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也許她這股氣已經憋在心里太久太久, 一直到今天被他這么一糾纏, 便忍不住爆發了。 她猛地甩開他的手, 用了她最冷的聲線,質問一般: “太子殿下這又是在做什么呢?” 似乎是不明白她意中所指, 他抬起頭,略顯茫然地看著她。 阿謠忽地冷笑一聲,又問一句: “殿下如今這般苦苦糾纏的模樣,阿謠都要誤會成殿下是將我放在心上了?!?/br> 聽到這話,男人的眸子有些發紅, 緊接著,像是在著急解釋: “不是誤會?!?/br> 他這上半句說的斬釘截鐵,到了下半句就略顯艱難: “孤本就……本就將謠兒……放在心上?!?/br> “殿下說的這么勉強,你問問自己,你自己信么?” “孤不是勉強?!?/br> 他是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從前他心中未有男女之情,總以為有她在身邊,便不需再作他想。 她陪著他,他也陪著她,如此這樣過著便再好不過了。 可后來的種種,她不在以后,重新見到她以后,他才忽然發覺,原來男女之情并不是他以為的那樣簡單。 他也終于肯承認,原來事事都要力求做到最好的他,也有生來就不擅長的事。 “孤本就將謠兒放在心上?!?/br> 他又誠懇地說了一遍。 阿謠默了默,許久,久到裴承翊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才倏然笑出聲。 她不無諷刺地低嘆了句: “原來殿下就是這樣將人放在心上的?!?/br> 原來他就是不聞不問,任由母親灌自己的心上人喝了一年多的避子湯。 原來他就是一丁點不順著他的意,就動輒要心上人罰跪。 原來成為他的心上人,要先成為另一個女子的替身…… 阿謠覺得很諷刺。 又覺得自己實在辦了件傻氣的事。她在這里與他說這些做什么?說這些豈不是浪費口舌? 反正,太子爺金尊玉貴,哪里懂得將旁人放在心上? “謠兒……” 男人低喚她一聲,倏然有些百口莫辯。 他自問只對她一個女子動過別樣的心思,可是他回想起從前,又也是真的覺得有諸多對不住她。 所以言語蒼白,無以辯駁。 阿謠覺得無話與他說,干脆扯開話題: “太子殿下您說出將人放在心上的話之前,還是先知道有沒有將旁人當成一個人吧?!?/br> 她說的這句話,他好像不懂,探究地望著她。 在等她解惑。 阿謠方才被他糾纏的煩不勝煩,如今說出來,倒覺得暢快多了。 便痛快地替他解惑: “殿下口口聲聲說將阿謠放在心上,可是殿下捫心自問,又有哪一刻真的將阿謠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哪一刻,我在你的眼里不是卑賤不堪可以肆意欺辱的奴婢,哪一刻我在你眼里不是發泄欲念用以紓解的工具?殿下從未正眼瞧過我,從未尊重過我,又何必自以為癡情,時時到我面前求和?” 她退后一步,說了最后一句: “不,阿謠與殿下本就不是兩心相悅在一起的眷侶,阿謠只是殿下大發慈悲買回去的奴婢,從前是我起了不該起的妄念,如今我已忘了,殿下也忘了吧,我會湊齊殿下當年替我贖身的錢財差人送到東宮去,還請殿下莫再糾纏?!?/br> 說完,便趁他還紅著眼睛,愣怔在原地的關頭,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一回,倒是真的沒有人再追上來。 - 纏綿病榻數日,未央宮的皇后娘娘終于大病初愈,又能夠重新理事了。 處理了一整日積壓的公務以后,她也不管天色已晚,便差人去東宮傳了太子到未央宮來。 幾乎是在見到太子那一刻,皇后就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神情懨懨,似乎有些消沉。 見到她,也只是拱手請安,再沒有旁的話。 皇后叫人給太子看了座,然后便忍不住關心道: “承翊?今兒是怎么了?是遇上什么事了,還是身子不舒服?” 