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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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先帝也就二十三四歲,還是衛國賬下的先鋒,但是我聽說他原也不在正規軍列中,柔弱的衛國也配不上驍勇善戰的高辛氏……是衛國臨時征兵,無皋山下的高辛氏帶了本地千人投效的……但就是這不到三千人,遏住了蚩戎向蚩戎向東的沖勢,成了我們七國的第一場勝仗?!?/br> “那時我也在墉城,不過我不走運,楚國的帥帳里沒有高辛氏的辛涉,只有任意撤退以求自保的主帥……我們第一戰險贏了,按道理是該立刻部署第二次會戰的,結果當時聯軍都不顧全局,誰也不想消耗自己軍力,戰機稍縱即逝,他們還絞纏不定……只有衛國,先帝眼見著不能貽誤,自己直接沖入衛國帥帳,斬了本國主帥,奪了衛國指揮權。 而我們這群懦夫就退到山谷高地,眼見著先帝舉旗沖鋒,奔馳呼嘯著深入腹地,哪怕我們從高眺望發現另有兩路蚩戎在后包抄,也沒敢伸出援手助戰……可是他們還是勝了,赤炎,也就是當年的高家軍以一敵十,發瘋了一樣逢蚩戎就砍,蚩戎避走,他們就追,浩浩湯湯綿延了數十里,一直把人趕到了絕壁漳河水中游……那個谷口兩面山巒地障,漳河、淇水、浚水匯流,蚩戎被高家軍所擠,八千鐵騎皆入水,一直被殺到了漳河不流,八千人蚩戎集體葬身山谷……” 舒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神色崇敬,口氣莊嚴,他手里那杯酒舉了太久,已經忘記飲下去了。 辛鸞安靜地看著這個并不顯滄桑的男人。 歲月在他身上已經抹平了軍旅戎裝的痕跡,他現在不過是中境最尋常的香料富商中的一員,滋潤愜意的日子讓他寬和而微微發福,然他剛才一番慷慨熱切的講述,還是瞬息將辛鸞拉進了二十年前那場他無緣得見的離亂又悲壯的墉城漳河。 “當時先帝在絕對的劣勢里反敗為勝,其實不僅是嚇得蚩戎魂飛魄散,當時聯軍全部也都魂飛魄散,再之后,高辛氏一鼓作氣,阪城之勝、淇水河之勝、滏陽之勝次第發生,那真是揚眉吐氣的一個月,高辛氏鐵騎當先,戰果輝煌,一役之后,數國軍士紛紛偷奔其賬下,整個中原開始了真正意義的反擊。 “天下四大名將,于此役橫空出世三位,年僅二十三歲的天衍帝迅速**,幾大戰役打下來,寥寥數月麾下數千騎兵直接擴張到數萬……命運鑄九州之鐵以為錯,敲破了國,敲破了家,若不是當時高辛氏橫空出世,挽危瀾于既倒,這場綿延千里的戰亂之火還不知道要燒個幾年,方才能熄滅…… “后來高辛氏出東境之圍,還軍于漳河,才將墉城改名為墉城……墉,高墻之意,壁壘之意,其實墉城哪里有高墻?哪里又是壁壘?它在狹窄的山谷之口,是最低洼凹陷之地,集結最尋常的城衛兵都可碾破它的城防,可是就因為高辛氏,先帝大旗橫出,拒蚩戎于千里,麾下三千兵甲所在,立地化作我中原最高的城墻!” 舒君洋洋灑灑,慷慨陳詞。 言畢,將手中酒一飲而下,拍案一嘆,“人生三十年,功成千秋業!只恨生不識天衍帝,戰不曾為之披靡??!” 第68章 南陰墟(11) 許久,辛鸞都沒有說話。 在料峭春寒的深夜,昔日父輩的英雄傳奇從別人的口中說出,激蕩在他的胸口中,而近日的物是人非佐酒,這讓他如何不感嘆。 漳河墉城之勝,這絕不是他父親最輝煌的戰績。 