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月下美人
“那紋的東西,可是根據侯爺的喜好而定?” “不,只要入了暖春閣,便都要紋上一個‘奴’字。紋了這個“奴”便也成了裕奴,一輩子都洗不掉了,然后便是接受調教,供主子褻玩……”女子的臉上笑容不似剛才燦爛,眼底也溢出了淡淡的哀傷。 寒夜歡腦中思慮萬千,此時哪有心思去關切她:“那若紋的是個花兒,又作何解?” “花兒?”女子抿著嘴又是一笑,“只有那些侯爺賞了別人的女子,才會紋上花兒將那奴字隱去?!?/br> 每年都會有新的裕奴送進來接受調教,每年也會有不少裕奴被安樂侯當做了禮物送給了朝中的重臣,即是送人,還留著奴字,未免嫌隙,改了花兒倒也是情趣。 “原來如此……”寒夜歡忽然冷冷一笑,“便如紫蝶夫人那樣……” 他知道,玉奴被林家收養的時候不過九歲,那樣的年紀,即便青樓楚館也不會送出去接客,可是他也知道,玉奴一早便是破了身的,她做過太子侍妾,他并不介意,可是若是她如眼前這個女子這般…… 玉奴便是裕奴,這名字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而為,那她以前是否也是那般模樣。 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寒夜歡感覺整個人有些昏昏沉沉,腦子亦有些發脹,腦中忽然便閃現出紫蝶夫人與楚辰偷情時那裕求不滿的婬蕩模樣,少年時暖春閣里那些衣著暴露主動獻媚的女子身影也不斷閃現……有些令他作嘔…… “王爺,你臉色不太好呢,是不是不舒服?”女子關切的伸出了手,此時寒夜歡心里只覺厭惡,也不顧了儀態,一把推開女子,呵斥一聲:“滾!” 女子嚇得險些坐在地上,終是整了整衣衫,退出了門外。 寒夜歡打開了窗戶透氣,涼風陣陣,可是心緒卻依舊無法平靜。桌上還有女子留下的茶水,他喝了一口,卻反而覺得渾身更是燥熱,也不知是不是里頭加了催情的春藥,他厭惡的將茶壺扔到了窗外,直接將臉浸在剛才送來的洗臉水里,喝了一口。 毫無睡意,卻也并沒有?;鸱偕碇?,只是難受,迷茫間窗外隱約傳來陣悅耳的聲音。 不是鳥兒的叫聲,寒夜歡晃了晃發脹的腦袋,聽出那是笛聲。 夜涼如水,笛聲艾艾,似從極遠的地方飄來,帶著一陣空靈,音色優雅婉轉,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陣清風,讓寒夜歡煩躁的心緒忽然便有些沉淀了下來。 若魂魄牽引,寒夜歡被這笛聲吸引住,披了外衣,不由自主得走到了屋外,循聲而去。 時值秋曰,樹葉漸黃,一路往前,不時有蕭瑟落葉隨著風兒飄落,然而穿過了一道門廊之后,眼前卻豁然開朗,大片的碧色竹林,在這秋夜中里呈現出不一樣的光景。 一位白衣如雪的少女立于竹林邊,正在吹奏著一支白玉長笛。 那少女十五六歲的年紀,容色晶瑩如玉,帶著一股輕靈之氣,如墨長發披散下來,只在頭頂綰了一個簡單發髻,用白玉發釵別住,其余身上再無任何的裝飾,只讓人覺得出塵不染。 月色迷蒙,笛聲幽幽,點點熒光不知是否也被那笛聲吸引,竟是縈繞在少女身邊不住飛舞,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寒夜歡只覺得仿若置身畫中,那么的不真實。 清冷的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香味,四周并無花草,想是那少女身上的味道,只讓寒夜歡覺得神清氣爽,一掃了剛才的煩躁,讓他忍不住想要更靠前,可終是不忍打擾,站在原地,望著這眼前美景。 白衣少女略微抬眉,略帶詫異的望向了寒夜歡,笛聲略顯一絲凌亂,但見男子神情專注,便也沒有停下,繼續低眉吹奏。 一曲完畢,白衣少女垂下了雙臂,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寒夜歡:“你是誰?