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可是身邊垂首端坐的女子卻讓他猶豫了。 他不能不顧麗質。 即便他知曉麗質與這些家人都不親近,可在旁人眼里,他們卻是同氣連枝的,重責鐘家,便如同打壓貴妃,尤其六郎還在。 況且,鐘灝是他親自指明進的羽林衛,鐘承平也是他親自封的秦國公。 他微微閉眼,再睜開時,已做了決定:“子晦,你將此人按羽林衛的規矩處置了吧?!?/br> 裴濟道:“依軍規,擅離職守,釀成大錯,又冒犯公主,應當眾處鞭笞之刑,并除其一切軍銜,逐出軍中?!?/br> 李景燁點頭:“就按你說的處置。只其中理由,不能對外言明?!彼洲D向鐘灝,“若朕從宮外聽到一字與今日之事有關的流言,朕唯你是問?!?/br> 鐘灝懵了片刻,這才明白皇帝饒了他的性命,連連磕頭,卻被兩個身形健碩、面容肅穆的羽林衛侍衛堵住嘴架走了。 屋里靜下,李景燁方沖裴濟道:“子晦,今日之事,朕對不住你,需向你與姑母,還有裴相賠罪。令月的事,待我明日尋機會同母親說一說,若她不反對,朕便做主將她嫁給鐘灝吧。往后她嫁了人,當會對你歇了心思的?!?/br> 麗質和裴濟都有些詫異,目光在空氣中微不可查地輕輕一碰,隨即飛快轉開。 麗質道:“陛下,妾的堂兄出身低微,哪里配得上公主?” 李景燁沉了臉:“她做的孽,就該承受這后果。這樣的性子,勛貴之家哪里容得下?朕本要替她尋出身低些的新科進士,往后能多包容她的脾性,今日倒好,她自己挑了一個,自然要成全她。況且,她自作孽,丟了清白,怎么還能嫁給別人?” 時下雖風氣開放,不忌婦女再嫁,可婚前失貞,始終不是什么好聽的名聲,何況還是公主。 這其實也在意料之中。 可不知為何,提到“丟了清白”時,裴濟分明感到麗質幽幽的目光從他身上略過,帶著幾分繾綣的幽怨,令他后背劃過一陣異樣的感覺。 他握了握拳,努力不去看她,不再多說,躬身告退。 屋里,李景燁將麗質摟?。骸胞惸?,難為你今日受累。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天亮了,朕陪你一同回承歡殿吧。 麗質抬頭,余光瞥見門外那道漸漸離開的身影忽而放緩了腳步,道:“多謝陛下,可淑妃還在等著陛下呢,她懷著身孕,若等不到陛下,只怕要傷神?!?/br> 李景燁嘆息一聲,緊摟著她吻了吻,無奈道:“你呀,總要替別人著想。罷了,朕先送你回承歡殿,再去拾翠殿,可好?” 麗質不好再推拒,柔順地點頭,眼見那道身影忽然加快腳步,竟有種狼狽倉皇的模樣。 御輦上,李景燁有些困頓,心中卻煩亂不已。 今日是他的壽辰,可接連發生的事卻讓他半點歡喜的意思也提不起來。 他的母親與他不親近,一對弟妹與他之間的裂縫也越來越大,就連朝堂上,他雖不說,卻也知曉不少老臣都對他近來做的幾件事頗不贊同。 一切似乎都在漸漸遠離他。 他心中沒來由得一陣空曠,只好將身邊的麗質摟緊,下顎在她發鬢處輕蹭, “麗娘啊?!彼p柔地吻她的耳際,“你不會離開朕,對嗎?” 麗質被他幾下吻得面頰緋紅,杏眼含春,只顧輕輕推他,輕喚兩聲,卻沒回答。 眼看他有些意亂情迷,麗質心中也有幾分害怕。 方才在偏殿中,裴濟因是初嘗云雨,又被藥物驅使,盡管她多煩提醒,卻還是時不時控制不住力道。 她一身雪白肌膚本就容易留下痕跡,方才清理時,已見胸口、雙腿等處都留下了些許印記。若等到明日,大約會好些,可此時若教李景燁看見,卻有些難以解釋了。 正著急,御輦已在承歡殿附近輕輕落下。 麗質閃避開,道:“陛下,淑妃還在拾翠殿等著……” 李景燁理智回籠,重重吮了她的唇瓣,慢悠悠將她放開,看著她步下御輦,在道邊候著,才命人抬著往拾翠殿去。 麗質望著他遠去,這才慢慢放下心來,轉身回了承歡殿中。 折騰了大半夜,別說她,便是春月與殿中的其他人,也都疲憊不堪。 她忙讓他們都各自歇下,自己也回了寢房,草草換下衣衫。 待燈燭一一熄滅,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她正要睡下,床邊的窗戶便被人從外面打開,緊接著,一道健碩的身影翻身而進,落到她的床邊。 第27章 上藥 麗質本已坐到床上, 正要將紗帳放下,猛然聽見聲響,又見黑影落地, 嚇得幾乎就要驚叫出聲。 然而她才開口,那黑影已經迅速閃身過來, 一手捂住她的口鼻, 輕聲道:“別出聲, 是我?!?/br> 聲音低沉而熟悉,麗質僵著身子,透過仔細辨認, 這才勉強看清眼前深邃俊朗的熟悉面目, 正是裴濟。 他身上濕透的衣物已經換下,可緊束起的發間仍帶著水意,儼然是才換過衣物, 便直接來了后宮。 裴濟見她沒有反抗,顯然已認出了自己, 這才將手拿下。 麗質被嚇得不輕, 不住地輕拍胸口,忍不住滿目嗔怒地望著他, 一雙風流杏眼里波光粼粼,惹人心顫。 “將軍就這么舍不得妾?才分別不到半個時辰, 竟翻了后宮的墻,推了妾的窗。