否正當仍然存疑,朝廷就給這樣高的加封……” “存疑?” 辛鸞立刻放下手中的熱酥酪,抬起眼,一臉無辜地截住他的話頭。 申不亥也是老吏了,輕飄飄幾句話,就將鄒吾的封侯事說得是禮不符,情不合,名不正、言不順。 辛鸞心頭一跳,不知道這是真的有誰知道了鄒吾無令而出,還是只是有人在猜測,只能立刻把態度給出來,“鄒吾是正經奉了我的印信出擊東境的,不然赤炎怎么可能聽他調配?……右相,現在朝野又出了什么新謠言了?” 申不亥見辛鸞態度如此堅定,偷瞥了向繇一眼,見向繇沒有要幫腔的意思,只能繼續道:“殿下這個安排此前并未透露,臨事乍變,的確引得眾人揣測?!?/br> “我朝臣中有警覺之心是好事……” 辛鸞捻著手指,輕緩地眨了眨眼,緊接著,又怕冷一樣,揣住了兩只手,“不過評人論事,不能本末倒置,不顧大局。那些質疑鄒吾出兵正當性的人,孤不知道他們是在哪又聽了什么風言風語,大捷當前,搬弄這樣的口舌攻擊朝廷的功臣,顯得嫉賢妒能不說,失了格局,也失了大氣?!?/br> 向繇坐在下首,聞言輕輕瞥了辛鸞一眼。 “……至于右相說的’封賞過高’,自古封侯拜將,皆是有能者居之,一個人有多大的功勞,自然應得多大的侯爵俸祿。此一役,赤炎出兵不足六百人,南陽游俠一千人,端掉的卻是三萬大軍的糧食補給、痛擊垚關門戶前虎視眈眈的勁敵——如此以少勝多之奇戰,便是史家刀筆也留的,鄒吾怎么就不能得一侯位之封呢?” 辛鸞看著一時語塞尷尬的申不亥,慢悠悠地掏出左手,去端那盞他還沒喝完的酥酪,隨口道,“設若不滿封侯事的是滿朝臣工,那就有勞右相替我去說說,問問大家伙兒是不是已經忘了幾日前人人自危、勸殺鄒吾的時候了?” 前幾日大朝會的局面仍未過去多久,乍然聽到這話,左右丞相當即都是心里一突。 申不亥則更是理虧,當日逼殺鄒吾的三名朝臣,其中一員還是自己的麾下,結果朝會沒開完就被捷報當庭打臉,而武道衙門的都統,卻實打實地被辛鸞當庭發落,貪瀆腐敗直接押入大牢候審……辛鸞今日捏著三寸打人,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這個少年好似自己又并不介懷,說完這話,居然又笑呵呵地要給他們各續了碗酥酪,說這款酪加了杏仁和櫻桃,口感很是綿密清爽。 緊接著懇切道,“家國安定不易,咱們這些人坐守后方享福,卻也不能辜負為我們拼殺沖鋒的國之干城,孤最近身子不爽利,朝堂上還要左右丞相幫我都安撫費心?!?/br> 左右丞相聞言只能端著酪,一起揖手,應承下來。 · 這是前幾日辛鸞和陸數談論過的。 “殿下,您現在在南境朝廷無人可用,這個局面可不太妙?!?/br> 辛鸞聽陸數說話,就仿佛在聽什么笑話,支頤而笑,“那依陸卿所見,我該親近朝中誰呢?” 陸數一張臉不紅不白,清楚答道:“以陳嘉為首的一眾直臣諍臣?!?/br> “哦,今日逼宮殺鄒吾的,都是直臣諍臣,”辛鸞笑了一下,“那看來涂罡的獄,孤是不該下?!?/br> 他口氣隨意,聽起來仿若玩笑,陸數卻明明白白聽出辛鸞的防備之意,只能耐下心來對答:“殿下誤解臣了,臣說的是公意之心,并非指某一個人?!?/br> “公意之心?” 辛鸞輕嗤:“僅僅五日,不必有人居中聯動,就同聲一氣,眾口一詞?乖乖,南境朝廷,萬眾一心吶!” 有些事情他不愿意明說,就是給彼此留著體面,他是真的沒有想到,下了朝還有人要在他眼前蹦跶討嫌!