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余下的話她沒說出口,他卻明白了。 早就知道她是這樣的女人,沒心沒肺,能施予他這點微薄的感激已算慷慨。他在心底暗暗告誡自己,能這樣占有她,得到片刻歡愉,已經足夠了。 只是心頭還是忍不住拂過一片陰郁,那一聲“三郎”也不住地回響,他還想要其他。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令他渾身冷汗涔涔。 他瞪著黑暗的虛空片刻,只覺心底一陣空虛,方才得到紓解的欲念漸漸卷土重來,催著他撫住她纖薄的脊背,重新翻身而上,將她壓下。 糾纏之間,麗質渾身肌膚都已緋紅。 她精疲力竭,連眼皮也掀不動了,只拿一根纖細的指尖戳他胸膛兩下,含糊道:“將軍該走了?!?/br> 裴濟卻沒像先前一般自發起身,穿衣離開,反而將她摟得更緊,一撫著她脊柱上分明的骨節,一面沉聲道:“今日不走了?!?/br> “不行?!丙愘|仍閉著眼,腦中雖混沌,眉心卻擰了擰,毫不猶豫地拒絕。 裴濟掐了掐她的腰,重新覆住她的唇吻了片刻,嗓音低沉道:“今日不在宮中,沒有別人,不會有事?!?/br> 已是后半夜,前廳的喧鬧也漸漸消失了。 麗質實在困頓不已,指尖再度戳了戳他,也不再多言,便即陷入深睡中。 第45章 清晨 李令月自在廳堂中行過禮后, 便由身邊的宮人們簇擁著離開宴席,入了新房之中。 這座府邸和這間新房都是早先就建好的,雖婚禮倉促, 屋里的布置卻半點不失華貴氣派,從錦繡被衾到梨木折屏, 這些年里母親一點一點替她挑選備下的新房妝奩都一一陳設在屋中。 她望著滿室閃耀的金玉器物, 只覺眼底一陣刺痛, 忍了一整日已經有些麻木的面龐慢慢垮下,幾乎就要哭出來。 身邊跟來的宮人心有不忍,不由勸道:“今日是公主的好日子, 公主可千萬別哭。太后殿下定還念著公主呢, 若是知道了,恐怕也要跟著傷心?!闭f著,她又看一眼李令月隆起的小腹, “況且,公主還懷著胎, 女官說過, 不可憂思過度。不如叫人給公主送些飯食來吧!” 如今已到十一月,李令月腹中之子已三月有余, 漸漸顯懷,近來嘔吐得更嚴重了??伤咳斩加粲舻? 一味地犯惡心,卻什么也吃不下, 每回需要身邊的人反復勸說才肯稍稍吃下一些。 尋常婦人懷孕, 身型免不了要變得更豐腴些,可她卻在得知后的這短短一個多月里瘦了不少。 如今身邊的宮人都是太后親自指派而來的,一心替公主著想, 心中不免都有些著急。 李令月坐在銅鏡前,看一眼鏡中妝面精致艷麗的自己,又垂首撫了撫小腹,忍耐片刻,才將那一陣淚意憋回去。 “不必了,我累了,先歇吧?!彼嫔涞?,伸手將發間的金釵取下。 宮人望一眼屋外,詫異道:“可是駙馬還未回來……” 李令月將金釵重重擱下,發出一聲響:“不必等他,這是我的府邸,難道我不能做主?” 那宮人見狀,不再多說,當即捧溫水巾帕來,替她將妝面卸下,換上寬松的起居服,到寬闊的床上躺下。 熄了燈,屋中陷入黑暗,前廳之間的喧鬧聲卻時不時透過屋門縫隙傳入耳中。 李令月只覺心底一陣煩躁,將錦被拉上來些掩住雙耳??赡锹曧懛路馃o孔不入,隔著厚重的錦被仍舊源源不斷地鉆進來。 她深吸一口氣,終是忍無可忍,仰面躺著,瞪眼望著床頂,面無表情地等著這一切過去。 她的新婚之夜,在無限的煎熬里過去了大半。 后半夜,喧鬧漸歇,她終于模模糊糊的闔眼陷入淺眠中。 