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交換條件與黑暗記憶
燦燦后來是怎么回到牢房的呢? 大概是回過神后惱羞成怒地推開某NPC后遭到阻攔,卻不巧撕裂到她手上傷口,最后趁對方發愣不備之際,從另一條密道偷摸溜回來的。 燦燦把偽裝的衣服都留在了“蟻xue”里,重新穿回了散發著不愉快味道的破裙子,坐在草堆上用手指梳理早就散開的頭發。 謹慎起見,在女仆宿舍洗完澡后,燦燦用煤灰蓋住了本來的發色,偽裝成了接近黑色的深紅。 在宴會上被那個紅發男人攔住時,燦燦慶幸自己足夠謹慎。 因為整場宴會上她只見到了兩個紅發的人。 在這種故事里,發色和瞳色往往是證明血統的關鍵信息。 那個穿著華麗的紅發男人極有可能是門緹菈的兄弟,而「切茜婭」在這座迷宮里應該也和王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門緹菈口中的「妲妮卡」呢?她在這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燦燦避開頭上的傷,小心地將頭發上的煤灰梳散,均勻混合了煤灰的發色像一灘干涸了的血,與拷問室十分相配。 小黑窩在燦燦大腿上,翻來覆去地撒著嬌。 “瞎高興什么?我今晚算是白干了你還高興?!?/br> 這么點情報實在低于預期,燦燦當然是不滿意的。 “而且什么關鍵人物……分明是個色鬼?!?/br> 身體還殘留著歡愛帶來的顫栗感,燦燦煩躁于自己的失控,整個人氣壓很低。 小黑停止了翻滾,坐起來歪了歪頭,又用濕漉漉的鼻子去拱燦燦的手。 見燦燦還是不理會它,小黑抽了抽鼻子,突然埋頭鉆向燦燦腿間。 有不一樣的味道! “干什么!別亂鉆!小黑!停!停!” “小黑你是不是想挨打?我數三聲——” “汪?。?!” 調皮鬼攪亂了不愉快的氣氛,拷問室里兵荒馬亂。 …… 燦燦又是被潑醒的。 她精神還不錯,身上的傷也沒那么疼了,應該是睡了個好覺。 所以外面應該是白天了。 門緹菈會出現在這里,等于是開了一夜的舞會還來牢房熬夜加班。 好盡職盡責的公主,連她都有點感動了。 這次門緹菈沒有再用高跟鞋踢人,燦燦被兩個骷髏兵架起來,被門緹菈隔著一張手絹捏住下巴,商品似的看了半天。 “臉還看得過去?!?/br> 門緹菈扔掉手絹,勉為其難地評價了一句,然后揚了揚下巴。 另外兩只骷髏兵收到命令,整齊劃一地走上前——撕碎了燦燦身上那條搖搖欲墜的破裙子。 燦燦皺了皺眉,忍著沒動。 門緹菈后退一步,挑剔的目光把燦燦從頭到腳打量了兩遍后,嗤笑一聲。 “胸真小,不過也難怪,野狗平時連肚子都吃不飽吧?真是令人倒盡胃口的身材?!?/br> “……” 燦燦一副被羞辱的模樣,心里卻不以為然。 她本身體脂率不高,受到守宮砂影響,肌rou流失后整個人難免單薄。 營養不良談不上,該有的都有,但確實不及惡魔們普遍的“波濤洶涌”。 燦燦對自己的身體一向只關心性能,不關注好看與否,所以有些好奇,門緹菈為什么要對她進行這番品鑒。 “做個交易如何?” 門緹菈的目光越過燦燦修長的頸項,盯著披散在肩后的紅發。 “你去取一樣東西給我,事成后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妲妮卡的下落,很簡單吧?就算是沒受過教育的野狗也是做的來的?!?/br> 明明是交易,門緹菈的語氣卻好像燦燦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嗯……或許就是個大便宜? 這么直白的任務指向現在對于幾乎一無所知的燦燦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我接受?!?/br> “不先問問我要什么東西?就這么想見妲妮卡?” 門緹菈沒想到燦燦答應的這么爽快,一愣之后竟然大笑了起來。 燦燦知道她在笑什么。 笑她毫無尊嚴,為了得到母親的下落什么交易都敢做。 