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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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紅竊脂是林氏國的舊人他不意外,綠林好漢不在意世俗禮數,這般年紀還沒婚配,他也不意外……他唯獨不理解卓吾為什么要為她介紹一位女郎的生平,這樣難道不是很失禮嗎? 他矜持地看了這小老虎一眼,問,“然后呢?” 誰道卓吾卻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辛鸞反口被指責,一時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卓吾壓低了聲音,“她是逃婚??!是逃婚!她來找我哥,你說她想嫁的是誰?說你沒眼力見,怎么就沒眼力到這個程度!” 這突然的內情出乎辛鸞的預料。 他一個激靈,瞬間目視前方。 十步之外,鄒吾和紅竊脂,身高登對地一白一紅,兩側梅花紛然,他們沿著花徑正在神情專注地說話。 “那你哥……他是什么意思?” 辛鸞感覺自己聲音有點發虛。他心道自己可真難,亡命途中命懸一線,居然莫名地在意一個人的終身大事。 “你怎么問我哥???”卓吾不能理解,目光驕傲地投降紅竊脂,“你直接看竊脂jiejie漂不漂亮啊,她漂亮嗎?” 辛鸞用肩膀蹭了蹭自己的嘴角,虛弱地點點頭。 “性格好不好?” 辛鸞點點頭。 “身手厲不厲害?” 能化形身手肯定是厲害的,辛鸞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卓吾倒騰開一只手,狠狠一拍大腿,“這不就行了!” 那聲音太大,前面兩個人都疑惑地回頭,還以為后面兩個孩子打架了。 小老虎趕緊擺手示意無事,眼見著哥哥和心中的“嫂子”轉過頭去繼續說話了,他壓低了聲音,興高采烈地跟辛鸞補充,“不過竊脂jiejie有時候可能是不太靠譜,像是昨天,愛慕我哥,也不耽誤她把我哥往火坑里推,那官是能輕易報的嗎?……不過也沒事兒,我哥跟他互補,這種事情他還都能擺平?!?/br> 辛鸞皺著眉頭將信將疑。 人生叵測,這樣的愛慕,他也是頭一次聽說。 就這樣神思不屬,辛鸞越提越沒勁兒,到最后根本就是在山路上蛇形,卓吾被他拖累,只能苦不堪言地叫。 辛鸞這才反應過來,砰地把袋子撂下,掐腰,“不對,你把我繞糊涂了,我是問你哥也對她有意嗎?你跟我說那些做什么???” “有人主動,為什么不要???我哥去年說媒婆牽的都可以考慮呢,竊脂jiejie還能比神京的女郎差嗎?”卓吾不服,也撂下麻袋,掐腰,“再說了,我哥有沒有意,你覺得他嘴上能說?你看他行動不就好了,像是這南陽附近這么多山,為什么他要選豐山?還不是因為某人說了想要看梅花,掛心他們的‘山中梅林可開否’?!?/br> 辛鸞一下子就蹲下去了。他覺得自己有病,為什么繼續問這個問題。 卓吾倒是對辛鸞的心思毫無知覺,還以為他因為別的苦惱,居然驢唇不對馬嘴地安慰起來,“哎呀,你干嘛啊,不過這豐山風景也很好了,這兒地勢也高沒有人上來,傳說山里還有九口種,每年霜降山里的神仙會來敲,對,就這條路走到盡頭,還有一處陡坡懸崖,叫做清泠淵,是看日出的好地方,風景獨美……” 梅花化雨,落雪成湖,辛鸞真想捂住耳朵讓卓吾閉嘴,誰知道這臭老虎忽然搡了他一把,一臉激動地讓他往前看,這一看可好,正好見著已經爬上草坡的兩個人,紅竊脂正拉著鄒吾的小臂,兩個人正在熱火朝天地說著什么。 而此時,卓吾欣慰感慨:“看啊。他們感情多好??!” 辛鸞心如春草滋生,往地上一坐,徹底不想起來了。 而就在慢行的半刻之前,鄒吾和紅竊脂的談話卻和卓吾辛鸞想的南轅北轍。 “……這次這么快?領兵的是誰?” “申豪,赤炎十一番的少將軍?!?/br> 紅竊脂干脆利落地回答,答完又悠悠一笑,“你這次很有排面嘛,赤炎軍最強關系戶為了抓你親自跑來了?!?