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來找她，她既怨恨，又期盼。

    高二是沖刺階段，晚自習上課前，她經常能看見班上同學的mama來給他們送好吃的。

    那時的她，會艷羨。

    也會忍不住想，如果是她的mama，會不會…和常人的mama一樣？

    在她上晚自習前，給她送來熱飯熱湯。

    晚自習下課后回家，她在房間做作業，mama敲門進來，給她送上一杯熱牛奶。

    鐘情趴在桌上，強忍了半天的淚水，終于落下。

    小小的一聲：“mama…是一樣的……嗎…”

    江維透過門縫看見趴在桌上哭泣的小姑娘，嘆息一聲，抬手敲門。

    鐘情快速擦干淚水，揚起笑臉：“叔叔，進來吧?！?/br>
    江維推門而進，把冒著熱氣的飯菜放在鐘情書桌上，“吃了飯，再做作業?！?/br>
    “好?！辩娗槎似痫埻?，小口小口扒拉著碗里的菜。

    江維看見她通紅的眼，嘆息一聲：“情情，你想和…林女士走嗎？”

    鐘情筷子一頓，用筷子戳了戳被油侵染的飯粒，低聲：“我不知道…”

    江維摸摸她頭：“想好告訴叔叔…”

    “嗯，好?！辩娗閾P起一個甜笑，對江維道，“叔叔也去吃飯吧，我待會兒吃完，自己洗碗?！?/br>
    “好?！?/br>
    江維帶上門，離開。

    桌上的飯菜還冒著白氣，菜香味彌漫整個房間，鐘情卻毫無胃口。

    她從書桌里找出一只老式手機，給江白發短信。

    -【哥哥，我媽來找我了，她想我和她離開，你想不想要我和她離開??？】

    俏皮帶點兒撒嬌，是她向來和江白說話的語氣。

    她不想江白擔心她。

    當晚，鐘情沒收到江白的回信。

    因為她知道警校訓練繁重，連手機都會被沒收。

    自打江白上了大學后，兩人聯系多是在節假日。

    鐘情是在半個月后的周日下午，收到江白發來的短信。

    江白回她的短信只有簡短的四個字。

    -【和她離開】

    鐘情瞧著手機上的那四個字，有點兒不信。騰的一下站起身，撞翻了玻璃桌上的奶茶杯。

    鋪在桌上的卷子，沒一幸免于難。

    坐她對面的楊美美，連忙搶救卷子，用紙擦拭桌子，看著站著一動不動的鐘情，有點兒生氣：“鐘小情，你…”

    她一抬頭，看見通紅雙眼的鐘情，立馬嚇了一跳：“小情，情情——你怎么了？”

    楊美美印象里的鐘情，從來都是愛笑的，就算是哭，那也是放肆的哭。

    她還真沒見過鐘情這么壓著聲音，呆呆的流淚樣。

    “情情？”楊美美叫她幾聲，鐘情都不理人。

    楊美美沒辦法，只能伸手拽鐘情的手腕兒，“鐘情，鐘情——鐘情！”

    “……”

    鐘情過了半天，才回了神，通紅著眼看著她，吸了吸鼻尖，哽咽著聲音，“美美，他…要我和她離開…”

    楊美美被鐘情嘴里的“他”、“她”，弄得一頭霧水，啊一聲。然后抽過紙巾給鐘情擦拭臉頰，“誰??？誰不要我們情情，我去收拾他?！?/br>
    “不用，你打不過他的?！?/br>
    楊美美：“……”

    鐘情接過楊美美遞來的紙巾擦拭臉上的淚水，坐回沙發上，貝齒咬著手背。

    然后，又是一言不發。

    楊美美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辦，嘆息一聲，開始收拾兩人的書和文具。

    “晚上還有晚自習，咱們先回學校?！?/br>
    “嗯?！?/br>
    鐘情接過楊美美遞來的書包，低著頭，任由著她拉著自己的手腕走。

    -

    鐘情晚自習結束回家，在樓下碰見從黑色勞斯萊斯幻影下來的林悠。

    她比上回穿得還要精致點兒，黑色的貂皮大衣，香奈兒的手包，一副豪門貴婦的打扮。

    下車時，還有司機為她撐傘。

    端足了排場。

    鐘情握緊了傘柄，站在原地，看著林悠朝她走來。

    “小情，想好了嗎？”林悠在鐘情面前站定，身后為她撐傘的黑衣司機也停了腳步。

    鐘情低頭，看著落在腳邊的雪花。

    雪花接觸地面，瞬間化成水珠。

    打濕了鐘情的黑色小皮靴。

    林悠拿過她手里的傘，摸摸她頭：“情情，和mama走吧，讓mama補償這些年對你的虧欠，也別再麻煩人江家了，你江叔叔一個人養你們兩個孩子，實在是吃力?！?/br>
    “我…”鐘情眼睫垂下，深呼吸，“我打個電話，可以嗎？”

    “好?！绷钟平o身后人使了眼色。

    司機立馬兒把手機遞給了鐘情。

    鐘情接過手機，撥給那個一直不敢打過去的號碼。

    電話奇跡的，很快接通。

    聽筒那邊傳來江白清冽嗓音：“情情？”

    少年的聲音透著一點兒疲憊，像是很累的樣子。

    “哥哥…”鐘情叫他，握緊了手機，軟著聲，“我要走了… 你——”

    “江白，趕緊把手機收起來?！?/br>
    那邊傳來許途的聲音。

    江白還沒來得及聽她說什么，只嗯一聲，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

    嘟嘟嘟。

    聽筒里只有忙音傳來。

    鐘情執著的，又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卻是機械女音——“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后再撥?！?/br>
    關機了。

    她知道他身處的環境，有太多不得已因素。

    可那條短信。

    鐘情抿緊唇，捏緊了手機。

    “情情…”林悠摸她頭發，柔和聲音，“看吧，那孩子也有自己的事兒，他有自己的未來，你不是他的全部。聽mama的話——和我走吧?！?/br>
    “……”

    鐘情沉默半晌，把手機還給了林悠，看著她，一雙眼睛紅腫得很。

    她卻笑道：“等我一會，我收拾下東西?！?/br>
    林悠一愣，然后喜笑顏開：“行行行，mama在車里等你，咱們明天去辦轉學手續，然后你和mama去南城?！?/br>
    鐘情想繼續笑，卻笑不出來。

    林悠在車里等了鐘情半小時，小姑娘提著一個行李箱下來。

    她身子嬌小，行李箱很大，拎著，十分吃力。

    “去幫小姐拿行李箱…”

    司機推開車門下車，接過鐘情手里的行李箱，放進后備箱里。

    林悠開了后座的車門，招呼鐘情上車：“快上車?！?/br>
    鐘情回頭看了一眼，隱匿在雪色和夜色間的老式樓房。

    她望著江白房間的方向，一片黑暗，沒有光亮。

    “哥哥，再見了?！?/br>
    是你要我離開的。

    鐘情擦掉臉上不知道是雪花融化的水，還是淚水，轉身坐上車，帶上了車門。

    車上，林悠一路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鐘情都沒聽進去。

    她偏頭看著窗外，黑色勞斯萊斯幻影在夜色中穿梭，載著她離開這個生活三年的地方。

    就像三年前，江維載著她離開了南城小鎮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