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她利落地下榻,站到地上剛要行禮之時,便被裴承翊虛浮了一把,趁勢按到榻上去。 不過一個天旋地轉的功夫,阿謠就已然又重新躺到了榻上,腰間一只大手緊箍著,男人的手心傳來灼熱的溫度,這體溫透過薄薄的紗衣傳過來,他的心思也像是這樣傳遞給阿謠。 她清楚地知道,他對她有欲念,心里頭著了火,急需她來滅火。 不免思及每一回床笫之間,他是如何害得她連榻也下不得。阿謠心生了些怯意,怯生生抬眼。 這一抬眼便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俊顏。 他的發絲濃密,劍眉也濃密,一雙眼睛泛著泠泠的光。 氣息噴薄在她的頸項上,在這夜色中格外惑人。 與這種惑人感一同而來的,還有隱隱的壓迫感。上位者似乎與生俱來會給旁人帶來這種無形的壓迫。 阿謠輕輕叫了一聲: “殿下?!?/br> “噓?!?/br> 裴承翊又湊近了些,啞聲說, “別說話?!?/br> 他眼底的火已然再藏不住,下一瞬,密密的吻便落下來,直落到阿謠,然后是唇齒輾轉纏綿。 阿謠猶如一幅潔凈動人的仕女圖。 畫卷外的紗罩不知何時被扯開,白紗大咧咧開著,起伏分明的潔白畫布,被點上星星紅痕。 氣氛節節攀升。 那手持畫布也起伏處的人略顯急躁,直將那畫布揉亂,又放。 阿謠沒想到,今夜這般時候,裴承翊還有心思同她閑聊。 只聽他略帶氣喘低聲問: “今日同兩個宮人鬧了些不痛快?” 阿謠哪里像他,她早軟的像水似的,連說話也艱難地斷斷續續: “沒想到……唔,已傳到殿下耳中了?!?/br> 男人用腿分開她的雙膝,面色似乎有些發沉,低著聲不自覺帶了些責備的意味: “不過是些伺候人的奴才,同他們計較,失了體統?!?/br> 這話是在說她不知規矩,同幾個宮人計較,丟了他的面子。 阿謠想要解釋: “妾身不是……” 可是轉念一想,他說東宮的宮人都只是伺候人的奴才??伞@樣的身份,也只是這些奴才中的一個。 左不過其他宮人要靠雙手勞作,她只需要長臥在榻,出賣色相便可。 和那些宮人們又誰比誰高貴呢。 “好了,莫再說這事了?!?/br> 裴承翊打斷阿謠的話,有些生硬地不準她再說,大手則探下去,意欲將“正經事”繼續做下去。 阿謠有一瞬間的愣怔。 下一瞬,便覺得此時此刻的羞辱遠比白日里曹嬤嬤在眾目睽睽之下逼著她喝避子湯的時候要羞恥得多。 明明方才剛聲線冷硬地敲打過她,馬上又要接著做那檔子事。此時此刻,阿謠覺得,他沒有把她當成一個有感情的人。 他當她是紓解的工具。 前所未有的被羞辱感涌上來,阿謠登時興致全無,在男人想要更進一步的時候,她甚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退。 許是因為她這個躲的動作令他生了不豫之意,阿謠似乎看到男人的眉頭皺了一皺。緊接著,他便一把握住她的腕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力道之大,像是要將她的骨頭都捏碎了似的。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不可同日而語,阿謠被裴承翊一把便拉了過去。接下來,他的動作眼見著便粗暴很多,似乎是覺察到她的抗拒,而驕傲如他,并不接受半點違逆。 可阿謠也賭了氣似的,打定主意和他拗著,手上力氣拗不過她,便別過頭,冷著聲說: “殿下還是回去吧,妾身今日不想?!?/br> 這是阿謠住進東宮以來,頭一遭拂逆裴承翊。這句話無疑惹惱了他,上位者的權威不容侵犯,男人的聲音冷得如萬年冰川: “由得了你么?” 一字一頓,沒有半分情意可循。 夜色中,阿謠的眼睛不知什么時候紅了起來,有些駭人。她聲音發顫: “妾身不想,殿下還要強迫么?” “你以為孤不敢?” 紅羅帳中,原本的旖旎早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兩個人劍拔弩張般的僵持。 男人欺身在上,正一手握著阿謠的手腕,隱隱透出些殺伐果決的狠意。 阿謠第一次面對這樣的裴承翊,不過心中雖有懼意,面上到底還是梗著脖子強撐著。 她還是執拗地開口: “妾身只是伺候殿下的奴才,殿下也要同一個奴才計較嗎?” 氣氛有一瞬的靜窒。 