/br> 鄒吾靜默片刻,回答,“這不是我的排面,這是辛鸞的排面,一個國家的太子流落在外,國本無依,就是赤炎十八軍鎮一起出兵又算什么?!?/br> 紅竊脂卻不接這個話,聳了聳肩膀,“我剛回來的時候,不放心,特意去千尋府滿口走了一圈。昨夜的動靜還是太大了,徐斌雖然沒說什么,但是申豪已經覺得你老師府上有疑了?!?/br> 鄒吾倏地停下腳步。 紅竊脂笑,鉤子一樣,“放心啦,千尋師傅什么人啊,他會讓人抓到實證嗎?再說,申豪他們只是列兵在外圍府而已沒能沖進去,徐斌雖然廢物,但是老師還是能應付……” “你怎么不早說?”鄒吾神色霎時變了,“那是赤炎,你當是徐斌養的府兵嗎?”說著掉頭就要下山。 紅竊脂猛地拉住鄒吾,“走什么走!我還沒說完!” 幾丈之外兩個小孩已經呼吸停滯了。 心中紛紛驚叫:他們居然牽手?! 紅竊脂解釋,“你別擔心,真要是出事我能不提前說嗎?現在局面已經平息了,因為后來來了一個老頭,應該是上邊來的,二品冠帶,車轎就停在千尋府門前,直接下令讓申豪撤兵?!?/br> 鄒吾一顆心剛才被紅竊脂折騰得七上八下,此時蹙緊了眉頭,問,“公良柳?” “神京的貴人我可不認識,就是看年歲挺大的,老頭腿腳都不利落了,不頤養天年,居然還從神京一路折騰到這里?!?/br> 那就應該是公良柳了。 現在正處朝政動蕩之時,文臣不調武將,除非是典武事的司馬,且如今申豪因“剿虺”而來,能讓他俯首聽命的,除了私署的最高長官,還能有誰呢。 只是想不到,公良柳如今,竟然會為辛鸞做到這個地步。 鄒吾嘆了一口氣,薄薄的眼皮一撩,看了紅竊脂一眼,“下次說話一口氣說完罷,我可沒有jiejie這么能折騰?!?/br> 紅竊脂嘿嘿一笑,推了他肩頭一把,“別急啊,這我也還沒說完呢?!?/br> 鄒吾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那二品老頭下令是下令了,但是申豪沒立刻聽他的,徐斌、申睦、公良柳、千尋師傅就在府門前對峙來著,最后他們散了,是因為那個叫齊策的過來喊人了,說在你太平坊橋樓街那個屋子搜到了重大線索!” 鄒吾倏地睜大了眼睛,“然后呢?” 紅竊脂倒是詫異了,“你自己布置的地方難不成自己不清楚?” 鄒吾抿了抿嘴角,心道:不該。 他在屋子里留下的線索徐斌應該早就拿去邀功,不可能齊策二次來查會查到,還說是“重大線索”,可是昨夜天黑,他和辛鸞卓吾又匆匆忙忙,弄不好真的漏下了什么把柄下去。 鄒吾向紅竊脂投去灼灼目光:“你之后跟上去探查消息了嗎?” 紅竊脂這次卻茫然地舉起了雙手:“他們查到什么這我可真的不知道了,赤炎高手太多,我也沒法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做梁上君子啊……” 鄒吾眉頭一蹙,一拳輕輕砸進自己另一個手心。 “搜山!” 南陽的公府后堂,齊二捧著一方灰色的手帕,忽地拍案而起。 “這是藥,我問了醫家,是專治外傷的藥!他們能在院子里車轍印旁泄下,一定是有一定的囤積,既然囤積,必然就是有人受了重傷。鄒吾卓吾兩個喪盡天良之徒殺我柳營衛如此狠辣,想來一定不是他們,那定然就是含章太子!” 齊策的眼中綻出火一般的光來,十一日,他窮盡人力物力財力十一日,今日終于抓住了他們的尾巴! 他早該想到的,辛鸞膚rou骨脆,怎么能抗得過這一連番的追逃,“賊人顧忌小太子的性命,一定不會貿然上路徒增奔波,他們在等著風聲過去!”齊二聲音鏗鏘,朝著一堂人斬釘截鐵道:“搜山大索!鄒吾他們一定就在附近!” 第46章 降世(1) 齊策一番話說得氣血激蕩,然而后堂中座上三人,聽后卻無人出聲。徐斌是訥訥不敢言,公良柳是閉目沉吟,唯獨申豪不以為意,卻只因顧忌公良柳還在場,沒有貿然開口。 后堂沒有侍婢,只有幾個五大三粗的赤炎軍士,三位有品級的文官武將依照官職自上而下地坐著,手邊各有一盞尚好的茶品。 