裴承翊從小到大,不管是父母還是老師,對他的教育都是帝王教育。他們嚴苛、規矩,卻很少有疼愛關心。 他從小看著父皇抱著其他的兄弟姐妹,看著母后對抱養的四meimei百般寵愛…… 唯獨他,從小就被要求要獨當一面。 仿佛他不該有七情六欲,不該渴望父母的關心。 若是擱了往日,難得聽見皇后這樣關心的話,他一定不免心中觸動。 可是今日,沒有半分心思說什么。便只是搖搖頭,避而不答: “兒臣無事?!?/br> 皇后見他這般情狀,突然福至心靈,心下浮上來一個念頭,脫口便問道: “又是與衛國公府那個二姑娘有關的吧?” 裴承翊早知道皇后手眼通天,自然有一天要知曉阿謠的身份,不過聽她這樣問出來,還是覺得心里“咯噔”一聲,委實有些不安浮上心頭,這才強撐著精神,小心試探道: “母后何出此言?” “行了,不必與本宮打這些太極了。你是本宮生的,我還不知道你么?” 皇后撫著手上的護甲,一字一句地說道, “姜二姑娘,就是從前你身邊那個侍妾林氏,本宮說得沒錯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裴承翊不禁皺起眉,面沉如水,冷冷提醒道: “母后須知女子清譽之重,此話斷不可妄言?!?/br> “本宮有沒有妄言你心里最是清楚,從前你便因為這女子屢次違逆本宮,如今呢?” 皇后不疾不徐,還帶著幾分自得,比起太子一提起阿謠就略顯慌張的表現,皇后則不愧為縱橫后宮多年,穩坐皇后寶座的娘娘,沉穩得很, “倒是沒想到她竟有這般際遇,你也知曉女子將清譽看得重,那你有沒有想過,現下旁人還不知她在你身邊伺候過,爭破頭似的到衛國公府去求親,可若她真的嫁出去,到時候事情敗露,又會遭個什么際遇?” 一語完畢,裴承翊是極力忍著才未拍案而起。只是咬牙切齒問道: “母后這是何意?” “本宮可都是處處為你著想。她從前雖是個賤胚子,可今時不同往日,衛國公手掌重權,她配你,也不是不行。只是到底不是從小在公府教養的,恐怕難登大雅之堂,你若實在喜歡,母后幫你,納進東宮,做個側妃,如何?” 皇后從來都是如此,她的掌控欲盛旺,喜歡將所有事的決定權,都捏在自己手里。 可是這一次,她沒想到的是,向來恭順的太子竟然真的拍案而起,橫眉冷對,撂下一句: “母后!姜謠不是母后口中的賤胚子,也不是任我們肆意安排算計的砝碼,兒臣喜不喜歡她,娶不娶她,都是兒臣自己的事情,既已加冠,自當獨當一面,自己的事情,兒臣自己處理便是?!?/br> 他說完,還無視皇后驚愕的眼神,又補上一句: “還有,兒臣要娶她,也是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轎迎她進東宮,做太子妃?!?/br> 話音落下,干脆轉身而出。 從前已因諸多緣由,委屈她許多,如今,實在是半分也不愿再委屈她了。 既然皇后對她的厭惡至深,不管她怎么樣都要欺她、辱她。那他還如從前那般在皇后面前虛與委蛇又有何用? 還不如好好護她周全。 - 未央宮里皇后太子母子兩個鬧得很兇,皇宮另一頭里的景陽宮卻和諧得很。 賢妃坐在軟塌上打著扇,正笑著同坐在一旁的桓王說道: “底下人探聽到,皇后今日與太子鬧了不虞,太子竟是拂袖而去,可給皇后氣著了?!?/br> 她說著,臉上的笑意更甚,看著自家兒子愈發順眼: “還是我們承衍懂事,怨不得你父皇總將你拴在身邊?!?/br> 桓王輕笑: “是母妃教的好?!?/br> “聽說他們是為一個女子爭吵?!?/br> “衛國公府的姜二姑娘?!?/br> 這倒是讓賢妃驚訝了一下,說道: “你的消息倒比我還靈通了?” “這倒不是,只是先前就見太子領她出來過一次,后來又在端午宮宴上見著,便認了出來?!?/br> 桓王不無諷刺地笑了聲, “太子那眼神,藏也藏不住的?!?/br> “那承衍覺得姜二姑娘如何?” 裴承衍聽過阿謠彈琴,此時稍稍回憶起來,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