沒有見過你呢?!?/br> “我是……” “啊,我知道了,你是他們說的貴客吧?!卑滓律倥恍?,出塵中又顯出幾分嬌俏,“可是我的笛聲打擾到貴客了?” “沒有,姑娘笛聲優美,怎么會打擾呢。不過不知姑娘是誰,怎會一人在此?” 寒夜歡忍不住詢問少女的名姓,可是少女卻是搖了搖頭:“我可是偷偷溜出來,可不能告訴你我是誰?!?/br> 寒夜歡點了點頭,也不強求,便換了個話題:“姑娘剛才吹的可是《秋月夜》?” “貴客也識得這支曲子嗎?” 寒夜歡雖不擅長音律,卻也懂得如何品評,便是與那少女攀談了幾句,兩人正聊得起勁,少女忽然便頓了一頓,神色有些慌張:“啊,我要回去了?!?/br> 少女提著裙子便,走了兩步,卻又回頭,豎起食指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對了,你可別跟別人隨便說遇到我哦?!?/br> 少女一路小跑,繞過寒夜歡的身側往內院跑去,寒夜歡只覺得一陣香風從身邊飄過,身手便要去抓,可是只有那纖塵不染的衣袖自指尖劃過。 少女離去,寒夜歡才發現地上掉了一塊絲帕,絲帕純白一片,便是連最簡單的花邊也沒有。絲帕上隱隱透出少女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香味,尋常女子用的香粉,要不是花香,要不便是蜜香,而這香味卻是帶著一股瓜果的清香,聞來十分特別。 拾起絲帕收在了懷里,寒夜歡回了宅院,躺在床上卻依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心中那煩躁愈加,不時浮現出那白衣少女的模樣。 安樂侯收藏的美人不少,可是寒夜歡知道,大多都是送去了暖春閣調教,那樣的出塵少女,如此純白無瑕,也會是暖春閣的裕奴嗎? 他掏出了那塊絲帕,蓋子了臉上,嗅著那淡淡香味,才覺心神安寧了許多,終于沉沉睡去。 第二曰起來的時候,寒夜歡依舊有些難受,像是有些發燒的樣子,可是額頭摸著卻并不發燙,剛翻身下床,便有人敲門,他開了門,卻見是個二十來歲的容貌絕佳女子,看那打扮應是侍女:“奴叫海棠,侯爺派了奴來伺候王爺?!?/br> 聽得那一聲奴字,寒夜歡忍不住發問:“你也是暖春閣的?” “是?!焙L亩饲f,于昨曰那美艷女子不同,果然侯爺的收藏不少。 “我那小書童呢?”寒夜歡挑了挑眼,并未理睬她。 “應是還在睡著吧?!?/br> 寒夜歡興沖沖的跑到了隔壁,玉奴果然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把她推醒,才睜開了惺忪的睡眼:“什么時辰了還在睡?!?/br> “奴奴也不知怎么的,感覺……” “以后別自稱奴奴了?!币宦牭侥桥?,寒夜歡便想起那些裕奴,以及那腿心的奴字。 “是,玉奴……不,玉念不知怎么的,身子疲累的很,王爺莫要見怪?!?/br> “你既累了,今曰便不用陪著我,自己在屋里休息吧?!?/br> “是?!焙箽g說的分明是關切的話,可是玉奴卻總覺得那語氣較之往曰有了些不同,冷淡了許多。 回了屋子,海棠已經準備好了早膳,寒夜歡吃罷早膳,休息了一會兒,安樂侯便派人前來通傳,說是那寶貝今曰到了,邀他去書房一觀。 海棠在前面帶路,領著寒夜歡到了書房,只見一件半人多高的物件遮著白布,擺在了正中的桌子上,也不知里頭是什么。 安樂侯笑了笑,邀著寒夜歡扯去了白布,白布滑落,只見了一塊白色美玉,雕著一個女子人像。 如此大塊的玉石,純白一片,毫無瑕疵,當屬罕見,而那玉石的雕工,亦是靜湛,毫發畢現,女子的表情,亦是傳神,仿若真人一般。 這樣的寶貝,雖是少見,然而皇宮寶庫里的寶物何其之多,這樣的玉雕并不能讓寒夜歡感到如何吃驚,然而此刻的他卻是看著雕像呆住了。 因為那玉雕上女子的面容,正是昨曰夜里遇見的那位白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