他戰績頂峰曾以三萬赤炎對五十六萬聯軍,以一比十九的軍力大獲全勝,宛如三萬屠夫磨刀霍霍向五十六萬頭豬羊——就像辛鸞在千尋府上說的那樣,他父親軍權強盛之時,天下于他如探囊取物,以仁義取之,可,以殘暴取之,亦可。 到最后的涿鹿之戰,僅剩的秦國負隅頑抗,勾連已經退守獄法山北的蚩戎,絕地發起了最后一場反擊,天地人神鬼,贏鱗毛羽坤,北方河朔廣袤的冬季戰場上,兩軍對陣打到打得日月顛倒,天地難分……這些戰役在后世看來,每一場都比漳河之戰有名,但就像是舒君說的,南陰墟是天衍帝帝王業的開始,他的父親就從這個地方真正走向了征途、開啟了霸業、迎娶了美人、定都了神京,創立了天衍…… 舒夫人擦著濕頭發從屏風后面走進來,不等撩起床帳就看到自家女兒正趴在被窩里,滴溜溜地看著父親和小哥哥。 “夫君,你講的這樣大聲,阿臻都聽精神了?!?/br> 辛鸞一回頭,正看見舒家的小女兒正瞪著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正探頭探腦地看他。 舒夫人年紀比他的夫君小一些,好似生怕辛鸞餓著一樣,又打開了今天進城時買油包桂花糖,分了辛鸞一大塊,還給了小女兒一小塊,坐在床沿上慢慢道,“我是不懂你們男人家的打仗,不過這些年我隨著夫君走南闖北,也算有些見識。天衍剛定基的時候,我曾經隨著商隊去過一次無皋山,怎么說呢?我還沒進城的時候,最有印象的就是他們那里的路……馬車晝夜行來走往,偏偏通往無皋的路沒有軋痕,道旁的農家百姓用心護路,道兩旁大樹成蔭,一路走來看不到一片落葉,聽說哪怕夏天大雨過后,路上砸出泥濘坑洞,當地百姓都會及時填上細沙……” “那個時候天下剛剛結束混戰,許多地方民生凋敝、十室九空,偏偏無皋殷殷繁榮。當地的香料賣家都說,便是在剛混戰的那些年,各方勢力今日起義、明日拉旗,輪番地滋事擾民,但那群人在外面翻天,也是不敢在無皋方圓三里隨便攤派、讓人做苦力的,拉伕、抓丁,更是行不通……就因為無皋有高辛氏坐鎮,一旦有沖突,城內鳴鐘為令,半天之內就能聚集出來成千上萬的民兵來,他們清平武裝久了,根本就是無人敢欺,無人敢冒犯,綠林匪盜都要繞著走……這樣一個地方,能讓先帝糾集起三千人起家沖擊蚩戎,想來也沒什么奇怪的?!?/br> “我也是楚國人,不過我夫君打仗的時候我還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家中父親兄長被拉上了戰場,我與meimei在家無人照料,那時候我最羨慕的是衛國的后方,因為高辛氏辦了五六處官學,收容了數十萬的孤兒幼子,且擔心戰亂中主事人浮于事,每個官學都是由各地駐軍的副將級別軍銜擔任……小鸞,你不長在那個年代,恐怕難以理解……那些年各地一直傳一句話,說是天衍帝親口說的,于衛國遍告政要,說的是’君父在上,連子民的兒女都護不住,又憑什么讓子民去打仗?’……后來我和meimei家遭兵禍,偷偷越境跑去了阜南,在東境才得以安穩過完戰亂的五年,才能在亂世里保全……天衍帝一生七十余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鐵蹄之下,萬軍觳觫,可一支軍隊再炙手可熱,那都是一時之威,先帝此生無量功德,是在戰場之外……他保全了這一代、下一代的孤弱少年,讓數萬螻蟻生民在亂世可有一技傍身、可有簾棚避雨,深恩難訴,遺澤綿綿……得君王如此,我等小民又夫復何言?” 