但是妲妮卡死了啊,很多年前就死了,燦燦怎么會不知道她的下落呢。 她只是—— “是什么東西?” 像溺水的人急于抓住岸邊的稻草,門緹菈既然希望她問,那么她就會問,不管自己是否像一個被牽著鼻子走的傻子。 她可以扮演得很好。 但可能,她就是個傻子吧。 無論是門緹菈還是WLO之神,惡魔的交易怎么能真的相信呢? 真傻。 “我不和沒有禮儀的人談交易。你知道嗎?你現在聞起來像一條爛掉的抹布,惡心得我想吐?!?/br> 門緹菈的臉突然冷下來,陰晴不定的紅色眼珠血蛭般粘在燦燦臉上,盯的人后脊發麻。 這種惡意有些眼熟。 燦燦很快回憶起來,她同父異母的手足,金耀的雙胞胎meimei,金二小姐就總是這樣對她。 只有兩個人的時候說一些難聽的話,或者給她下絆子,然后就這樣眼睛粘在她臉上,等待吸食她的表情。 燦燦總會滿足她,或是羞憤欲死,或是眼中含淚,卻倔強地不讓它掉下一滴。 金二最愛后者,這也是燦燦打發她最有效率的選擇,因為金二每次“吃飽”這個表情后離開的平均速度是前者的1.35倍。 門緹菈竟然也有同樣的愛好。 那太好辦了。 惡魔少女心情大好地揚長而去,留下六個骷髏兵押送燦燦去清洗。 外面果然是白天了,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將窗戶遮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絲光線。 城堡恢復了初時的死寂,白晝是黑暗生物的“夜晚”,昨夜荒yin享樂的惡魔們陷入沉睡,等待著第二夜的降臨。 說起來,那個霍氏近衛到底有沒有進來呢? 只有兩個活人的迷宮……一般這種情況下他們之間只能存活一個。 對方應該很快就會隨著任務的明晰而現身吧。 拷問室和清洗的房間都位于城堡東翼,他們沒走多久,半小時后,燦燦就已經在浴池里舒服得長嘆了。 骷髏兵們背對著浴池排成一列,一副堅決維護沐浴安全的樣子,不靈光得有些可愛。 燦燦很慶幸神還沒那么喪心病狂,這些骷髏兵沒什么智力,只會單純執行任務。 否則她實在無法想象在迷宮里的每時每刻都和性愛掛鉤的場面。 說實話,燦燦已經開始厭煩那種事了。 她不喜歡自己的身體不受掌控的感覺。 她懷念以前的迷宮,畢竟欺詐,屠殺和背叛才是她的舒適區。 而和他人建立連接,盡管只有膚淺的rou體關系,也讓燦燦感覺如芒在背。 “哎……” 好想多泡一會兒…… 雖然水好冷。 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泡過澡了,最近兩天忙著上游戲,再往前一點是急著回國,再往前—— 她在忙什么來著? 思緒不正常地卡頓了一下,燦燦打了個寒顫,回憶起她磨人的博士論文。 好了,不泡了,著涼就不好了。 …… 等燦燦洗完出來再見到門緹菈時,對方因為熬夜已經神情有些扭曲了,看來剛才的表演只能解一時之需。 燦燦單刀直入地詢問起交易,免得一會兒門緹菈發起瘋來就什么都問不到了。 “你要的東西是什么?從誰那兒得到?” 門緹菈從焦灼的情緒中抬起眼皮,打量起眼前收拾妥當的女人。 她和她母親長得其實并不像。 妲妮卡是個圣潔如百合花的金發美人,而面前這個野種卻艷麗得像一朵滲血的玫瑰。 只有那雙相同倔強的金色眼睛,讓門緹菈一眼就認出了她是妲妮卡的女兒。 門緹菈用食指敲擊著桌面,滿不在乎地對上那雙金瞳。 “森林之心,精靈一族的秘寶?!?/br> 紅唇開合,吐出一個陌生的詞。 燦燦瞬間就理解了,為什么那個暗夜精靈會是任務的關鍵。 同時也明白了門緹菈為什么會對她品頭論足。 “你想送我去精靈的領地?在知道我母親的下落前我是不會離開這兒的?!?/br> 燦燦表現得非常警惕,仿佛并不知道城堡里就有一位精靈族的貴客。 “野狗就是野狗,在城外轉了那么多天打聽消息,竟然沒聽說城堡里要舉辦宴會?多么愚蠢……我開始懷疑你是否能拿到我要的東西了?!?/br> 門緹菈敲擊桌面的手指一頓,臉上露出一種混合了預料之外和情理之中的復雜微笑。 “你既然找我,就有需要我的理由不是嗎?告訴我東西在誰身上,什么時候可以行動?” 燦燦反嗆出聲,仿佛被門緹菈的優越感刺激到了一樣。 “這么急干什么,果然沒有教養的人都缺乏耐心……” 門緹菈放滿語速,瞇起眼睛吸食著燦燦臉上的不甘與憤慨。 “今晚月亮出升時會有人來接你,在那之前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這,別?;?,啊——跟蠢人說話真累?!?/br> 最后欣賞了一次燦燦的表情,門緹菈才終于優雅地打了個呵欠,被骷髏兵們眾心捧月著離開。 厚重的窗簾被關門帶起的風吹開了一條縫,刺眼的細長光束投進房間,像一把利刃將燦燦劈開,然后又迅速抽回。 黑暗重歸,燦燦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沉默了很久。 小黑躲在床底,感覺到燦燦心情不好,猶豫著要不要出去。 剛鼓起勇氣伸出一只爪子,下一秒木質圓桌被掀翻,磕碰在床架上發出一聲巨響。 小黑嚇得縮到床底深處,透過床縫看到外面一片狼藉。 小圓桌,椅子,首飾盒,裝飾品……能砸的都砸了,低級的客房里東西不多,外面很快又安靜下來。 燦燦蹲在地上,赤著的腳下有一顆裝飾寶石,小小的刺痛著她。 但那種刺痛很快被毛茸茸的觸感掩蓋。 小小的剪影生物蹭蹭燦燦的腿,發出細微的嗚嗚聲,然后抬起頭看它主人的臉。 它希望她能好過一些。 但那張臉上沒有痛苦,沒有難過,沒有憤怒,也沒有被安慰后的脆弱。 只是……什么都沒有,甚至有些走神。 燦燦實在忍不住不去想。 如果在游戲里也要被人送到權貴床上,那她多年來所做的努力,是否只是死命掙扎然后回到原點? 就像在案板上蹦跶的魚經過一番努力終于蹦跶到了鍋里一樣。 就因為她是女人? 那霍氏近衛呢?他如果也在這座迷宮里,難道也會被安排去色誘一個男人嗎? 那個狗x的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給她不能自定義ID的賬號,影射她無法決定的名字。 金燦燦,以惡俗又敷衍的方式應和了“碧赫拉”的含義,是所謂的父親金銘對妲妮卡最低級的報復。 她討厭這個名字,討厭金燦燦,也討厭霍姍姍。 這種厭惡在年幼的她某一天得知世界上還有一種職業叫“佚名”后,悄然蟄伏了。 成為佚名的最后一步,以自我意志拋棄姓名,抹殺原名下的一切記錄,從此世間再無此人。 盡管她無法真正脫離這具rou體,但“佚名”所代表的象征意義仍然是她年少時唯一的救贖。 讀書,考試,控制精神力,修習體術……她比別人睡得晚,起得早,她沒有朋友,也本來就沒有家人。 她不到彈盡糧絕不會吃自然食物,因為喝營養液更節約時間。 就這樣夜以繼日,才終于在16歲那年收到了一封秘密信函。 候選佚名審核測試。 全學科滿分,精神力等級A,精神力控制A,構建S,體術A。 別說是候選了,在正式佚名里也是鳳毛麟角的天賦和成績。 她現在已經忘了當時自己有沒有欣喜若狂了。 因為她只記得在最后一場考試被刷下來那種如墜冰窟的感覺了。 情緒穩定,F。 跌破所有人的眼鏡,她落選了。 但沒關系,做不了“佚名”,她還可以做“炮灰”。 哪怕“炮灰”真的就是給人當炮灰,但在無數個虛擬世界里,她有千萬個名字,或是沒有名字。 總之她不會是金燦燦,也不會是霍姍姍。 而現在,這里的神推翻了一切,說她選擇的“現實”和她想拋棄的“虛假”,其實兩者之間并無區別。 這華麗的城堡便是異世界的金府,尊貴的王女則是萬千寵愛在身的金二小姐,一面之緣的紅發男人代表了金耀…… 還有她未登場的父親與繼母,如此相似的她的命運…… 燦燦伏低身體抱緊了腳邊的小團子,整個人蜷縮在地板上。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是那樣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