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因為首都附近,包括冀州和津城兩地的土壤都不適合大批量種植大豆,再加上這幾個地區人民的種植還是以能填飽肚子的農作物為主,就算有種大豆的,也基本上都是自給自足,根本負擔不起蘇苗苗食品廠對大豆的需求。所以想要買到好豆子,做出好的豆瓣醬,必須得去東三省那片黑土地上尋覓。 大豆原本就是極易保存的東西,蘇苗苗也不擔心采買以后的運輸和保存問題。 只是…… 她不擔心大豆,而是擔心自己能不能抗凍。 坐在床上,蘇苗苗看著這一大堆衣服,開始收拾行李。 之前去滬市也好,還是來往學校和家里,行李都是顧歲安幫她收拾的,可現在,必須得自己親自收拾東西的蘇苗苗,感覺就是……有些手生。 她邊收拾邊嘴里念叨:“棉衣、棉褲、棉圍脖、棉手套……應該差不多了吧?要不,多帶兩件外套?” 蘇苗苗下意識地想要詢問顧歲安的意見,可話音還沒落,她就反應過來,這家里現在只有她一個人這個事實了。 “好像只要沒那么忙碌,閑下來以后,就會開始想你啊……”蘇苗苗自言自語地說著。 還是繼續收拾行李吧! 蘇苗苗也不磨蹭了,手腳麻利地開始行動起來了。 ——“咚咚咚” 就在蘇苗苗剛把行李收拾好的時候,突然聽見門口傳來敲門聲。 “誰???” “蘇苗苗同志嗎?有你的信,麻煩開門簽字!” 蘇苗苗在開門時,先將顧歲安出國前幫自己弄好的安全鎖扣上了。 雖然這年代壞人很少,但防人之心也還是不可無的。 簽好了名,拿到信的蘇苗苗看著信封上,寫著來自m國的地址,心情一下子就蕩漾了起來, 她沒想到,顧歲安在給自己打了跨洋電話之后,竟然還會給自己寫信。 跨洋而來的信件,讓蘇苗苗的心里多了幾分暖意,與心疼。 如今的m國對黃種人仍帶有極大的歧視,哪怕顧歲安是被公派到m國念書,處境也一定不如國內放松。這點哪怕是到21世紀,也還是不同膚色的人與人之間,難以達成的共識。 想到顧歲安,蘇苗苗猜,他的學業壓力也一定很大,畢竟只有半年的時間。像他這樣大費周折只為了給自己寫一封信回來的行為,估計會在同一批學生里顯得很奇怪吧。不過他一定不在意。就是不知道這一封信,是如何漂洋過海才成功抵達到自己手里的。 單純只是看到一個信封,就已經思緒萬千的蘇苗苗,終于小心地拆開了被密封的信,將里面因為長途跋涉,而顯得有些皺皺巴巴的信紙展開,眼神貪婪又期待地,讀起了這封信的內容。 “吾妻苗苗,見字如面。 國外的一切都讓我感到新奇,我多想分享給你,讓你知道這里的奧妙,然后再同你一起將它們建設在祖國的土地上。為你,也為祖國,我將竭盡全力學習這里的知識。而我也希望苗苗你不要太過感傷。出國為你我共同所愿,你無需對此抱有歉意。思念是必然的,但我更想我們成為更好的自己,等來年緊緊相擁著彼此,親口訴說愛意?!?/br> “而我也將會在這里找到屬于自己的夢想。等到回去的時候就立刻分享給你。等到那一天,我們再相見的時候,我會親口告訴你,我不再是不知道未來該往哪兒走,需要你來指引的迷路者了。因為,我將會是可以永遠守護你、追逐你,直到能與你并肩的……愛你且忠誠的,你的騎士?!?/br> “原諒我本有千言萬語想要向你訴說,卻又因文字無法將我對你的愛意表達出千分之一而感到沮喪,故此只能紙短情長,一言頂千言這般同你表訴衷情的行為。如果可以,真想抱你在懷,如臨別前的那個擁抱一樣,緊緊地、深深地、仿佛將你我融進彼此的身體,感受彼此心跳的速度?!?/br> “實際上,到了國外,我才知原來愛意還有另一種說辭:你是我的肋骨。但我不喜歡這種表述,因為你本該是自由的獨立體,而非從我身體里取出肋骨……在聽到這個說法時,苗苗你一定猜不到我第一想到的是什么。我想的是,竟然只是一根肋骨嗎?于我而言,苗苗你該是我為你狂跳的心臟,是我全身為你而奔騰的血液,是我不可缺失的一呼一吸……” “其實,我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想你。但就如同苗苗你所言,我們是要攜手走完一生的人。如今的分離是為了今后更好的在一起,但我必須要說,等到我回國以后,我至死都不愿再離開祖國,這其中必然有對生我養我的土地的熱愛,但更多的,是因我再不愿與你分開?!?/br> “信的最后,請苗苗你原諒我難脫俗套地寫下這一句:‘我將用我的全部來愛你,至死方休?!?/br> 蘇苗苗的心因為這封信的內容,而變得和顧歲安信中所說的那樣——“因他而狂跳不已”。 