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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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吾緩緩站了起來,像是第一天認識辛鸞那般,看著他,目光受傷而失望。 辛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么混賬話,他從怔忡變為惶恐,失措地上前一步,飛快道,“我不是……” 鄒吾卻充耳不聞,生硬著一張臉,側身直接躲開。 辛鸞就要被他閃躲厭惡的樣子嚇死了,有流光瞬間融進他眼里,他只能手足無措地解釋,“鄒吾,我不是,我不是,你別……” “那你是什么?”鄒吾厲聲回他。 “我只是,我只是……” 一方內室繃著一根隨時會斷掉的弦,辛鸞腦子已經徹底亂了,他驚弓之鳥一樣,甚至不知道該怎么把話說清楚。 而鄒吾的心更是已經寒到了冰點。 辛鸞這是在誅心??!他一想到一直乖巧的辛鸞對他居然有這么陰毒難測的心思,他就只有不寒而栗! 辛鸞則是完全慌了,他從來沒有看到鄒吾這么生氣的時候,他上一次生氣的時候還會拖著他的腳踝拽回懷里強硬地教訓他,可是今天他只是死死盯著他,干脆地連靠近也不愿意靠近了! “鄒吾……” 辛鸞祈求一樣喊他名字,好像已經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最后只能痛苦地抱著頭蹲下,“我求你不要逼我了,他們逼我已經夠了……我只是求求你,求你不要離開而已……我就這一個要求,為什么也不行呢……” 他不知道怎么說了,他的肚腹像是被人生生剖出來了,心肝脾肺鮮血淋漓地流了一地,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鄒吾眼底滿是澀意,看著眼前這個又氣人,又讓人可憐的孩子,看他這樣走投無路的困頓,滿目蕭然。 后來他把渾身虛軟的辛鸞拖起來,辛鸞以為他要做什么,抖著手要抽衣帶——他們曾是愛侶,身體都有默契,稍微的觸摸就讓人想得非非——可鄒吾卻直接把人一灘爛泥一樣推出廈子,一口氣闔上門。 “你走吧,我今晚收拾好會去?!?/br> 鄒吾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額頭抵著門扉,低聲對門外的辛鸞說。 四月渝都的夜,夜蟲窸窣有聲,小院蒼翠清寒。 辛鸞茫然地癱坐在廈子上好一會兒,夜晚那么涼,就有如跗骨之蛆,他一動也不動,呆呆地就盯著那一道合上的門縫。 他要是真的生氣了,不要他了,這可怎么辦呢?辛鸞垂著眼睛,就維持著被推倒的樣子,胡亂地想,鄒吾一定再過一小會兒就后悔,他一定會再開門,然后心疼地把他抱進屋子里去—— 然后,眼淚就默默地流了出來。 最后還是等在院外的胡十三,估摸著時間太久了,輕輕地叩了叩小院的外門,辛鸞這才在靜夜中如夢初醒,想著自己明日還有正事,掙扎著踉蹌了兩步,站了起來。 等他回到鈞臺宮的時候,守夜的翠兒看他都嚇了一跳,覷著他難看的臉色,害怕地問他出了什么,辛鸞無聲地擺了擺手,行尸走rou一般任人脫了衣裳,麻木地爬上榻,蓋上被褥。 小卓自那天被罰之后便再也沒回來住,辛鸞攤著身子,什么力氣都提不起來,只是一側頭,紋繡的枕頭立刻被打濕了一塊。 