戰亂六年,衛國六處官學全部由高辛氏支撐,所投入資金之龐大,僅次于軍費,可是亂世里數萬的少年人就是賴以此完成了學業,茍全了性命。 高辛氏,涉。 這注定是要流芳百世的名字,所有受惠于他的生民,都銘記他的恩。 憑這也解釋了為何天衍帝入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率先征用西郊的明堂,改女巫男覡祈禱祭祀之所為官學之地,延請天下鴻儒博生,采求經典闕文,甚至自己的獨子滿八歲后,都讓他按例服青衿、行束脩禮,和神京家中的子弟一起學習。 其實辛鸞堂堂千乘之尊,不是預備不齊一整套保傅班子,但是在他開蒙之初還有整個少年時期,他父親都堅持他去明堂。只有在去歲,天衍帝才挑選出一份名單,說好了等辛鸞十五歲再開始單獨上經筵、開窗課,可是…… “可是蒼天無眼,天不假年?!?/br> 舒夫人凄然動容,嘆氣之聲無不沉重,“他壽齡只有四十四,分明還在壯年,還應有大把的日子……我們這等無用之人都還好好地在這世上活著,他卻已經賓天了……”說著,溫婉的婦人忽地哽咽,于床榻上,慌忙中側過身去。 辛鸞眼眶一熱,兩行眼淚已經滾落下來。 榻上的小女兒見母親如此,鼻子一皺,急忙地從榻上站起來,抱著舒夫人喊阿娘,一遍遍說,“阿娘不哭,阿娘不哭……”緊接著她認真地說了段童謠,清凌凌道,“灶下養,常煜將,爛肚腸,鄒家郎,他們會有報應的……阿娘,你別哭了……” 辛鸞太陽xue狠狠一突,剎那間,懷疑是自己聽錯。 可還沒等開口問,面前的舒君就已恨恨道,“是??!枉先帝仁慈,對西南舊臣多有懷柔,卻養出鄒吾這等喪心病狂之徒!……柳營奪魁,他假做侍衛之臣,明明有機會為先帝卷簾執鐙,卻轉頭殺害我們的主君!他一己之身不值一提,可這樣不知報恩之人,實在豬豕不如,罪該萬死!此生若不能見其寸磔于天下人面前,若不能見其世世代代受人唾罵,如何能消我天衍子民奇恥大辱!如何能滅我我家國心頭之恨?!” 辛鸞手指已經完全麻痹了。 舒君在他面前還在切齒咒罵,可是他已經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了。 原來,剛才黃口女孩兒嘴里的童謠,后半句的“鄒家郎”,當真是鄒吾,前半句的“常煜”,當真是鄒吾的父親,那個默默無聞的三品侯。 第69章 南陰墟(12) 就算知道濟賓王如今掌握家國命脈、邸報喉舌,就算背下來了紅竊脂說過的邸報痛罵鄒吾的檄文,就算這些辛鸞都有準備,可是他還是沒有料到自己可以有一天竟可以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天下人對鄒吾的痛恨鄒吾。 舒家出身中境,家境殷實,眼界開闊、知恩圖報且通情達理,這樣的一家人,提到鄒吾,都是一副恨不能噙皮食rou的口氣,這讓辛鸞如何敢想那遠遠不如舒家的、百兆人家的態度。 舒君手握拳頭,破口大罵的時候,辛鸞是真的想反駁的。 他想說鄒吾不是那樣的人?!班u家郎”是無辜蒙詬的,他沒有做過什么喪盡天良事,也并非窮兇極惡徒,他君子人格,cao行如水,從來沒有辜負過他父親的恩情,也從沒有殺害過他的父親,這世上,此生可能再不會有一個人,有他之經歷,還能有他之仁義和溫柔。 可是他解釋不清楚這件事。 那個時候辛鸞就知道了,原來世上真有一種冤屈,可以讓一個人背天下謗詬、不得翻身,而他只能報以茫然震驚,百口難言。 辛鸞當晚打開窗戶偷偷跑了。 因為生氣。