妾還當將軍真是個正人君子呢……” 她說得輕言細語, 含著揶揄、嗔怪與困。待最初那一陣驚嚇過去, 她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掩唇輕笑:“妾竟是忘了,將軍也并非頭一回翻墻入室了?!?/br> 裴濟薄唇抿得更緊了些, 垂眸避開她幽幽的視線。 那一回的事,他記得一清二楚。 睿王闖入望仙觀,她派婢女悄悄來尋他。他為了避開旁人耳目,于是翻墻進了望仙觀,推門而入。 為了躲開不讓紫宸殿的宮人發現,他甚至躲進了她的床笫之間。 如今想來,他一向自詡沉穩有度,絕不做半點逾越之事,面對她時,卻一早突破自己的底線,直到今夜,荒唐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心底有些沉,垂在身側的左手暗暗捏了捏,自懷中取出個小瓷瓶,擱在她床頭,低聲道:“這是臣在軍中常用的傷藥,于跌打損傷皆有奇效?!?/br> 先前替他穿衣時,他記得她身上瑩白的肌膚間,有不少自己難以壓抑時,留下的吻痕與指痕。 麗質一時驚訝不已,沒想到他這樣心細,更沒想到他會為了這樣的小事特意送來傷藥。 她面露笑意,斜眼睨他:“將軍下回且小心些?!?/br> 一聽“下回”二字,裴濟不由面色一紅,幸好有黑暗掩飾住他的異樣。 他輕咳一聲,轉身欲走:“此地本非臣該來的地方,這便離去了?!?/br> 卻沒像先前分別時那樣口是心非的拒絕她的暗示。 麗質伸手輕扯住他的衣擺,止住他的腳步,仰頭望著他,目含乞求:“將軍既送了藥來,可否也幫妾上一上藥?有些地方妾夠不到的?!?/br> 裴濟的身軀忽然僵硬緊繃起來。 “貴妃何不讓婢女來?” 她的那幾處星星點點的淤痕多在腰背胸乳與大腿內外兩側,讓他如何敢下手? 麗質卻不放手,只咬唇委屈道:“春月今日也受了驚嚇,妾不忍心再讓她擔心。至于別人,妾都不信任,更不敢讓她們看出端倪,只有將軍能幫妾?!?/br> 裴濟只覺額角青筋跳動,腦中一片混沌。 他知道她說的不假,不一定就是借口。 她對那個叫春月的婢女十分在意,幾乎不像平素見過的主仆,倒像是真心愛護的親人一般。 至于其他人,都是宮里后來調撥而來的,她經先前那個叫芊楊的那一回的有意找茬,也的確很難再信任旁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清楚她如此說,也多少存著刻意撩撥他的心思。 偏偏他一點惱怒的意思也沒有,滿腦子想起的都是方才二人親密無間時的情景。 猶豫之間,麗質已悄悄放開揪住他衣擺的手,慢慢背過身去,將身上本就格外輕薄的紗衣褪下。 烏黑柔順的長發被輕輕撥攏到一邊,露出大片雪白的脊背。 脊背之上,殘留著斑駁的吻痕與指痕。 “將軍,幫幫妾吧?!?/br> 裴濟靜默片刻,終是默默取過傷藥,坐到床邊,以食指沾取些許,慢慢往她背后的肌膚上涂抹。 傷藥觸感清涼,他的動作又十分輕柔,令麗質不由挺直脊背,輕輕地嘶了一聲。 裴濟的動作立時頓住,啞著聲問:“疼嗎?” 麗質扭頭,露出側臉柔美的弧度,搖頭道:“不疼的,多謝將軍?!?/br> 裴濟的食指越發不敢用力了。 他一時覺得心底怪不是滋味的。 方才從麟德殿離去時,他聽到陛下有意留宿承歡殿,幾乎是下意識的,一顆心便提了起來。 今日的事,無論如何都是他的錯,他對不起陛下,也對不起貴妃。若當場被陛下發現,于他而言,也算是種解脫,可他不能連累她。 他身為丈夫,不論事情起因如何,都是他沒能控制住自己,以至于冒犯了她。 幸好,后來她拒絕了陛下。 眼下他不過來給她送了一瓶藥,她卻要道謝,這又是什么道理? 明知道她是個心思深沉的女人,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別有用心,他仍是難以抵擋。 隔著一層薄薄的藥膏,指尖仿佛也能感受到她肌膚間的溫熱滑膩。 黑暗里,他的喉結無聲滾動,渾身血液都悄悄向下腹匯集,似乎又有了先前被下藥后藥效發作時的意亂情迷,手上的動作也漸漸有了幾分慌亂。 他草草給她背后將藥上完,便取過一旁的紗衣要替她披上。 倉促之間,他雙手從她背后捏著紗衣兩邊,合攏到她身前時,不小心觸碰到某處。 麗質渾身顫了顫,下意識按住他的手,扭過頭去對上他越來越熱的眼神。 裴濟像受到了蠱惑,眼神忽而深邃起來,鬼使神差地微微俯低,順著今夜已吻過無數次的紅唇熱烈地向下親吻。 麗質沒有抗拒,只由著他動作,本就已經酸軟的身軀越發無力地靠在他懷里。 片刻后,直到他忽然瞥見她肩上一處才由他親手抹上的藥,才忽然清醒過來,猛地將她放開。 麗質慢慢收攏衣襟,沒再回頭看他。 他懊惱地扶額,沉聲道:“藥明日再上兩次,后日應當就都好了?!?/br> 說罷,狼狽轉身,重新將窗戶打開,左右看了看,翻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