辛鸞那晚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好像是哭累了,無知無覺地就睡了過去,他約略著,大約是寅時過半的時候,睡夢中的他聽見了殿門挪動的聲音。 朦朦朧朧,辛鸞想起翠兒在外面,許是她進來取什么東西,可他隱約只聽了兩聲腳步,就立刻意識到這不是翠兒,這是鄒吾! 這個想法讓他心頭一震,激動得睡夢中幾乎發出一身汗來,他想睜眼,可怎么都抬不起眼皮,他聽著那沒有刻意放輕和放重的腳步聲,模糊地想,他應該是不熟悉他寢殿的布局,才在黑暗中來回摸索,從西側的桌案又到東側,之后緩緩地朝他的臥床而來—— 辛鸞不知道鄒吾要干什么,只感覺自己一顆心就要跳了出來,他感覺到他站到了他的身邊,感覺到掀開了他金色的鮫綃帳,月影投進屋中的晴晦在他面前斬斷,化作長長的陰影投在自己的身上,他既不推行他,也不說話,只是在黑暗中紋絲不動,長久地看著他。 辛鸞呼吸轉急,不安地皺起眉頭,用力地抬起四肢,只想動一動。他知道鄒吾離自己很近,知道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抓住他的衣服,可是他能感覺到眼淚從自己臉上滑下去,卻像魘住了一半,怎么也動不了。 他在夢里急得大哭,張嘴想喊,卻什么喊不出來,就在他以為他再不做點什么,鄒吾就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那陰影忽地俯下身來,沉沉地壓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瞬,辛鸞一沉,忽然就定了下來。 那人什么都沒有做,只是隔著被褥抱住了他。 成年男人的身軀踏實又沉重,辛鸞熟悉那重量,甚至熟悉他枕在自己胸口上的一呼一吸,他安定了下來,像是找到了??康牡胤?,呼吸轉平,許久許久,就在他安詳地沉入睡眠之后,身上的人終于從他身上起來,在月色里,深深地,發出一聲嘆息。 · 辛鸞第二天醒的時候還像是在做夢,他紅腫著兩只杏桃眼,懵然地坐在榻上發呆,在想昨夜是真是幻?翠兒掀開了他的鮫綃金帳,他嫌刺眼地擋了擋,含混地問,“常侍走了???” 翠兒點頭,“走了,幾個時辰前胡十三親自送的?!?/br> 辛鸞一團疲憊地點了點頭,知道自己是又發夢了。他揉了揉脹痛的腦袋,起身,更衣,洗漱。 “你今天抽空去把小卓喊回來,就跟他說我那天沒讓人用力,現在他‘養傷’養得差不多了,該準備準備干活了?!?/br> 翠兒捧著手巾,點頭稱是。 “還有安哥兒,你摸清這個小孩子的喜好了罷?這幾天格外留意一下他的行蹤?!?/br> 紅竊脂的申良弼進展已過大半,正在緩緩收網,現在鄒吾也離開了,他在渝都已經沒有顧忌了,他敢放手一搏,他只希望這些人不要過分。 翠兒趕緊點頭:“是?!?/br> 早膳是掐著時間一刻前剛出鍋的,現在溫熱剛好,可辛鸞匆匆走過,看了就沒有胃口,被人伺候著穿上公服,想直接就上朝去。 誰知翠兒卻忽然拉了他一把,小聲道,“殿下吃些吧,散騎常侍說殿下還在長身體,他不讓你餓著肚子上超?!?/br> 辛鸞眼皮一跳:“什么時候?” 翠兒訕訕,有非禮勿視般地害羞:“就……幾個時辰前啊?!?/br> 辛鸞沒有什么表情地點了點頭,沒說什么,轉身脫掉了公服,乖巧地坐上桌子,拿起了筷子—— · 一連幾日都是小朝會。 