雖然知道舒家一家是被蒙蔽的,這天下萬姓被如此蒙蔽的還不知有凡幾,可他躺在柔軟的被褥里,聽著舒家一家三口平穩的呼吸聲,瞪著眼睛,就是耿耿于懷到睡不著。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氣,簡直氣到不想同行的程度,最后干脆爬起來繞過他們,穿好衣服一走了之。 他走之前在桌上留了顆珊瑚珠子,作為感謝,窗戶都讓他推開了,涼涼的夜風卷了進來,舒君睡夢中不滿地咕噥一聲,翻身,扯著被褥摟緊了妻女。 辛鸞回頭,那一刻他有些遲疑。 夜光玉一樣流瀉在他的臉上,他想了想,最后還是從桌上撿了筆和紙,寫下: 先父天上有靈,當知爾追慕之心。鄒吾事另有隱情,還請君靜候真相大白之日。 高辛氏??鸞 雖然知道這樣的解釋十分無力,這樣貿然留下自己的行蹤也有危險,但是辛鸞害怕自己如果不說清楚,將來要后悔,勸一個也是勸,他遲疑一下還是還是留了。 · 接下來的幾天,辛鸞沒有再找人同行。 他是真的怕了要聽不明真相的百姓罵鄒吾,就為了這個,他寧可自己上路。 只是他沒有想到,越近墉城的城鎮,四方聚集的百姓就越多,有的甚至到了城門外車馬絡繹、夾道難行的程度。 二十七日晚間時候,他并沒有如期抵達墉城,無奈只能連夜趕路,繞行漳河隘口,原本他想著這一道地勢險峻、車馬合該少一些,他還能飛一段路程,結果還沒飛到三河交匯的山谷路口,夜色蒼茫還沒被日光照亮的谷地,他又看到了挨擠堵在外面的馬車。 谷口狹窄,河道湍急,車馬通行更是緩慢。 滄溟色的凌晨十分,絕壑老石下,一群認識的不認識的同路人,三三兩兩從馬車上下來,湊在一起正說話打發時間,等著路途疏通。 辛鸞連夜趕路,忽見眼前景況,是真的有點懵。 他沒有想到居然有這么多人來臨奠他的父親。畢竟在南陽的時候,他父親剛去世第二天,就有紅家大張旗鼓的嫁女兒擺宴席,全城百姓湊熱鬧——家國大不幸在上,距離太遠的世人,誰管主君是生是死?誰管國本是安康還是流離?還不是個人要過個人的日子。 當時辛鸞大度地對鄒吾說自己不在意??伤趺纯赡懿辉谝饽?? 可那那在意也只是一轉念的心思而已,除了讓他更加認識清楚自己處境,毫無用處。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人間世情如此,他苛責又能如何?在意又如何?這從來就不是能強求之事。 所以當他親眼看到,這么多毫不相干的百姓,趕著七七之數,八方輻輳,四面云集,拋擲下自己個人的日子,不遠萬里來墉城來臨奠他父親的時候,他有多震驚,又有多感動。 且能來臨奠的,一般都不是一窮二白的人家,可放眼望去,滿路皆布衣,無人著羅綺,每個人的手臂上都還綁著白色的布條,陪同穿孝。 朝暾從東方罅隙灑進來的時候,辛鸞終于跟著緩慢的人群越過了狹窄的漳河口,緊接著,他越過漳河,看見了墉城的城門,隱隱聽到國樂之聲,漳河上有三架連孔橋,行來臨奠的百姓知道現在是有些遲了,干脆棄車下馬,紛紛徒步渡河而行。 帝王的梓宮昨夜駐蹕墉城,今晨起靈,要從墉城出發到向北山麓的南陰墟。雖然說此時已奏樂,但天家喪儀總是繁瑣,從頭至尾總也能舉行三個時辰,看如今日頭初升,思量著打頭的鹵薄儀仗還沒有走完。 但辛鸞還是很著急。 他用力地往前擠,想要前面的人快走幾步,或是讓開,但是收效甚微。好幾次都是以:“我很急!”“誰不急?”“那你能讓開嗎?”“都是人,你讓我讓到哪里去?”