似乎是沒想到她敢反唇相譏,須臾,裴承翊搡了一把,將阿謠的手放開,帶著火氣掀簾下榻。 直到站在地上,才居高臨下地冷冷道: “既然知道,就別忘了你的身份?!?/br> 說完,便頭也不回,拂袖而去。 儼然是頗動肝火。 -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第二日一大早,也不知怎么回事,昨天夜里“太子爺與靜軒閣林侍妾大吵,爺當場拂袖而去”的消息便傳得整個東宮里人盡皆知。 整個東宮,如今都已知道靜軒閣的林侍妾這一回是徹底失寵了。 原本就是無名無分的人,不過是得了太子爺青眼,這才能在東宮勉強度日,如今這般連恩寵也沒了,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東宮里,怕是要活得難上加難了。 東宮中人從來都是拜高踩低,太子爺惱了阿謠的事情一傳出去,不過三五日,闔宮的下人都怠慢起來。 這日竟連送來的午膳都是冷的,阿謠還坐在案前刻她的玉,連看也沒看一眼桌上的午膳。 寶菱可沒有她這樣的忍耐力,看著這午膳轉身就要去膳房找人討說法。不過還沒走出門去,便被阿謠叫住了: “站住,干什么去?” “奴婢去找膳房的人討說法,小主再怎么樣也是主子,她們這樣怠慢算什么道理???” “不許去?!?/br> “小主!” “說了不許去?!?/br> “哎呀小主,您怎么就不著急呢?這都已經五日了,殿下再沒來過,您知道外面都傳成什么樣了嗎?” 阿謠放下刻刀,雙眼望向窗外的花園,眸子放空,良久才道: “旁人喜歡說什么就讓他們說去,與我何干?” “小主!不行了,奴婢憋了好幾天了真的不得不說了!” “你想說什么?” 寶菱是個大咧咧的急性子,這回大約是真的急了,倏忽走過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阿謠面前,帶著哭腔求她: “小主,奴婢求求您,您就上點兒心吧,您既然跟了太子殿下,殿下就是您的丈夫,是您的天,再不趁現在同殿下重歸于好,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聞言,阿謠禁不住輕笑了聲: “哪里學的這些話?!?/br> “奴婢說的都是真的,現在整個東宮都在傳,過幾日皇后娘娘要親自在東宮設宴賞荷花,宴請了洛陽城中十數個有名有姓身份尊貴的貴女,為的就是給殿下選妃!” “選妃?” “是啊,殿下選了妃,到時候哪里還有小主的立足之地?” “……如此,也不是你我干涉得了的?!?/br> 阿謠雖然口中這樣說,可心里說不在意都是假的。那日與裴承翊鬧翻原也不是阿謠想的,跟了他這一年多,阿謠素來都是溫溫和和,予取予求,從來不會說半個“不”字。 可那日大約是因為白日里她叫曹嬤嬤當眾羞辱,夜里他還來訓她,又或者,這望不到頭的日復一日,一碗又一碗喝不完的避子湯,讓阿謠心中生了怨憤,叫他一訓,什么委屈怨憤全涌上來,沒控制好情緒。 又或許,她原本以為人非草木,相處這樣久他多少對她有一點情分,可是,現實殘酷得要命。 但是,阿謠從來沒有后悔過,如果再有一次機會,那天晚上,她還是不會任由裴承翊與她做那事。 已經夠低賤了,不想再任由人作踐。 寶菱還在同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阿謠看著手中還未雕刻完成的玉佩,出了許久的神,才應了一句: “那便等殿下的生辰,我再同他賠禮道歉吧?!?/br> 阿謠很貪心,還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還想試一試能不能留在他身邊。 - 距離裴承翊的生辰還有三日的時候,阿謠的玉佩終于雕得初具雛形。 雕刻玉墜這事她從前只是粗淺地學了一點,并未有深入了解,雕刻起來也是個生手。雕得時候又要一邊自個兒琢磨技法,一邊小心謹慎,生怕那一點點行差踏錯,所以進度就慢的很。 經過這數十日的不懈雕琢,終于能大略瞧出模樣,她用那塊玉雕了個小舟。 阿謠其實并不知該雕什么,只是當時想起了小時候讀過《核舟記》想著將小舟雕在玉石上,也許效果更好,便雕了。 現下小舟已具了雛形,只差細節處的打磨,便可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