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問，問就是咱們發傳單不夠努力，跟廠里沒關系，跟領導沒關系，全他娘的是咱們工人的錯！”

    “我倒不好奇別的，我就想知道，咱們廠的錢都哪兒去了，那頭陣子過年，人家梧桐食品廠發的年貨雖說也是他們廠里自己的東西，但人家廠子可不光賣豆瓣醬，還有鹵rou點心呢！聽說，還有那種在百貨商場里賣的酥糖！”

    這時候，有個一直坐在旁邊抽煙的工人就忍不住開口說道：“要不，咱們一起去找工會反映？”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想著梧桐食品廠……

    “工會不就是給咱們工人解決問題的地方嗎，反正咱們說的都是實話，總不能因為咱們說了實話，就給咱們開除吧！”

    這句話得到了眾人的迎合：“廠里要是敢因為咱們反映情況就給咱們開除了，那大家伙兒就一起去政府門口坐著去！走，咱們上工會去！”

    人總是有一種從眾心理的。

    在得知這十多個人要去找工會反映情況以后，不少也受夠了天天挨凍受累出去跑傳單，還得受領導臉子的工人也都跟著一起了。

    這一去，就去了大半個廠子的工人，浩浩蕩蕩的，直將工會里的干事給嚇了一跳。

    “你們……你們這是要干啥??？”

    “我們要反映情況！”

    …………

    “胡鬧！簡直是胡鬧！”得到工會這邊消息的高廠長看著這烏壓壓一片的工人們，怒道，“你們這是要造反嗎？不去上工是想要扣工資嗎！”

    領頭的人看到高廠長和廠里其他的領導來了，還有些發憷?？梢宦牭礁邚S長都沒問問他們這群工人為啥要這樣，就給大家伙兒劈頭蓋臉來了一頓的樣子，心里是又覺得委屈，又覺得氣氛。

    這讓他積壓在心頭的那些，在知道梧桐食品廠廠長對工人的體貼、關懷態度以后，就產生的不滿情緒，一下子都像是被澆上汽油，又給點了一把火似的，全都爆發了出來。

    而與他有著同樣情緒的，還有站在這人身后的，更多的工人。

    食品一廠內部出現問題的事情，還沒有被外界得知，故此蘇苗苗不光沒聽說這件事，也根本不知道這一躁動是由于自己這個廠長做得太到位，直接讓被拉著和自己一起比較的高廠長成了工人眼里的“無良廠長”所造成的。

    蘇苗苗：怪我咯？

    而伴隨著新產品的上新，蘇苗苗更是沒有時間去打聽食品一廠這個手下敗將的現狀。

    不光如此，在如此忙碌的時候，還收到了顧歲安專門寄到廠里來的信件的蘇苗苗，更是在信件中得知了一件令她驚喜的事情…………

    ——

    二月份，在m國的顧歲安在和一群同學一起過完了這一個沒有蘇苗苗的新年，吃了一盤大家伙兒一起包的“四不像”餃子后，就當是過完了這個年。

    顧歲安在國內大年初一的這一天，給蘇苗苗寫了整整七頁紙的信寄了出去，回來時，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

    在信中，他寫了自己對蘇苗苗的思念，寫了對她如今所取得成就的喜悅，寫了她寄來的食物如何受到歡迎的回饋，也寫了……他永遠也說不盡的愛意。

    現在已經二月了，距離顧歲安從去年九月份出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個月，再堅持到四月份，他就能回家，回到蘇苗苗的身邊了。

    其實，他本應該還有一個月就能回國的，但因為m國之前圣誕節假期的緣故，他們的留學時間就只能往后延順一個月，不過也沒關系。

    冬天已經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當然了，在訴說衷腸之余，顧歲安也沒忘說起tim的事情。

    “……關于食品出口貿易，我以為不該由我們主動，而是要等待對方的態度，太過熱切會顯得有些廉價，太過被動又容易被奪走主權。所以，在接下來幾個月里，我會在m國這邊把控好尺度，如果可以的話，我或許能帶著這位m國友人，和他的身份一起回到國內，到時，可以讓他和他父親的人一起見識苗苗你的本領，與你創立的廠子的規模，以達成雙方尊重，也力求雙贏的合作局面?！?/br>
    顧歲安認真寫著自己的觀點，同時也不免遺憾，不能與蘇苗苗面對面地進行交流。