百官階下齊聲相脅,陸數是真當他這個主君不介意???! 陸數抬頭,眼神有了幾分鄭重:“在天災或是政局動蕩的時候,本來人心浮動,風言風語迭起,這出于恐懼焦慮,也不能說是全部因為臣子們的居心叵測……倒是殿下,您今日心中已起了成見,來日同朝議事,這豈不是要推拒百官與您為敵?” 辛鸞的眉梢輕輕一跳,這一次,沒有做聲。 “殿下敏情善察,今晨那個情況,您的確算得穩,做得到,以有心,壓無心,之后又有鄒將軍捷報,一勝壓住百丑??赡氡匾仓?,很多人嘴上雖不說,心里卻是不服的,您今日捏住別人的小辮子贏得今日這一場,難保來日別人不會尋您的短處?!?/br> 辛鸞眸光忽地一利,刀一樣射向陸數—— 陸數毫不畏怯:“陰謀之君,才有陰謀之臣,您的心就是偏的,又怎么能怪朝臣有失公允?以暴制暴,往往不能解決問題,這樣的沖突多了,能傷害對方,也能傷害自己。您尚且未握獨斷乾綱之權柄,就不怕眾人真有一日聯合起來,把局面鬧到不可收拾?” 辛鸞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坐在榻上緩緩直起身來,一字一句,“陸數,你要給孤看的本事,就只有危言聳聽???” 他用人頭數來壓他?他將來會面對什么,他掂量得清楚,還不用這么個沒輕沒重的官吏來提醒:事關鄒吾性命,哪怕讓他從來一遍,他還是會這么做。 “這不是危言聳聽?!?/br> 陸數的桃花眼,也流出幾分凌厲森寒:“殿下您今日相強百官是事實,言之鑿鑿,立論煌煌,看似占理,其實誰都看得出您意欲何為,可一個之前未發過一條政令、說過一句準話的小太子,之前一直默然不語,因為事關自己親信了,就忽然在家國大事前指手畫腳,您要臣工,又如何能服?” 辛鸞登時坐不住,掀開被褥,趿著鞋直接氣勢洶洶站了起來—— 陸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會覺得小太子會打他,忽地一個避讓,抱住自己珍貴的頭臉,“殿下可不能動手啊,臣好歹是有品階的臣子!您也是個斯文人……” 辛鸞被他氣得胸有激雷,站在陸數的面前喘了好幾口氣,最后還是大步繞過陸數,幾步走到窗下,面朝窗外,一語不發地急劇思索。 陸數在胳臂的縫隙中扭身看著辛鸞的反應,見狀,他眉梢輕挑,知道自己賭對了。 · “五月九日是祭神大典,在那之前,咱們的功臣也回來了,為免勞民傷財,有功之臣的封賞嘉獎就在大典之后一道行了吧,將南境的大捷上高于天,也不必分著舉辦兩次了?!?/br> 向繇:“是?!?/br> 辛鸞:“這次祭典就祭壇就不要設在鈞臺東側的祈神臺了,設在中山城。君民同樂的喜事,不要只是南境公卿權臣來觀禮?!?/br> 這倒是出人意料了。申不亥解釋道,“可南境自天衍開國以來,都是在祈神臺祭祀奉神的?!?/br> “歷來?” 辛鸞心平氣和地反問,“南境之前也像今年一般有高辛氏駕臨?” 申不亥:“……” “時移世易啦右相,”辛鸞輕輕地笑了下,“您就沒想過祈神臺為什么在巨靈宮東殿的鈞臺宮的最東側?面朝東方,這不就是要遙拜高辛氏的三足金烏,遙拜真正的帝王之氣???” 這個解釋,有誰敢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