江風華戰場失利的軍報被人拋了出來,申不亥一黨當即有人提出何方還至今未歸,前方軍心不穩,里里外外說的還是追究江風華的責任和渝都征兵的難處,辛鸞不動聲色地聽著,實則如一只弓著背脊、蓄勢待發的貓,時刻準備著中尉陳嘉等人的發難。 按照徐斌的分析,陳嘉等人應該是在等四月二十二日的大朝會,或者是打聽到消息鄒吾已經連夜走了,現在他們勢單力薄,這才想到等六品以上的官員全數到齊之后,上下一心、人多勢眾地大談鄒吾之事。 辛鸞這些日子在朝堂上因為何方還之事,顏面盡失,知道對方現在平穩無聲,是在暗中醞釀一場惡仗,故而不敢掉以輕心哪怕一二。 鄒吾走后一連幾天,他除了回寢宮睡覺,處理公事基本什么都挪到了赤炎行營。他接各種各樣的軍報,收斥候各種各樣的前線消息,不斷地研究作戰方略與地圖,基本上就要把自己看吐了還不肯放棄,就只想他若能在戰場上扳回一城,哪怕一城呢?他都不至于如此的被動! “為什么我們不能斷他們的后路呢?” 二十一日的晚間,辛鸞在研究幾百遍垚關附近的地形后,目光忽然一轉合川一線,一個想法忽地闖進了他的腦海。 他一個激動,立刻掀簾讓人去把巡營的巢瑞將軍請過來。 待人到了,指著合川中段的“索亭港”附近的陳倉就道:“將軍您快來看——根據軍報,此處索亭港是東朝糧草轉折之地,由水路轉陸路的重要港口,您覺得,咱們能不能斷他的后路呢?” · 這些日子,辛鸞惡補了太多的兵法,當然一眼能看出索亭港這個地方戰略位置的搶眼。 以他看來,索亭港得之,一可以東拒辛澗,把防御范圍擴大到合川北岸,充分加大南境的防御縱深,成為南境反擊的前進基地;二可以截斷逆合川而上的糧草,拔掉陳倉,直接掐斷良成業的后備軍需,極大的壓縮赤炎的回旋余地;三若是還有兵力鎮守于此,形成屏護,那東南三苗人的糧草航線,可以剩下一大半的路程,直通前線。 “赤炎鐵騎在陸戰戰無可勝,但是我父親并未培養過強悍的海兵,我們垚關既然已經勝不了了,為什么不能從水路直接楔進東朝的肚子里?” 辛鸞糾纏了太久的垚關,思路此時忽然一跳開,就難免興奮,一二三四地說了可行之處。 巢將軍繃著消瘦無贅rou的臉頰,耐心地聽他說完,之后沉聲道,“殿下,我帶您走過合川一線,您忘了???” 辛鸞一怔,看著他嚴肅的臉,知道自己是提了蠢想法了。 他被潑了冷水,冷靜了不少,此時緩緩道,“我記得。當時將軍與我飛掠過合川上游到中游的港口,其中大港三處,中小港口十余處,大港艨艟相連,存量三百余艘以上,小港不定,因天衍朝羽類開國,凡海港未防備空中敵襲,一公里內任何化形羽類都會被搭建的翎空鏡樓刺傷眼睛……” 當時巢將軍乘在他的背上,千叮嚀萬囑咐不要靠近海港。他印象很深。 巢瑞看著他,點了點頭,“殿下,你剛才說的不算錯,先帝的確并未修水兵,但你就不想想以他的雄才大略是為什么???”他手指地圖,“因為合川北岸高于南岸許多,這對于攻方來說本來就在劣勢,有史以來,合川一線的東境就沒有被攻破過?!?/br> 辛鸞輕聲重復:“從來沒有過……” 巢瑞并不看他,“你這個想法我與何方歸和申豪最初都一起議過,議出的結果都是不可行。合川風急浪涌,河水天生對兵力機動影響大,守軍若是又一列排開,都不必赤炎親自來,我們就會被打得落花流水。 “況且殿下,你說東朝不擅長海上作戰,我們赤炎同樣并不擅長海戰!這種典型的渡河進攻戰役,因為地處合川,注定了我們沒有勝算,所以公子襄才敢這樣以逸待勞,選擇這條路,來保證后援萬無一失?!?/br> 帳篷外,隱隱還能聽到夜跑訓練之聲,辛鸞一口氣松懈下來,兩手撐著地圖桌臺,忽然覺得沒力氣了。 