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金鑾殿(一)
自打接風宴后,太后以病中為由,推了許多露面的次數,許久不曾出現在人前,這就難免引起京中揣測,莫不是要變天了,反觀梁王,照舊上朝,坐堂,逗弄家中小兒,渾然沒有要登位的準備,顯然是多思了。 日復一日,皇帝壽宴將至,這天天色不算好,從早間開始陰雨肆灑,漸有轉驟之勢,等到梁王夫婦以及文武重臣、使者團皆來賀拜,雨勢轉小,撥開云霧散出一層金光。 可又沒多久,又下起雨來,比之前更急,更密。 大臣與女眷各自分席,宴至一半,女眷所處的宮殿許是年久失修的緣故,竟塌了一小角,大雨浩浩蕩蕩潑灑進來,饒是身嬌金貴的太后,難免被雨勢殃及,有幾分狼狽。 最后還是前殿傳來攝政王的口令,得知后殿雨灑進來,調遣禁軍將殿中女眷安置他處。 就在離殿前,太后走過去,欲和引章說話,卻被引章身側的侍衛客氣攔下,太后料想不到梁王護得自家妻子這般嚴禁,都這般兵荒馬亂時候了,仍不允許人靠近,太后暗暗咬牙,隨即又笑了,她不著急,梁王的眼睛不在這里,之后總會尋到機會。 行程路上,太后特地叮囑人看緊引章,但是走到一半,乘著梁王妃的轎輦悄然消失,等太后接到消息時,人早就離開了,太后大驚失色,哪日都可以缺梁王妃,唯獨今日不行,梁王妃才是今日的主角兒,若少了她,往后北朝使者離京,哪還有這么好的機會,那人也絕饒不了自己。 太后急了,顧不得打草驚蛇,連忙派人去追梁王妃回來,追不到人,就將宮門閉著,總之不能把人放出去。 這時,身邊的宮女安撫:“太后不必驚慌,梁王妃才走沒多久,離宮門還有些時候,這段路上,她自己會想清楚的?!?/br> 太后見她如此篤定,想必那人也胸有成竹,才壓下心中的慌亂,但仍處于惴惴不安。身邊宮人早已遣到遠處,聽不著此處的密語,太后心中有鬼,額頭沁出點點汗珠,聲音壓得極低,“此事你們當真有把握?梁衍手里握著金陵城的兵權,雖說如今他身處宮闈,可宮中大半的禁軍都歸他節制,只要他一聲令下,宮內外齊聲一呼,就已贏了七成?!?/br> “可一半的禁軍還歸不到他管,不是嗎?再說,不是還有梁王妃么,有了她,咱們可不只有三成的勝算?太后娘娘,您可不能一直望著別人的強處,要是讓大人知道了,可不好?!?/br> 宮女嘴角噙著微笑,話中暗暗藏著威脅,哪里是簡單一個小宮女,太后看在眼里暗恨,怎么以前看不穿這小賤人的真面目,也怪她那夜糊涂,一心要讓梁王痛苦,沖動下與這伙亡命之徒搭伙,助他們設下鴻門宴,糾結侍奉舊主的禁軍劫持梁王妃,讓梁王不戰而敗,自刎于殿前,現在卻知道怕了,但想下賊船也晚矣。 卻此時,一位宮人悄然靠近,附在宮女耳邊低語,沒說幾句,宮女臉色驟變,“不可能!” 梁王妃離宮的消息,同一時間也傳到金鑾殿。 此時,金鑾殿空蕩無人,皇帝壽宴在離此不遠的華光殿設辦,里外禁軍把守,異常森冷,而此處雖是平日大臣上朝之地,卻被調離了許多禁軍,看守并不如往日般嚴,而且剛才后殿又出了坍塌一事,注意力都被聚過去,現在此處更是沒人注意,所以一個貌不驚人的小宮人悄悄潛進來時,無人察覺。 雨聲,此時漸漸停了。 殿中站著一位青年,身著正三品官袍,風神秀徹,眉目俊美,只是臉色略微蒼白,看起來像是剛剛大病一場。此人正是北朝遣來祝壽的使者魏詔。 此前他一連稱病缺席諸多重要場所,今日卻不得不參加壽宴,在眾人面前露臉,朝臣們早有所耳聞挾舊主北上,留下金陵一座空城的年輕臣子魏詔,見他這般年輕,容貌俊美光華,有暗暗吃驚的,有冷笑的,也有惋惜的。 