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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誰與渡山河在線閱讀 - 第88節

第88節

    辛鸞不由地就抬頭,耳朵輕輕蹭在鄒吾的臂彎里,以他的角度看眼前這個男人清晰的下頜線。

    那老頭沒好氣,看鄒吾應他,立刻朝著鄒吾火力全開,“你也別在我面前打哈哈,眼瞅著是你惹著人玩兒,這么大的人了,跟個小孩子也玩兒的這么起勁兒!”

    鄒吾趕緊點頭,姿態到位:“是是是,您教訓得是。我們下次注意,您別和我們一般見識?!?/br>
    那老頭好大的脾氣,之后他又說許多,罵完了,終于盡興了,鳴金收兵,款款而去。

    鄒吾垂下頭,像看什么小動物,和辛鸞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辛鸞有點尷尬,推開他,小聲抱怨,“都怪你?!?/br>
    鄒吾:“是,都怪我??赡銚寗e人送的做什么?你每天下山看我,倒是也給我送啊?!?/br>
    辛鸞面紅過耳,不想聽他胡說,撒開他就往山上走。

    身后,手指卻又被鄒吾拉住,纏綿的,逗弄的,輕聲道,“你今晚……有空么?”

    辛鸞一顆心陡然跳到喉嚨口,四合的暮色里,夜風款款地送來那溫柔音色:“去我那。行么?”

    ·

    壬區,燈火一簇一簇。

    每晚戌牌時分,赤炎四位主將都會來下山城走一遭,一方面確定每日的東境百姓的安置的進度,一方面也是害怕渝都兵戶太多欺負東境的百姓。

    “這個區之前魚龍混雜,不管是金銀細軟上的欺詐,還是硬性的搶劫欺壓,有你們走一圈,不法之人總能有些忌憚?!奔t竊脂、鄒吾這等親身經歷過亡國動亂之人,知道人在遷徙流亡時會遭遇多惡劣的事情,從最開始就提醒了他們注意,辛鸞也覺得有道理,特特給赤炎幾位主將定了規矩。

    何方歸:“我看這里安置得也差不多了,估摸還有三天就能掃尾了吧?!?/br>
    徐斌:“上托殿下洪福,下賴各位實心用事,三天是足夠了?!?/br>
    巨靈宮給壬區宵禁特權,下山城許多百姓趁著這個時間來擺攤,賣些鍋碗瓢盆、日常雜活,燈火葳蕤里,竟似夜市般繁華,巢瑞掃視了一眼,正瞧見二十步遠,一個老婆婆正殷殷拉著一個青年的手,拼命地在說些什么。

    “小豪,過去看看,是有什么難處?”

    巢瑞在這四個主將里資歷最老,申豪現在私下喊他“巢老大”,聽他說了,二話不說地就去了,本來還以為是那老婆婆是被騙了或是沒被人冒領了東西,沒想到剛走進就聽老人說:“……蛇廟香火錢這都是積功德了,保你在渝都不受侵害……”

    申豪腳步一停,登時退了。

    “傳教的,不是有爭紛?!鄙旰烙行擂?。

    巢瑞:“……”

    何方歸:“娭毑都挺虔誠啊,這個晚了還這么賣力?!?/br>
    徐斌:“我聽說下山城是供蛇的是么?沒去他們的廟,但是遠遠瞅著有些嚇人?!?/br>
    巢瑞:“東境的蛇都是拿來祭天的?!?/br>
    “誒誒誒!”徐斌趕緊說,“巢將軍,這話不好在南境說的?!?/br>
    申豪:“對,下山城和中山城挺信這個的,神武炎黃這些年香火都不旺了,蛇廟倒是人來人往?!?/br>
    何方歸:“是遭過什么災嗎?怎么當地這么信奉這個?”

    申豪:“對,天衍三年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那個時候畢竟我也不懂事,只是記得渝都發大水災,山趾糧倉貨倉全被淹,之后又是蛇災,趕上夏天,這下山城好多人晚上半夜睡覺被蛇盤醒,一燃燈,榻上爬的全是蛇?!?/br>
    徐斌打了個寒戰。

    何方歸“嘶”了一聲,想了想那個畫面,的確有些刺激。

    申豪:“反正下山城特別信,說那以后,再也不犯蛇災了,倒是不供奉的,雨水大的時候,屋子里蛇蟲鼠蟻都往家里鉆?!鄙旰罃偭藬偸?,做出情有可原的表情。

    何方歸饒有趣味,“那它都保佑什么?”

    申豪侃侃而談,“那保佑得可多了,除了不遭災,還能求姻緣,求子嗣,女眷很愛拜,說是特別靈驗……”

    一群人就是邊走邊閑聊,直把壬區繞了快一半了,徐斌才掃了四周,忽然反應過來,道:“大意了,卑職才發現,陶灤將軍今日怎么沒有來?”