    要知道，在自己沒出國前，他們倆最喜歡的，就是一起暢想未來。

    想到這里，顧歲安又提筆添道：“出國時間已過半，對于苗苗你對我出國時的期盼，我想我或許很快就給你答案。關于未來，我隱隱摸到了能走向自己夢想道路的門檻兒，但我希望這個答案不會讓你感到失望，因為不管那是什么，我都清楚，在屬于我的夢想中，是必然會有你的存在?！?/br>
    ——“因為，你是我無法割舍的一部分，是哪怕要我放棄生命也不會放棄愛你的堅定?！?/br>
    在這封信輾轉了半個月才被蘇苗苗開啟的信紙上，蘇苗苗坐在辦公室里，小聲地，一遍遍地閱讀著，呢喃著這一句話。

    顧歲安、顧歲安、顧歲安……

    在收到如此情深意切的信件后，那一直被蘇苗苗壓抑的思念如奔涌的海水一般，向她席卷而來。

    怎么能不思念，怎么可能不思念。

    哪怕蘇苗苗每天都用忙碌來填滿自己的生活，用工作公事來麻痹自己對顧歲安想念的心情，可每到下班以后，回到空無一人的房子里時，蘇苗苗都覺得難過極了。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悲傷。

    或許只是因為她在回家時沒有看到窗邊亮起的那一盞燈，也可能是她進了家門后沒人回應她的那一句“我回來了”。

    蘇苗苗已經無法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了。

    或者說，讓她無法習慣的，是沒有顧歲安的生活。

    在過年放假的那幾天時間里，蘇苗苗沒有和任何人見面，也沒有去思考一點點關于廠子、關于工作的事情。

    那幾天，是她完全用來發泄自己對顧歲安思念的時間。

    是她一邊吃餃子，一邊掉眼淚，說想要顧歲安快點回來的丟臉模樣，也是她恨不得直接飛到m國，去只為了想要給對方包上一頓餃子的沖動念頭。

    如顧歲安愛蘇苗苗那樣。

    其實蘇苗苗也很愛很愛顧歲安。

    看著字里行間中所寫的關于廠產品和對外銷售的事情，蘇苗苗一邊心疼顧歲安到了m國也不忘為自己的生意而費心，一邊又忍不住責怪對方的“不務正業”。

    蘇苗苗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小聲似是埋怨又似是撒嬌地自言自語道：“真是的，不好好學習想什么做生意的事情啊，顧歲安你在干嘛啦！”

    當然了，蘇苗苗也只是借著只有自己一個人在辦公室，偷偷講的。

    實際上，她臉上甜蜜蜜的笑意早就已經藏不住了。

    不過，很快就調整好工作狀態的蘇苗苗在情感得到滿足之余，也因為顧歲安這封信，而做出了她已經糾結了許久的事情。

    原本一直糾結于是要先在滬市開食品分廠，加大食品廠在南方影響力，還是等首都這邊新產品發展穩定后，直接去往鵬城開發已經買了很久的那兩塊地的蘇苗苗，在這個時候已經有決斷。

    而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咚咚咚”的敲響了。

    “請進?！?/br>
    原本是來回報工作的趙國光不知道為啥，進來時一臉茫然地站在蘇苗苗面前，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令他不敢相信的事情。

    看著趙國光臉上從未有過的神情，蘇苗苗忍不住有些擔心問道：“趙主任，你這是……怎么了？”

    “食品一廠……”趙國光聲音有些發虛，“食品一廠動亂了?！?/br>
    …………

    當了那么多年的廠長，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工人以“管理不善”“中飽私囊”這樣的名義跟工會反映情況不說，還把事情鬧到市領導那里的高廠長，在得到市領導說會嚴肅處理這件事情的結論時，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都快要昏過去了。

    多年來，一直將自己的青春奉獻給食品一廠的高廠長，一直以為自己作為廠長，面對廠里的管理與發展可謂是盡心竭力，沒有過半點私心。他承認，自己性格保守，使得這些年來廠子的效益一直沒有得到明顯的提升，但在他在任期間，也沒有出現過任何差池??！

    看著眼前，一個個拿自己當階級敵人一樣看待的工人們，高廠長簡直老淚縱橫，委屈、心傷、怨懟以及無法理解的情緒，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十分沉默。

    他沒想到，這么多年上下級共事的下屬，會在這個時候，在廠子里遇到困難需要他們一起共渡難關的時候，在背后捅自己一刀，而究其根本，卻只是因為梧桐食品廠給工人的那幾斤鹵rou，一套棉衣工服的蠅頭小利，這群工人就都叛變了！

    委屈地高廠長受不了這群工人看自己的眼神，拍著大腿道：“你們問我錢去哪兒了，那錢能去哪兒！這都是廠里的錢，是負責運作廠子的流動資金，是要為咱們度過這次難關的錢！你們想和梧桐食品廠比，可你們咋不看看人家現在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呢！咱們廠以前沒有過嗎？這些年，我缺過你們一次工資，少給過你們一分錢嗎！不過一些年貨，和工服就迷花了你們的眼睛，難道把事情鬧大了，咱們廠子被取締了，全廠的人一起喝西北風，你們就高興了？！”

