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高跟踏在魔晶石地面上發出的脆響在空無一人的王城里獨自回蕩。

    高挑美艷的紅發惡魔像幽魂一樣穿過無數長廊，最終停在了城堡的中心，宴會廳那高大華美的門前。

    她沒有半分猶豫的腳步比起因為懷念而四處走動，更像是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去哪里。

    推開沉重的大門，燦燦解開斗篷隨手搭在門口站得筆直的騎士雕像臂彎里，順手抽走了它腰間的短劍。

    空曠的舞池寂靜無聲。

    但倘若擠滿了受邀者，也絕不會比現在喧囂半分。

    她會是最令人矚目的女人，即便沒有位高權重的英俊男伴陪同入場，即便侍者宣告的家族名諱無人知曉。

    褪去所有能夠襯托價值的符號，她本身就已經是讓人屏息的攝魂魔物。

    順著盤旋而下的階梯踏進舞池，美艷的魔鬼無心起舞，只將銳利的爪牙伸向了花紋繁復的地面中心。

    “咔嗒——”

    微小的機關下壓聲后，精致袖珍的黑色牢籠從地下緩緩升起。

    暴雪肆虐的白晝還不到邪惡生物狂歡的時間。

    宴會廳未點亮華麗的主燈，連同那雙金眸也一同湮沒在一片混沌之中，神色難辨。

    bug的原因陳組長并沒有過問。

    “霍姍姍”還沒正式入職，嚴格的說今天只是來做構建演示的。

    改bug算友情贊助，看得懂就學，看不懂不追問是心照不宣的規矩。

    有東西卡在山洞里了。

    對，就是她和有鉗任性劃水摸魚的那個山洞。

    從現場遺留的挖掘痕跡看，蜃景已經出動了最高級別的維護人員“礦工”。

    天災如果造成大量玩家死亡，各類數據有極低的概率會卡死形成「庇忒石」。

    bug的結晶體形態，全息世界獨有的產物。

    但當時就在事發現場燦燦最清楚，別說“大量”了，訂單S999這群人就算死一千次都達不到能卡bug的數量。

    當然，庇忒石的形成原因不止一種，只是這次bug的原因和庇忒石一點關系都沒有。

    仿佛是為了附和燦燦的判斷，眼前的籠子突然咣的搖晃了一下。

    沒錯，

    卡住的那個東西……

    是活的。

    所有已經上傳的構建生物在后臺程序里都是靜止的，科班出身的構建師根本沒有捕捉失控活物的經驗。

    這是只有她能拿到的禮物。

    因為她曾是「炮灰」。

    諷刺的鼻息在黑暗中響起，聽不出被神偏愛的喜悅。

    佚名數量稀少，他們聰慧的大腦向來只解決最嚴峻的問題。

    那些早期就進場收集情報，消除低級迷宮的探路人，就是「炮灰」。

    從名字就可見一斑，炮灰不過是一次性用品，他們的存在只有一個目的：降低佚名的死亡率。

    但凡天生精神力數值可觀一些的人，光明的前途就已經在招手了，根本淪落不到做炮灰這一步。

    而精神力在迷宮中野蠻生長的炮灰，又都是些平均職業壽命只有一年的短命鬼。

    像這樣既有蠻橫的精神力又能以頂尖構建師身份站在這里的幾率是多少呢？

    燦燦冷笑。

    為了脫離被種下守宮砂的身體，必須得熟悉迷宮的運作方式，卻沒能通過佚名考核最后一輪。

    她別無選擇。

    ……

    所以記憶被讀取是一回事，這么具體的被暗指過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來神雖然懂得人類“一個巴掌一顆棗”的道理，卻完全沒學會禮貌啊。