巢瑞低頭看著這個天天吃不好,睡不香,還頭疼的少年,他知道他很難,戰爭的局面壓在他身上,他是全天下最害怕輸、也是最輸不起的那個人。 “殿下,您若是想解如今困局,其實有比戰場之上更好的辦法?!?/br> 燈火燭影里,巢瑞看著辛鸞瘦削的背影,忽然開口。 辛鸞看著沙盤的身體倏地一繃,但只做沒有聽見,并不回應。 巢瑞也并不在意他的回應,直接話入正港:“我知道殿下是把鄒吾送走了,可是鄒吾的行蹤,卻也不是查不到……殿下!” 身后傳來男人衣甲響動,單膝跪地的聲音,巢瑞肅然道:“臣請誅殺鄒吾,換大局安穩!” 明明早已有了準備,可當真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辛鸞還是心驚rou跳,他倏地倏地回身,冷漠道,“將軍在說什么?” 他的眼中含著銳利的冷光,好像一個火星,就能將他徹底點燃:是他也沒有想到,第一個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不是在大朝會,不是在眾臣口中,居然是巢瑞! 可年過半百的老將軍毫不畏懼他的怒火,鏗鏘道:“臣請誅殺鄒吾——如今的戰事形勢膠著,殺他,一可讓東朝師出無名,扼天下悠悠之口;二可爭取滿朝文武,拉攏南境舉棋不定、立場搖擺之朝臣;三可給渝都百姓一個交代,以他之身死換得民心—— “陛下,殺鄒吾不是唯一的選擇,可犧牲他一個,卻是最值得的選擇,臣請殿下三思!” “巢將軍!”辛鸞瞇住了眼睛,“你可知道,鄒吾他什么都沒有做?你是要孤殺一無辜之人???!” “殿下,鄒吾并不無辜?!?/br> 巢瑞跪在他面前,明明是被俯瞰的那一個,氣勢卻壓迫而來,“定下悲門營救計策的是他,惹天下戰火的也是他,未能救出何方還功敗垂成的還是他——” “巢將軍要讓孤重申多少遍!鄒吾他的確是定了策,但是拍板的是我含章太子!” 辛鸞搶過他的話頭,大聲強調,“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卸到一個輔佐自己、受苦受累的臣子身上,還要扯著天下大義的旗子,將軍就不覺得沒有信義???!” “殿下您不必在我面前這樣說,”巢瑞八風不動,矍鑠的目光在燭火中殷殷閃動,“臣知道當時是怎么回事。您與徐斌只是定了初計,之后的實施完全是何方歸徐斌在鄒吾的小院里最后敲定的,發生之時,您并不知情?!?/br> 倏地,辛鸞眼角一抽,寒聲道:“是徐斌!” 是徐斌告訴巢瑞的,他只是冷落了這個人一段時間,這個人嘴上便如此不牢靠了! “是誰告訴臣的并不重要!” 辛鸞的冥頑不靈讓巢瑞大失所望,他忽地站了起來,“到了現在您還不明白關竅在哪里嗎?鄒吾已經犯了眾怒,民心輿情如此,便是你父親還在也不敢逆天下之大不韙,難道要還要為了鄒吾一個人再遷怒無數人???” “可將軍也該知道殺了他也無濟于事,辛澗不會善罷甘休的!良成業也不會因為鄒吾一顆人頭退兵!” “但是殿下至少可以堵住悠悠眾口,可以穩住南境渝都一大半的人心!” “巢將軍!” “太子殿下!”巢瑞的聲音有如銅墻鐵壁。 “歷史上賢明的君王從來會審時度勢,能屈能伸!” 辛鸞兇惡地揚起眉毛,“歷史上的明君也沒有殺忠臣來穩定亂局的!” 他聲音在爭執中轉為激憤,長袖一甩,重重地拍上桌案:“將軍如今說一句’殺鄒吾’如此輕巧,就不怕我無情無義無擔當做了習慣,來日也對您飛鳥盡,良弓藏???!” 這是非常非常嚴重的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