上一次收到顧歲安寫來的信,還是她剛入學時,顧歲安寄來的那一封“訣別信”。 那封信里的內容同這一封差不多,同樣是情意綿綿,充斥著顧歲安對她的深情與不舍。 可那時的蘇苗苗雖甜蜜卻沒有如今,因分別而格外激動的感受。 “我也很想你?!碧K苗苗低聲呢喃著,將信紙捧在胸口處,仰著頭,如同以前她總覺太過夸張的古早愛情電影里那樣,恨不得引吭高歌一番,以表達自己的喜悅。 而這份喜悅的心情,一直持續到蘇苗苗坐上前往東三省的貨車。 跟著蘇苗苗一起來東三省準備與當地務農人達成訂購大豆,作為他們食品廠原材料的人,除了方正義父子外,還有在家常春秋菜館里跟著后廚幫忙的大軍嫂子。 大軍嫂子名叫劉月娥,因為她家男人叫大軍,所以大家就都管她這么叫了。 因為她娘家就是東三省的,所以這一回,蘇苗苗也帶上了她。 蘇苗苗坐在車里,感受著隨著越靠近東三省,而越來越冷的氣溫,對大軍嫂子道:“嫂子,等到了地方,您可一定得幫我掌掌眼,看看這黑土地上的豆子品質怎么樣?!?/br> 大軍嫂子向來是個敞亮人,面對蘇苗苗這個給如自己這樣的軍人家屬一個工作機會的小老板,她更是感恩不盡。 所以,在聽到蘇苗苗說的話后,她拍著胸脯保證道:“小老板你就放心吧,俺們這黑土地就是生存的根??!那是種啥長啥,口感還都特別好!到時候,俺肯定給你好好瞅,保證選的都是最好的豆子!” “那到時候我可得跟嫂子你長長見識也跟著學學咋挑豆子!” ………… 想要選出優質的大豆,首先要看顏色,要顆粒新鮮有光澤的才是上好的豆子;其次,要看這個大豆是否飽滿,當然了肯定沒辦法一顆顆地去挑選,只要大致齊全就可以算過關;最后,還要捧起一把,捏一捏看,感受一下豆子是否干燥,再聞一聞味道,確定這是新下來的豆子,沒有沒霉味。 在這個年代,人們雖然因為化肥尚未普及,種子也沒有研發出更多品種,而很難達成后世的出產率,但他們能保證的是產品的質量,每一顆豆子可以說,都是靠這群莊稼人辛苦勞作出來,不摻半點假。 所以,在大軍嫂子把豆子挑了一挑后,蘇苗苗只是跟著過了第二遍,確定的確不錯,便直接去找當地的領導談起了大豆批發的價格。 雖然現在已經是1980年,改革開放進入新時代的時候,但對于一些遠離首都、滬市這些發展迅速城市較遠的地方,當地的政府仍然是不允許自由買賣的。莊稼人種的、養的,甭管是啥,只要想賣,就只能賣給供銷社。 這也造成了大批農產品賣不出去,大家辛苦努力卻得不到金錢收入的情況。 實際上,政府的一部分領導也不想這樣,畢竟供銷社的購買能力很小,對于不少人而言,這簡直是望梅止渴,根本得不到解決。 而這個時候,蘇苗苗的到來對于當地政府而言,算是給解決了太多太多困難。 蘇苗苗狐假虎威,借著停在政府大門口的軍車,成功打入當地政府的內部,三言兩語達成了友好協議,并在確定了合作具體內容,與價格后,同當地政府的領導,簽下了這一份絕對是共贏的合同,讓自己的工廠多了一個有政府蓋章,非常有保障的原材料“倉庫”。 因為路途遙遠,車子也需要補給,司機也需要休息,所以在簽完合同后,蘇苗苗也沒急著走,而是接受了縣長給她們安排的處所,又跟著吃了一頓晚飯,體驗了一把這個年代的,不喝酒的酒桌文化。同當地的縣長商業互吹……不是,是進行了一番友好交談。 “蘇廠長,您可真是給我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縣長您客氣了,咱們這里的大豆產量高,質量好,應該是您和大家伙兒幫了我才是!” “蘇廠長真是年輕有為??!未來也一定大有發展!” “這也是要謝謝縣長給我這次機會,是您慧眼識珠??!” “蘇廠長……” “縣長……” 一頓飯下來,兩個人是都沒吃幾口飯,全都在互吹互捧了。 在方正義看來,他覺得兩個人已經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了! 然而實際上…… 蘇苗苗:沒有酒的酒桌文化,我喜歡!就是縣長太能白話了,我險些都要詞窮! 縣長:明明是你一直出招!我早就沒詞了! 所以,這真是個美麗的誤會。 —— 帶著滿滿幾車的大豆,蘇苗苗從東三省回來以后,就馬不停蹄地投身于豆瓣醬的制作工藝中了。 在蘇苗苗的食品廠已經開始出產好了第一批密封裝鹵rou的時候,蘇苗苗也終于在不斷研究實驗中,做出也選擇了一款口味絕佳的豆瓣醬。 這是工廠起步初期,面向市場時,最適合的一款產品。 一,是它在老百姓眼中原本的普及型,不管是拌飯還是做菜,舀上一勺就能作為主菜吃完這一頓飯。 