徐斌小媳婦兒一樣叨陪末座,讓人上的茶雖是好茶,卻茶沫浮蕩,可見整個官衙都跟著他這個司丞恐懼,點茶這樣的細枝末節處便可看出南陽的慌亂不屬來。 齊二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神情陰鷙地掃過一眾人。 這個時候,申豪才慢慢開口,不輕不重道,“齊主事這是開玩笑呢吧?!?/br> 他沒再稱齊策為衙內,但是口氣卻依然不善,眼風一瞟,盡是嘲諷,“您見過賊人擄人,還要照顧人質舒不舒坦、高不高興的嗎?鄒吾若有這個心,那還抓什么人???” 申豪說的更符人之常情。 加上他本就是軍旅之人,更有覺悟,知道縱然太子尊貴無極,但是此時已淪為刀下魚rou,斷然不可能再過之前的好日子了。 而齊二被這么一堵,仿佛被人瞬間拿捏住了三寸,頓時啞口無言。 他神色變了又變,變了又變,最終從信誓旦旦站起來的姿勢,尷尬且悄沒聲息的、又坐了回去。 公良柳瞇開一條眼縫,沒有說話。 他知道齊二的分析是對的,他也知道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鄒吾也絕對不會在太子受傷的時候強行趕路。 但是這件事,他和齊二各有難言之隱,都不能明說。 其實此時就能看出濟賓王的高明之處了。 他的高明之處從來都不在于宮變當夜劍指王庭、手起刀落,而是在于宮變之后他毫無遮攔,引禍于鄒吾,昭彰于天下。 今歲時,濟賓王暫代朝野卻遲遲不居主君之位,百官臣僚數次請登大寶,他卻只于王座另設一木椅聽政,且每每一身縗綕,神色哀毀。 邸報敕令日日傳達天下,稱“騰蛇”侵戕先帝、強擄太子,其舉哀發喪之隆備,索繳賊人之痛切,興師動眾之峻烈,簡直聞所未聞。 驚天秘辛,欺一二人已屬不易,濟賓王口污忠臣為國賊,手指義士為jian宄,欺瞞世人,誆騙萬眾,理直氣壯之處,怎一個寡廉鮮恥可以概括! 可偏偏他深諳人心,知道“瞞天過?!眰渲軇t意怠,常見則不疑【1】,眾人不見濟賓王行為鬼祟之處,只見他大張旗鼓,對賊人絕不姑息,又還怎么會疑心到他的身上? 而得知內幕與否,就是申豪和齊策推斷分歧的根本原因。 齊策雖知自己判斷無誤,但他有口難言,只能任申豪打壓。 少將軍申豪坐在堂椅中,背脊挺直,就事論事道,“況且南陽附近多山,據豪所知,就有青要、依轱、鯢、豐十數列高逾百仞的高山,齊主事說一句‘搜山’是上嘴皮打下嘴皮,可這偌大的山到底是要誰來搜,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申豪促狹地抬了抬下巴,食指中指并在一處敲了敲桌案,“我們興師動眾而行,主事就能確定可以找到嗎?” 心道:還搜山?你這紈绔爬沒爬過山我都懷疑。 高官、名將、貴子在前,徐斌目眩神迷,自覺卑賤,也不敢站隊,只能在堂上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公良柳此時睜開睧耗的雙眼,點頭,“申小將軍說的有道理?!?/br> 齊策瞥了公良柳一眼,不動聲色地心道:這個睜眼說瞎話的老不修! 公良柳神在在地看向申豪,“那依小將軍所言,你以為追查方向應該往何處去呢?” 申豪朝著老大人一頷首,“豪以為應該率先于南下垚關的一路布防,署內現如今應該做的是調派人手,封鎖重鎮?!彼烈髦?,斟酌道,“我看賊人留下的地圖更像軍中制式,懷疑鄒吾此人手眼通天,有糧有錢,甚至已經拿到一整份齊全偽造的文書路引,更懷疑他們精通易容之術,易去了形容……” 聞言,齊二看向申豪的目光終于正色。 “申豪未曾參與之前追捕,不知署內是否有關于鄒吾、卓吾身高體態記載呢?若是圖像難索,不如廣傳消息,于去往南境的大路小徑凡有人處,請百姓留意那般體態的三人,一旦發現就近提供消息,私署再予以厚金重賞?!?/br> 這一招實在是太狠,這是要化天下與鄒吾為敵,此后凡是留心者,都會成為他們私署的眼線。 齊二一改前態,率先予以肯定,“申將軍此計甚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