    ·

    辛鸞渾身guntang,等在鄒吾的小院外。

    鄒吾說要沖洗下換個衣服,他不好意思跟進去,就站在外面發呆,和那棵歪脖樹對著歪脖。

    很快,鄒吾就一身清爽地出來了,身上一掃濃烈的塵土汗味兒,辛鸞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走吧?!?/br>
    只是他們沒想到,一刻鐘后,巨靈宮西殿,他們剛進殿,卻赫然見到了本該在下山城巡視的赤炎五番主將:陶灤。

    第115章 合意(5)

    “陶將軍?”辛鸞只做尋常,語氣平靜,笑著問他,“你怎的在這兒?”

    陶灤誠惶誠恐,跪下一條腿,“殿下萬——”

    “向副?!毙聋[根本也沒容他行完禮,快步走上前,除了陶灤,屋內還有向繇與夏舟,他知道這十有八九是東境傳來消息了?。向繇目光在陶灤與辛鸞身上轉過,也不做聲,只親善地笑,“殿下是不是還沒用晚膳,來,坐著說?!?/br>
    這是西殿的飯廳四方桌邊,向繇將辛鸞引到主位,很是客氣地將鄒吾引到上首客位,之后又朝陶灤將軍道,“陶將軍,您也坐?!毙聋[不置可否,陶灤這才默然起身坐在下首客位上,接著,向繇與夏舟才落座。

    今日的菜品是正席珍饈的小份例,每個人面前的象牙箸,碟子與酒杯皆是青釉瓷。

    這類的席,辛鸞注定是吃不下的,他也不賣關子,直接問,“向副今晚這么突然叫我前來,是有什么消息了???”

    向繇凝肅起來,“正是?!闭f著轉頭向夏舟道,“你為殿下匯報吧?!?/br>
    夏舟點頭,立刻道來:“據斥候來報,赤炎三番蔡老將軍的船在東境港口向南駛出八百里外沉沒,老將軍與船上千余士兵至今生死未知,八番的何方還將軍被擒,連同的還有何方歸將軍的親人家眷下獄,我們的人過去時候,何府已經空了,暫時還未打探到他們被囚在哪里?!?/br>
    辛鸞的手驀地收緊:果然!還是晚了一步,他要如何對山下何將軍交代!

    夏舟卻沒有停頓,繼續道:“三月二十二日辰時,神京華容道上明堂師生抗議,辛澗埋伏柳營對其眾進行捕殺,死四十一人,傷一百八十余人,為首的莊珺與明堂講師盡數被俘,辛澗當天行‘弭謗’之令,鉗東境之口?!?/br>
    “三月二十三日,北境又起戰火……”

    辛鸞急問:“是蚩戎?”

    夏舟搖頭,“不,是內部叛亂。北方人沒有封君震懾,當地兩大氏族見東南對峙,便欲自立為王,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辛澗派遣六、九、十番赤炎軍前去平亂,任命齊嵩為北境總督,攝領北境事務?!?/br>
    天衍十五年春、夏,各地叛亂接連而起,北境大動兵戈,西南決戰正酣,東境鐵血高壓,接二連三地在大好的錦繡江山燃起了一簇簇離亂的烽火。

    一時間,辛鸞心潮難平,梗悶得說不出話來。

    向繇覷著辛鸞的神色,為他斟了一杯酒,“殿下您也不要太憂心了,國事艱難,亂局如此,事情總是要一件一件做的?!?/br>
    桌子下,鄒吾的腿輕輕地貼住辛鸞的,溫柔而沉默的,以期給他些安慰和支持。

    辛鸞深吸了一口氣,斂了神色,桌子下挪開自己的腿,朝著向繇道,“向副說的是,做事總是要一件一件事來做的,內憂與外患,內憂解了,咱們才能著手外患,東境北境鞭長莫及,南境的事情要先做好才是?!?/br>
    向繇笑了:“殿下圣明,就是這個道理?!?/br>
    夏舟:“眼下南境大局無非兩端,一是西南沿海的戰事,二是……”

    “二是東南兩朝對峙?!?/br>
    向繇沒有許他繼續說下去,忽然接口,“殿下畢竟是高辛氏的嫡脈,名正言順,東朝此等偽朝,我們雖難以分遐與它計較,卻也不能任由辛澗猖狂?!?/br>
    夏舟垂頭趕緊道:“向副說得是?!?/br>
    這話細聽邏輯不通,顯然是為了遮掩什么,辛鸞不動聲色地把杯盞里的酒水喝了:他知道今日不簡單,他在等著這主從二人唱和著,什么時候把話駛入正港。

    “殿下有所不知……”

    終于,向繇緩緩道,“西南前方戰事吃緊,陽江、石城,呈兩面作戰之局勢,上一仗,主將江風華與主公配合不當,濉蒲失利,已讓我軍失了一手先機……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已屆決戰之機,若是不能遙相呼應,接下來的仗只怕是要艱難,前幾日主公回來還與我說到此事……”

    辛鸞瞥了一眼陶灤,繃住臉頰,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向繇侃侃而談,口氣居然很是推心置腹,“正巧陶將軍一直關切前線局勢,向我打聽戰況,十余年前,我與陶將軍本也就是赤炎同僚,我沒有瞞他,他聽聞后有心主動請纓,可卑職知道,陶將軍是您的愛將,受您直接統轄,我擔心他貿然請求,您會多心,這才今日斗膽請了您和陶將軍一起過來,共同懇請殿下應允?!?/br>
    辛鸞不置可否,“咣”地一聲,不輕不重地把青釉酒杯一磕。

    這南境還有沒有天理了!現在的人都敢當著主人的面明搶東西了嗎?!