這些對話結束,好在很多人看他個子矮小,還不到他們的胸口,呵斥抱怨幾句也就完了,也懶得跟他計較,但這搞得辛鸞心煩意亂,被人群裹挾著,只能被迫聽著攢動的人群一邊挪動,一邊談論他父親。 “先帝就這么被宵小害死,也不知道他的孩子現在好不好,現在還活沒活著?!?/br> 辛鸞有氣無力地擠在旁邊,心道:托你的福,我還活著。 那大漢話還沒落,立刻有人接話,“兇多吉少罷……聽說神京已經鬧過幾輪了,百姓聯名地讓濟賓王發兵,誓要蕩平西南,把這些賊子小人連根拔起!” “可濟賓王也沒如何作為??!邸報天天傳,抓的都是小角色,他抓到鄒吾了嗎?!” “可我聽說這小太子可是草包啊,難不成找回來讓他即位不成……” “呸!這是什么話!高辛氏的血能差到哪里去!退一萬步說,先帝就這么一個孩子,就是草包我也認!” “對!認了!” “等他回來,他叔攝政幫他掌舵幾年,成年了還有公子襄,他當不好,還能當壞不成!” “怎么就當壞了?那孩子父母都是什么人物?先帝就不說了,先王后當年可是騎著開明獸馳騁北方疆場的,要不是她,最后一役我們能贏?” “玉出昆岡,只有神女可配天,先王后故去,先帝一直將后位空懸著,只要含章太子一個子嗣!咱們連小太子都找不到,對得起先帝嗎?對得起先王后嗎?對得起高辛氏嗎?” 人群振奮起來,齊聲喊了一句:“對不起!” 辛鸞心中一陣酸楚,眼眶一熱,不敢抬起頭來。緊接著,一路辛鸞就這么聽著,聽他們談論他的父親,談他父親的妻子、孩子、弟弟、侄子……因為敬愛他,他們愛屋及烏,真情實意地敬愛著他所有的家人。 辛鸞沒有進入墉城,而是跟著人群直接繞行到墉城北城門外,一路駐城護衛,他從眼生到眼熟,直到看到神京柳營的制服闖入眼簾。 那么多人,便是辛鸞也沒見過這么多人。 想來宗室、重臣、封君出使儀典,此時都已經到了南陰墟祭壇等候,而墉城北城門之外,鹵薄剛剛走完萬民旗、萬民傘的引幡,一列服靈重孝已魚貫而出,緊接著,白色碗口大小的方孔冥幣猛地千樹萬樹般朝著天空竄去,直沖到十丈之高,然后再紛紛飄落,宛如一場肅穆的大雪。 鐘鼓喤喤,磬筦將將,有內官在輕嘯高昂地唱著魂兮歸來,墉城內的送靈隊伍看不到盡頭了一般,辛鸞被卷在人群里,從小坡上沖下來,居高臨下地,眼見著數以萬記的百姓摩肩接踵地挨擠著,自墉城至南陰墟的一路向北,沉痛地跟隨著,哀悼著,蹕道兩旁士兵皆是駐神京的軍士,五步一人,沉默而肅穆的維持著秩序,可是事實上,沒有一人造次。 所有人,都在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的鄭重,送他們的主君。 辛鸞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被推著走上丘頂,辨別了方向,又繼續往前擠。他沒有跟著往北走,而是逆流直朝著北門而去,像是一只失家的鳥,茫然地扒著北城門口守著,等著。 他沒有想到會看見刑臺。 木質大車滾滾而來,平臺上面數十人,各個傷痕累累,吊著手臂擺著屈辱的姿勢,他懵懂著,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百姓忽然激動起來,紛紛扔起石頭! “叛徒!” “騰蛇!” “該死!” 那些人應該是被砸了一路了,渾身上下狼狽不堪,辛鸞心里一突,仔細辨認,這才勉強看出來那些披頭散發滿臉血污的人有些熟悉,有子升、有胥會……甚至還有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