然而不出片刻,原本復歸寧靜的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沉重凌亂的腳步聲,隨即便聽宮人緊張道:“駙馬,公主已睡下了——” 來人正是在宴上喝得醉意熏然的鐘灝。 他一張白皙的俊俏面皮泛著紅,眼神也混沌不清,仿佛沒聽見宮人的話似的,不耐煩地一揮手將她推搡出去,自己則跌跌撞撞撲到門上,一下將門扇推開:“公主——我,我回來了……” 屋里仍是一片漆黑,他腳步不穩,才沖進去兩步,便踢到一處坐榻,登時疼得跌坐下來,不住呼疼。 宮人慌忙進來將燈點上,沖已緩緩坐起來的李令月躬身道:“公主恕罪,駙馬擅自闖入,奴婢實在阻攔不住?!?/br> 李令月沒說話,只沉著臉看坐在地上蹙眉叫痛的鐘灝,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厭惡。 若說真正為這樁婚事感到喜悅的,除了鐘家人,恐怕再沒有旁人了。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吏之家,只因家中出了個美貌的侄女,不但搖身一變成了公侯之家,還娶到了她這個公主,從此成了真正的皇親國戚。 這樣的好事,恐怕歷朝歷代都難見到。 她想起婚儀之上,鐘承平與楊氏二人望著她既諂媚,又得意的目光,只覺一陣厭惡。 她撇開眼,面無表情道:“把他趕出去?!?/br> 緊接著跟進來的幾個宮人忙應聲要靠近。 鐘灝似乎清醒了幾分,抬眼望向床上的李令月,嬉笑道:“今日是公主與我的新婚之夜,我自然要留在新房里?!?/br> 他說著,伸手扶著一旁的坐榻,勉強站起身來就要往床上去。 宮人們被他喝醉后跌跌撞撞,不知輕重的模樣嚇了一跳,忙聚攏上前將他拉住往屋外送:“駙馬,公主要歇下了——” 鐘灝被拉得不耐煩,伸手用力一掙,呼道:“滾,我命你們出去,不得打擾我與公主的好日子!” 他含糊地說著,站立不穩,眼看就要栽向床上。 “駙馬——” 眾人驚呼,七手八腳要上來攙扶。 李令月也已捏緊手邊的瓷瓶,隨時要往他身上擲去。 然而鐘灝晃了晃,腳下一軟,沒倒向床榻,反而一頭撞在了一旁的置物架上。 架上一座木雕砰地一聲落在地上,裂開一條縫。 鐘灝連連呼痛,一手捂著腦袋再度跌坐在地上,晃了兩下,竟是兩眼一翻,昏睡過去了。 “公主……”宮人看一眼地上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李令月冷笑一聲:“將他拖到門外去,他要睡,就讓他睡個夠,你們都不許管他?!?/br> 宮人們面面相覷,只好下去喚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內侍進來,將鐘灝架出去,放到屋外廊下。 屋外風雪交加,廊下只屋檐擋住了雪花,北風的凜冽卻半點未減。 兩個內侍對視一眼,終是有些害怕,躊躇著給他扔了一只暖爐與一床被褥。 …… 第二日,麗質仍像先前一般,天亮時分便幽幽轉醒。 平日,李景燁留宿在她宮中時,天未亮就要起身上朝,因而即便昨日她到后半夜才模糊睡著,今早仍能準時醒來。 只是昨夜到底太累了,此時醒來,腦中仍是混沌一片,感到身后緊貼著的光裸身軀,下意識便伸手推了把,含糊道:“陛下,該起身了——” 這本是她每回覺得最欣喜的時候。 