    聽到這話，工人們也有些害怕，但事情已經被捅到市領導那邊去了，他們就算后悔，也只能一錯再錯下去了，尤其是在高廠長說到廠子可能會取締的時候，眾人更是互相看了看，堅定了他們要把事情過錯都推到這些廠領導身上的念頭。

    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一番話反倒起了反作用的高廠長仍在破口大罵著，但這群工人卻已經不再想聽了。

    領頭的工人看著高廠長這一下子就顯得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勸道：“廠長你也別說了，留點力氣等著一會兒市委調查組的人來，跟他們說吧。我們這樣做，也只是想給為自己要回屬于我們的東西而已。事情變成這樣，大家也都是迫不得已……”

    高廠長在看到這群人沒有任何觸動的神情時，就知道這一劫，自己是逃不過去了。

    想到這里，他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會鬧出這么多事情，他當初就應該在發現張副廠長和他小舅子的事情后，第一時間去和梧桐食品廠聯系，而不是去排除異己，甚至是為了達到目的，而造成了梧桐食品廠當時大批辭退工人的事情。

    如今，親身體會到了被工人被判是什么滋味兒的高廠長，再說后悔，卻早已經晚了。

    ——

    “你說啥？！”

    原本還擔心趙國光是遇到了啥不好事情的蘇苗苗，在聽趙國光把事情原委說出來以后，就見她滿臉都寫著“你怕不是在逗我”的樣子，忍不住跟對方求證似的問道：“你是說，食品一廠爆發了工人運動？”

    趙國光帶著一點點的遲疑，與更多的自信點了點頭：“根據我這邊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br>
    蘇苗苗一臉問號：“原因呢？不可能是因為我們搶他們生意吧?！彼灰詾槿坏?，“首都市場那么大，他們的底蘊又那么深厚，這才兩個月，對于他們而言，也只是暫時性銷量下滑而已，如果是因為這個，那我只能說食品一廠的領導該換人當了?！?/br>
    “您說對了，現在首都市里的領導已經介入，的確是有要換領導的想法?！壁w國光認真道，“不過我以為，按照食品一廠這半年來不斷下滑，甚至在賬面上出現了虧損的情況，想要解決他們這件事，恐怕單靠換領導是有些難了?！?/br>
    “你的意思是，他們會改變經營方向？”蘇苗苗敏銳地說道。

    趙國光點頭：“有很大可能。如果這樣的話，對我們廠而言，倒有些不確定時好事還是壞事了。畢竟我們無法確定食品一廠將會轉至到哪類型的產品經營上?！?/br>
    蘇苗苗道：“未雨綢繆是好事，但太過憂慮反而會影響當下的判斷。所以，我們只需要不斷優化我們的產品，保證生產質量與效益，做好自己。到時候不管對方是什么情況，我們都能做好水來土掩，兵來將擋?！?/br>
    說著，她又道：“不過趙主任你來的也是正好，我剛好想叫你來，和你說些事情的?！?/br>
    “廠長您請講?！?/br>
    “等新產品上市以后，我打算正式提拔你為廠里的副廠長，到時候首都這邊的工作就會交由你全權負責，只需要每季度和我回報就行?！?/br>
    聽到這話，趙國光有些不安道：“那……那廠長您呢？”

    “在處理好首都這邊時請以后，我會去鵬城?！碧K苗苗道，“我會帶著一批廠內的骨干去往鵬城發展我們的食品廠，在那里建立食品分廠，以開辟未來對外銷售的路子?！?/br>
    “鵬城……”趙國光有些反應不及。

    看著趙國光這魂不守舍，一副對自己沒信心的樣子，蘇苗苗安撫道：“放心吧，我去鵬城至少要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畢竟那邊還只是一片光禿禿的地皮，沒有建立好廠房呢?！?/br>
    聽到蘇苗苗說不是立刻就去鵬城以后，趙國光這才放心下：“那真是太好了，剛聽您說要去鵬城，我真的是……還好，我還能跟在您身邊多學習幾個月?！?/br>
    蘇苗苗笑道：“趙主任你該對自己多點自信，我可是很看好你的?！?/br>
    在和趙國光確定好了關于新產品的上市與推廣計劃，并將鵬城那邊廠房的建設工作也一并交給對方的蘇苗苗準備書寫給顧歲安的回信。

    所以，她要不要也說點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話呢？

    作者有話要說：

    顧歲安：要要要！要苗苗給我寫情話！

    睡覺去啦，晚安晚安(u?u)???zzz

    ps：1.“冬天已經到了，春天還會遠嗎”這句話來自雪萊《西風頌》

    2.小標題來自王小波《愛你就像愛生命》

    第9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