二,則是相比較其他品類的產品,豆瓣醬這種對于制作方式和保存環境與時間,要求都相對低很多的副食品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在鹵rou已經開始上市銷售的時候,從東三省拉來的那一車一車的黃豆也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飽滿的大豆新鮮而富有光澤,被一把把抓在手心里時,還會因起足夠干燥,而碰撞出如撥弄算盤,珠珠落地的脆響。 這些帶著nongnong醇香味道的大豆,將會通過一道道工序,與最后蘇苗苗秘制的腌制手法,而成為未來家家戶戶飯桌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盡管它們現在還只是一顆顆小小的黃豆,但蘇苗苗卻已經想到了無數種將它們變成美味的方式。 而在這群大豆被腌制在缸的時間里,蘇苗苗也沒有閑著。 她在采購機器設備的時候,就沒有舍不得錢的,買了一套最先進的榨油機器,這是蘇苗苗老早就想好的。 時間不等人,蘇苗苗既然要做,就不會浪費半點時間。 蘇苗苗這邊是加工加點制作大豆產品,一片大好光景。 而首都食品一廠這時,卻是愁云慘淡,個個都如喪考妣。 還不知道蘇苗苗準備和他們打擂臺的食品廠領導們,已經在為蘇苗苗自建食品廠,并且開始向首都市場發起攻擊,成功將他們的鹵rou制品銷進部隊的情況而感到威脅與嫉妒了。 廠里的一把手高廠長和工會的任主席看著手下的人蔫頭耷腦,卻連個屁都放不出來的樣子,是火冒三丈。 高廠長拍著桌子道:“你們這么多人,還不如那一個二十歲的黃毛丫頭有能力!如今,咱們當初看上的,想買斷的鹵rou大受歡迎,我們卻還是空守著一缸缸腌醬卻賣不出去,到底是比人家差哪兒了?你們一個個是都啞巴了嗎,話都不說出來一句!” 任主席捧著一個茶杯,和暴怒的高廠長形成鮮明的對比,但一開口卻是比高廠長的話還扎人心肝。 “我們也知道大家現在的處境都不好??稍绞沁@樣,我們越要齊頭并進,一起想出一個能改善廠子經營的辦法。當然了,如今廠子的效益已經越來越差,想不出辦法就提高不了效益,提高不了效益,那大家的工資也就發不出來。所以,我希望大家還是能集思廣益,不要當悶葫蘆罐,最后掙不到錢的可不單純是一個人,而是整個廠子?!?/br> 兩個人這也算是一個扮白臉,一個扮紅臉,一個是直刀子捅進捅出,一個是軟刀子磨來磨去。 其他幾個領導,從張副廠長、廠長秘書,再到工會主任、干事,還有幾個車間主任……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吭聲。 他們當然也不想發不出工資沒錢掙,可問題是誰都想不出來轍??! 要是能有丁點辦法,大家伙兒也不至于在這里受批評。 而同其他人不一樣的,當屬張副廠長。 他不光擔心發不出工資的事兒,還擔心當初鹵rou那事兒,其實是他那不省心的小舅子給搞砸,被人給知道。 這要是被捅到高廠長和任主席那兒…… 張副廠長的心情很是緊張,在這快十一月,還沒燒暖氣的辦公室里,他的鬢邊竟然冒出了些許汗意。 也幸好高廠長和任主席都沒有注意到這點,要不然,看到張副廠長這心虛的樣子,他們就算不知道也都得變成全知道。 會議的最后,高廠長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這幾個在廠里都有著或輕或重地位的人,沉聲道:“你們在全廠范圍內發公告,誰有提高廠子效益的辦法,或者是腌醬……甭管是什么手藝,只要是咱們廠里能做出來,市場上也能接受的本事,就都搜集上來,只要能成功,那么就給他們三個月……不,半年的工資作為獎勵!” 任主席啜了一口茶補充道:“人人都可以參與。如果是臨時工,或者是廠工家屬提供的辦法被采納,就給他們轉正機會?!?/br> 這消息一出,食品一廠的工人們就都熱鬧了起來。 這個提供什么祖傳釀制臭豆腐的法子,那個是給出了醬料的做法……總之,就是人人都想被廠子里采納自己的法子,好能得到半年的工資,或是一個轉正的機會。 然而,就在食品一廠的領導們自以為風生水起,能夠挽救廠子效益的時候,在張副廠長以為能不被知曉自家小舅子所做的那點糟心事的時候,在李建還在日常跟工友們吹牛皮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