    ·

    “國君有道,可以輔佐,國君無道,可以推翻……所做不過是以有道伐無道?!?/br>
    下山城,壬區。

    幾個赤炎主將憑江而立,遠近無人、漫不經心地閑談。

    “嘖?!鄙旰缼еc玩世不恭的意思,“巢老大,你這論調可有點丹口孔雀了啊?!?/br>
    巢瑞:“怎么?中君丹口孔雀不好嗎?”

    申豪:“太圓滑!太置身事外!嘴上還大道理一堆,我可受不了他!”

    何方歸:“他是左右不討好,明明赤炎出身,可是將軍們都不覺得他是將軍,明明掌中境十五年,可是官僚又不認他是官僚,這樣四方不入還地位穩固的人,的確少見?!?/br>
    他們剛剛在聊投奔辛鸞的原因。

    申豪說自己純粹是沒有多想,覺得小太子該繼承王位,所以就來迎了。

    “想那么多干嘛,要先往前走了才能看得清楚啊?!贝松呐伦⒍ㄓ诤诎抵忻?,他也認定他的方向,一往無前,絕不回頭,“我現在最怕的是赤炎其他的主將還在被辛澗蒙在鼓里而不自知?!?/br>
    申豪說了兩句,忽然覺得喪氣,道:“我們且別扯這么虛的罷——巢老大,我有個事要打聽,我記得宮變之后,辛澗調令是讓你和三番蔡老將軍、陶將軍,就近戍衛神京吧?當時正是先帝剛剛薨逝的時候,你們進了神京,就沒發現什么不妥的地方嗎?”

    巢瑞:“先帝驟然薨逝,我們這些老家伙悲痛震驚都來不及,匆匆趕到神京,人馬都沒怎么整戍就直奔宮里,當時人手太雜亂了,實在是沒有注意太多,等再察覺出有些古怪,察覺自己好似被軟禁時,親自調查時已什么都查不到了?!?/br>
    “察覺自己被軟禁”,這話說得悲愴又無奈,可是將軍百戰死,他們這些赤炎主將心里都有數,家國政權變亂當前,高辛氏理應防備自己,那個時候三個將軍都有這個心思,總以為辛澗是正常的軟禁,等政權平穩過度,總還會顧著著同袍之誼……他們哪里知道,辛澗所圖更深。

    何方歸:“我記得胥會是赤炎哪個主將的學生?”

    巢瑞:“是,他是老陶的學生?!?/br>
    “陶將軍就沒覺得自己的學生是被冤枉的?”

    申豪十分不能理解,“胥會戍守宮廷那么久,聽說在神京的權貴子弟圈子威望很高,就是我也聽過他的令名,陶將軍既然是親手帶的他,他人品如何會沒有數?怎么被人指控為叛國就叛國了?”

    元月到南殷墟之變,共四十余日,那么長的時間,雖然說陶將軍為人沉穩內斂,很少表達自己,但申豪真的想不懂,既然那是自己的學生,何以當時陶灤將軍不敢說一句話,何以一句的質疑都沒有呢!可他設若真的毫不懷疑,又為什么是繼他之后第一批到達南境的赤炎主將呢!

    巢瑞老將軍沉吟了,夜色中滾滾河流在前,他遲疑道,“小豪你還是年輕,老陶那人你不清楚,我了解得深些……”

    ·

    昭然若揭了!

    辛鸞眉頭緊蹙,急劇地思索。一個時辰前,徐斌還說讓他明哲保身,按兵不動,先在申不亥和向繇兩方機變周旋,誰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向繇這忽然就出手了。

    財權、軍權,現在辛鸞手中的財力勉強糊口不止一提,悲門的事情他還在猶豫觀望、難以啟齒,唯獨確定的手中兵權是實打實的,四位良將:五番陶灤、七番何方歸、十一番申豪、十四番巢瑞。

    可就在渝都兩大勢力,申不亥還沒頭蒼蠅一樣走一道“太子妃”的死棋的時候,向繇已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策反”了他手下一員大將!并且這一招明顯是連手式,只要第一步成功了,下一次他可以再拿同樣的理由煽動和南境聯系更緊密的申豪也去西南沿海出兵。

    他這是在逼他?。罕扑俨徽娟?,就要空手卸他半壁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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