只要將李景燁送走,她便能有至少大半日的自在時候。 可今日,貼在她身后的那具guntang軀體一僵,卻沒退開,反而靠得更近,環在她腰際的大掌更是自發地向上重重地揉動起來。 粗糙的掌心劃過她細膩的肌膚,帶起陣陣戰栗,身后的胸膛也比印象中更寬闊堅實,不住磨蹭著她光潔的脊背,既熟悉,又陌生。 她終于慢慢想起自己如今不在宮中,身后與她同眠的人也不是李景燁,而是裴濟。 昨夜的旖旎情狀一點點浮現在眼前。 “裴將軍——”她伸手覆在他不停游移的那只大手上,微微扭轉身子,正要說話,卻一下被他湊近吻住雙唇。 短短兩個時辰,裴濟幾乎不曾睡著。 月余不曾碰她,昨夜那兩回實在不能令他滿足??伤浪蚜?,不忍心再折騰,只好壓抑著自己,一動不動地抱著她入睡。 方才她微微一動,他便已察覺到了??蛇€不待他開口,她便先脫口喚了聲“陛下”,像當頭棒喝一般,令他幾乎不能面對事實。 她是陛下的貴妃,不是他能覬覦的人。 他翻身將她壓下,按住她兩條胳膊,俯首重重地咬著她的唇瓣,一點點向下親吻,卻始終垂著眼,幾乎不敢直視她嫵媚動人的面龐。 他一貫的年輕力盛,即便整夜未眠,此刻也精神奕奕,滿身勇武之氣,如堅硬雄偉的山石一般籠罩著她。 麗質怔了怔,腦中的混沌還未全然散去,渾身還有些酸軟,憑著本能就想伸手纏繞住他的脖頸,可雙臂卻被他壓著,動彈不得。 她只好微微扭動著身子,盡力仰著頭與他吻在一起。 醒來時,身邊的人不是李景燁,這種感覺令她心中有片刻愉悅。 二人皆是一言不發,只格外投入地交纏在一處,令沉寂了許久的屋中再度彌漫起旖旎春意。 許久,呼吸方逐漸平復。 裴濟慢慢起身,披了件外衫,取來巾帕替她擦凈,隨即將地上的衣物撿起。 麗質只搖搖頭,沖一旁的櫥柜道:“拿一件干凈的來吧?!?/br> 昨夜在外沾了風雪,不能再穿了。 裴濟遂將衣物擱在一邊的榻上,轉身打開櫥柜,取了春月疊放好的一套衣物來。 然未待他將麗質抱起,屋外便有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就是春月急促的聲音:“小娘子,公主那邊,與夫人鬧起來了,正請小娘子過去呢!” 麗質本擁著被衾靠在床頭,唇邊含笑地望著裴濟,聞言不由面色沉下,眼底閃過幾分不耐。 她頓了頓,冷聲道:“知道了,且等一等我?!?/br> 說著,她將被衾掀開,伸出光潔的雙足踩在地上,徑自起身,接過裴濟手中的衣物,對著銅鏡不疾不徐地穿戴起來。 裴濟立在身后,從鏡中望著她穿戴的模樣,默默走近,替她將垂下的發絲攏起,令她將絲裙的系帶收緊,沉聲問:“可需要我做什么?” “不必?!丙愘|言簡意賅,面無表情地睨他一眼,“將軍該走了?!?/br> 裴濟被她冷漠淡然的模樣,刺得心口一縮,下意識移開視線,望向透過紗窗投入屋中的一縷熹光,沉默片刻,終是沒說話。 待她將外衫也披上,他才將她的發絲放下,后退兩步,飛快地將衣物穿戴好,啞聲道:“臣走了,貴妃——多加小心?!?/br> 說著,也不從屋門處離開,只行到最靠角落的窗邊,悄悄推開些,左右觀望確認無人后,翻身出去。 屋里一時只剩麗質一人,她握著木梳呆立片刻,有那么一瞬覺得身邊空落落的。 可不過須臾,便回過神來,將春月喚進來,替她凈面盥洗,將發髻梳好,也不抹脂粉,披了件氅衣便推門而出,直往李令月那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