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年來她愚昧、無知、像是一只無頭蒼蠅，妄圖追逐遠在瀚海蒼穹盡頭的雄鷹，卻忽略了至親。

    她其實是該死的。

    命運有時候真挺像那么回事，將一切都偽裝的天衣無縫，偽裝的理所當然，讓?？视X得她不過也是那蕓蕓眾生普普通通的渺小蜉蝣之一。

    可是到頭來?？蕝s發現，原來她壓根就不是，她是那個被世俗拋棄的異類。

    但是?？室呀浐苌偃ハ脒@些事，她只想好好重新來過。

    *

    幾小時過去，花有些蔫巴了，?？拾頃r忽然發現，扔掉手里的小人書匆匆去找了一個塑料瓶，將它留在水里養了起來。

    做好一切后，?？仕闪艘豢跉?，摸一摸軟軟細膩的花瓣，又恍惚著想起那個送花的小男孩。

    別扭的，臉紅的，但是眼神鋒利篤定至極。

    他要完成這件事，為了某個人？

    記憶繞不開樹脂花。

    巴掌大小的東西，蜂蜜色的樹脂剔透晶瑩，里面是一朵永恒不敗的紅玫瑰。

    年幼無知的年代里，她究竟為什么會成為一只飛蛾？

    明知是火，仍義無反顧。

    因為那些音容笑貌，真真切切她是被偏愛過的。

    裴行端。

    裴行端。

    裴行端。

    ?？拭偷卣酒饋?，椅腿在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響。

    她大喘氣著抱著頭，別想了！別想了！

    他對你只有惡意不是嗎？

    那些憐憫施舍的好意都是你幻想出來的。

    低下頭冷不丁看見綁花帶的底部顏色突兀的紙張。

    驚疑不定中?？蚀⒅鴮⒛菑埣埲〕鰜?，手指微微顫抖。

    他的字一如既往的好認。

    “你能不能照顧好自己?！?/br>
    ?？抒躲犊粗@一行字。

    她眼眶驟然發酸。

    不知不覺盯著看這張紙條已經呆站了半天，舅母進來送牛奶她也毫無察覺。

    *

    準備入學的前幾天，?？嗜匀粫r時跑去書店幫忙。

    闞老太一聽說她要重新回去念書，開心壞了，又起大早去市集買了一只母雞回去煲湯。

    搬水工個子較高，平頭短發，蜜色的肌膚。

    ?？事犚婇T外的車胎聲立馬放下手里的筆，主動去撐開門簾。

    不料兩張臉面對面時，雙方都愣住了。

    這是兩年后，異地他鄉舊人重逢，很不尋常的戲碼。

    蜜色肌膚的青年人不修邊幅，唇瓣有些干涸皸裂，饒是入了秋他也只套了一件灰色的制服單衣，有碎皮的唇瓣顫動了兩下，他的眼神開始火熱起來。

    人生有三大幸事。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

    這樣文鄒鄒的念頭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在青年人腦海里乍現了。

    “桑...?？?？”他語帶激動的顫栗。

    ?？实故菦]有他那樣過分激烈的表示，但震驚是有的。

    他是，楊培東。

    很久沒見了，?？视浀盟乙郧昂苡斜尘?。

    可是現如今....

    ?？实偷袜帕艘宦曀闶腔貞?。

    “這，這么巧?！睏钆鄸|撓了撓頭，目光是掩蓋不住的喜色。

    昔日里平頭個兒高的少年長大了，五官也變得有些不同以往。

    ?？什恢涝搶λf些什么，這樣始料未及的碰面沒有給她絲毫緩沖的余地。

    但是昔日暴行他也在場。

    不好不壞，不喜不厭，一個舊人而已。

    場面靜默了一秒。

    ?？收f：“需要幫忙嗎？”視線落在他身后的水箱。

    “不，不用?！睏钆鄸|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立馬將身后的貨物搬起來，朝里運送。

    ?？视种匦禄氐阶肋?，視線再沒落到他身上。

    寫了幾筆，有塑料袋摩擦的聲音。

    ?？世洳欢∠?，如果按照正常的時序他此刻應該在念大學，可是...

    她搖搖頭，收斂思緒，接著看書。

    楊培東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出什么別的噪音。

    東西放完該走了，他卻有些欲言又止。

    ?？使P尖微滯，將臉再度抬起來。

    “多少錢？”她要去掏腰包。

    “不用，都是老同學?！彼曇魳O低。

    老，同，學。

    ?？室廊辉谡义X，又問了一遍：“多少錢？”

    楊培東覺得?？矢郧安煌?，具體哪兒變得不同他也說不上來。

    他站著猶豫了一會，小聲說：“一，一百?！?/br>
    “給?！?/br>
    ?？蕦蓮埼迨f了過去。

    楊培東看著橫在身前的一只手，白皙的，根骨分明的。

    他眼神顫了顫，緩緩將錢接了過去。

    ?？试俣然氐轿恢蒙?，準備寫會兒題。

    可是余光發現，那人還是不走，疑惑之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你就沒有什么想問的嗎？”青年人喉嚨像是堵著棉花，驀然發話。

    ?？蕦戝e了一個字，她皺眉抬起頭，看向楊培東說：“沒有?！?/br>
    “可是我有，我?！?/br>
    “我...？我...”那人撓撓后脖頸的硬骨頭，思緒成亂麻，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交談間，紙生突然開始汪汪叫喚。

    青年人看著那條忽然從柜臺下邊翻出來的，不知道哪里來的狗，眼底流露出惶恐。

    紙生一看見他，就要撲過去。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積壓在心底的層層畏懼，本能的他想要伸出腿踹，踹上去...

    但是?？蕜幼骺焖徊?，將紙生給抱了起來。

    皴擦間。

    周遭恒溫，只有楊培東在身冒冷汗。

    他下意識將右手手臂往身后遮掩，五指蜷縮。

    ?？蕸]有發現他的不對勁，小聲安撫懷里的紙生。

    楊培東看著?？?，忽然間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好的壞的，卑劣的，欲蓋彌彰的...

    “?？?..”他舌頭像是有些打結，“我...來這兒給我姨工作?！?/br>
    “沒念書了，輟學了?！?/br>
    “念不下去?！彼恢涝撜f什么，于是只能天南海北扯著自己的經歷。

    ?？收J真的聽，一如小時候。

    楊培東冷不丁又看向?？实挠叶?。

    可是女孩子看上去無比正常。他喉結翻滾著，漸漸平穩下躁動不堪的良心。

    “挺好的?！鄙？收f。

    她頓了頓，眼神沒有什么悲喜，接著說：“我也沒念書了?！?/br>
    楊培東臉色一僵，局促地不知道該接什么話。

    “?？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