    燦燦伸出手，尖銳的指甲挑開牢籠精巧的門鎖，發出冷清脆響。

    但她不一樣，懂禮貌的人怎么會拒絕非要塞進手心的禮物呢。

    更不會——

    在別人拆禮物的時候來打攪！

    側身甩出已經空了的“禮物盒”，金屬牢籠在半空與對方的武器陡然相交，發出刺耳的剮蹭音。

    對方這一瞬的目標轉換給了燦燦時間彌補肌rou量不足造成的速度差，讓她看起來幾乎是一眨眼就到了跟前。

    俯身，揮拳，緊貼在手臂下的短劍直到對方因為誤判而小幅躲閃才猛地彈出。

    拜守宮砂所賜，燦燦一向練的都是陰招。

    重復過上萬遍的動作即便因為孱弱的身體缺乏強度，也絕不會失去精度。

    下一秒，距離被對手徹底拉開，燦燦并不戀戰，而是借機快速打量起對方。

    用“狐貍”指代他顯然已經不夠貼切。

    眼前的男人相當高大，即使周身那層黑色霧氣隱匿了他所有外貌信息，也仍然遮擋不住極具壓迫感的身形。

    與其比作狐貍，不如說是狼。

    只是和銀霆那種一呼百應的狼王不同。

    這個人，更像一頭孤狼。

    因為沒有同伴合作，所以作為個體有著更強的攻擊性。

    他似蟄伏的暗影，凡事只求一擊必中。

    但不巧，她更勝一籌。

    萬千思緒不過是一轉念的事，當孤狼的血穿過黑霧砸向地面的時候，燦燦再一次動了。

    幾乎將技巧與體能發揮到了極致，燦燦的速度比之前更快。

    毫不遮掩的短劍在略過窗簾的間隙時，借著窗外的雪光映出惡魔那張艷絕的臉。

    沾了血的劍刃染紅了她的瞳孔，引燃埋藏在深處的狂熱，同樣的眼神也曾在砍斷苔絲手腕和清晨的夢里一閃而過。

    她厭惡的只是做炮灰的原因，可沒說不喜歡工作內容啊。

    兵刃相接，短劍與匕首擦出尖嘯，燦燦的手臂被對方的力道震的發麻，有一瞬間切斷了與大腦的連接。

    好霸道的力量！

    她不強撐，順勢卸了力道下腰轉身，健在的左手迅速抽出藏在腿側的另一把短劍反手一揮，再次劃破黑霧。

    這是燦燦愛用的招數之一，得手率極高。

    只是最近用上的兩次都沒能看到對方的反應，實在令她惋惜。

    特別是這只孤狼，堪稱油鹽不進，不管是挑釁還是偷襲似乎都激不起他半點反應。

    之前的疑問再次浮上心頭。

    他們今天到蜃景究竟是來干什么的？

    皇室為什么允許WLO更新？

    讓她來演示究竟只是為了更新效果……還是說她已經成為了某個計劃里的一環？

    又是什么樣的計劃才需要現在這種試探？

    寒光交錯，短短幾個疑問閃過腦海的時間，兩人已交手了十幾個回合。

    和預料中的一樣，對方身手果然不凡，只是招數太過正派，竟沒在她這弱雞手上占著上風。

    等等，正派？

    皇室親信……

    諸夏那個有名的近衛氏族是不是也姓霍來著？

    燦燦今天第二次萌生出“要么直接把金銘殺了算了”的想法。

    誰能想這老東西隨口玩的諧音梗還能在20年后給她惹麻煩？

    仿佛是察覺到了燦燦沒有將全部精力放在戰斗上，接連負傷都無動于衷的孤狼突然動作一滯。

    接下來的幾秒鐘里，對手高大的身影從視野里徹底消失了。

    嘖。

    燦燦條件反射地閉上雙眼。

    當———

    重新捕捉到空氣流動的剎那，燦燦回身沉腰，雙劍交叉格擋架住對方匕首，瞬間卸去他六成力量。

    即便如此，余下的沖擊還是瞬間將她雙手虎口生生撕裂！

    燦燦咬牙，狠踹對方鐵板一樣的腹部將自己推離。

    她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是她的體力快撐不住了。

    好消息是在她徹底動不了之前，這頭孤狼終于出現了裂痕。

    近乎急躁的，黑影再一次籠罩燦燦，完全不給她半點分神的機會。

    他的招式依然坦蕩如砥，但速度和力量卻比之前更勝。

    形勢對換，這已經不是燦燦僅憑技巧就能彌補的差距了。

    光是防御就已經讓她無力招架，到最后為了節省體力甚至只能四處逃竄。

    偌大的舞池里，兩道身影追逃拉扯，偶爾重迭一瞬又很快分離，再如此反復。

    如果不是刀劍寒光灼人眼，那爭鋒相對中難以忽視的詭譎默契倒使他們像一對擔當宴會首舞的般配男女。

    燦燦并不否認。

    這確實是一支舞。

    她狼狽的每一步，都踩在早已規劃好的無聲節點上。

    她倉惶的每一個轉身，都是引誘舞伴跟隨的詭計。

    燦燦不否認自己的弱小，但這絕不是阻礙她成為主導者的理由。

    4點，3點。

    血紅長發被削斷一縷，劍氣進而劃破皮膚，在袒露的后背留下數道淺傷。

    1點，6點。

    雙手傷口被撕裂到極限，鴉青色血液沾染鑲滿寶石的劍柄，滑膩得幾乎要脫手。

    7點。

    細高跟咔噠一聲踩在舞池中心一塊菱形黑磚上，完美落定。

    清脆回響有別于之前每一次落地。

    孤狼的本能比陷阱更快。

    但一直被刻意弱化的尖銳骨尾為捕獵者爭取了更多時間。

    萬花筒般有序放射的華美地磚猶如巨大的捕獸夾，瞬間翻折合攏，將停滯在中心點的獵物牢牢捕捉！

    巨響猶如舞曲最后一個音節，在落下之后迎來死寂，仿佛所有賓客都被這支精彩絕倫的雙人舞奪走了呼吸。

    但雷動的掌聲并沒有在之后傳來。

    燦燦只能聽見自己瘋狂敲擊胸腔的心臟，滴落的汗水，還有顫抖的呼吸。

    最后一絲力氣告竭，她是借著尾巴支撐才能勉強站立的。

    那些在精神高度緊張的戰斗中被大腦忽略的疼痛此刻像洪水般反撲，疼的燦燦瞬間耳鳴起來。

    她贏的太吃力了。

    但這一刻她不愿掃興地去想今后的路會有多難走。

    畢竟再怎么說也是贏了。

    只可惜燦燦還沒來得及彎起嘴角，就感覺右腳和尾巴被什么東西同時一扯！

    “*！”

    后腦勺著地可不是鬧著玩的?。?！

    暈過去的前一秒，映入燦燦眼簾的，是從捕獸籠縫隙里伸出來纏住她右腳的銀白鎖鏈。

    還有一個勁舔著她臉的黑色剪影。

    ……

    **的，

    不僅幫不上忙還幫倒忙的禮物送的挺好，下次別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