惋惜什么,惋惜他一個北朝重臣,主動把自己送到金陵,梁王焉有再放回去的道理? 魏詔在壽宴上表現低調,許是自己周圍埋伏著一雙雙眼睛,自己早已成籠中困獸,異常安靜,只有在后殿發生sao亂,梁王撥出一支禁軍去時,他才得以趁著混亂走出來,來到這金鑾殿中,從小宮人嘴里得知梁王妃離宮回府的消息,他并未露出吃驚的神色,讓小宮人下去。 平日里群臣喧嚷的大殿,此時唯有幽風拂過,空氣里有酒rou花香之氣,宮女衣著脂粉的余香,魏詔轉過身,拾階而上,他越過空蕩高大的龍椅,在龍椅背后有一扇高大的屏風,迎北帝進京之后,屏風設在此處,用以太后垂簾之用,魏詔走到屏風前就停下來,微微彎起唇角,目光是難得一見的溫和,“我知道你來了?!?/br> 坐在梁王妃轎輦之中離宮的人,不是她。 話音落地,屏風后并無任何動靜,魏詔一向有耐心,他精心等待,起先沒有聲響,后來,地面上響起鞋履輕動的摩擦聲,引章從屏風后面走出來,目光仍如從前般平淡清明地望過來,如同花中綻放的一枝牡丹,嫩紅飽滿的嘴唇,極烏黑的眼眸,她仍穿著進宮拜壽的盛服,嘴唇嫣紅,雪瑩的肌膚透著光,想來是被男人滋養得極好。 魏詔手撫著引章的腰間,眨眼間,捉住她的雙手,將她壓在金碧輝煌的殿墻上。 墻面上的金光散著閃光,照到引章的側臉上,她看著眼前這張似生似熟的俊美面龐,盤旋心頭許久的恐懼席卷而來,又挾著一股噴薄熾熱的恨意,引章忍著這股情緒,微微側開臉,魏詔卻深深將她看住,忽然擒住她的唇,已吻過來。 引章來不及躲開,就被他銜住唇瓣,狠狠拖出小舌被他喂著黏密的津液,“我們有幾年沒見了?” 他笑著說這話,唇卻始終不離引章的臉,親過嘴兒,又去親她雪嫩的臉頰,微微出汗的鼻尖兒,聲音含糊,如同泡在香氣綿密的酒壇中,人已經醉了,甚至忘了他擅自離開壽宴,一旦有人發現他失蹤,必將引起猜疑,梁王派出禁軍不惜余力搜捕他,第一時間找到金鑾殿,到時他與她無處可逃。 魏詔眼中染上癲狂的興奮,恨不得把引章壓在墻上從后面狠狠干她水多的xiaoxue,狠命地頂著她極敏感的軟rou,要她親自在耳邊呻吟,他要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這三年里頭,梁衍是怎么干她的。 聽她說的,他眼前就能幻想到一幕幕畫面,梁衍壓著她的奶子,抱著她在屋里cao,梁衍捏著她兩只被催乳過的奶子,吸癟了一只又去吸另一只,種種場景他都設想過,原以為會嫉妒得發狂,何嘗是她,是一個金陵城,天下都輸給了梁衍,他何之又是嫉妒。 引章緊緊抿唇,魏詔撫著她紅腫軟嫩的嘴唇,酥麻的觸感在指尖驚電似的劃過,“你說一句,我便告訴一句,如何?” 他緩緩松開她雙手,眼里滿是促狹,惡意的,他沒別的事可說,唯有他當年親自cao刀的一樁秘聞的真相。 引章長睫猛然抬起,杏眸瞪著他,眼淚不曾落開來,卻是漸漸發紅,帶著濃烈的恨意。 “別這么看我?!蔽涸t語氣溫柔,“你甘愿來這里,不就是為了此事?” 倏地腹下一陣尖銳的絞痛,魏詔眼下垂看了一眼,自己腹部被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扎進去,而握住匕首的人就在眼前,魏詔仍是含笑,“你要殺我?” 這一刀插下去,往里深深插進去,隱約有刀刃攪動血rou的摩擦,魏詔幾乎痛得往后跌步。 急風擦動衣袍,他不忘摟緊她的腰,連同她的人一起跌著,衣袖裙擺勾纏不休,高大堅硬的屏風被他挺拔寬厚的后脊撞倒,轟然坍塌。 偌大空寂的金鑾殿也因這一撞,似乎地動山搖,煙塵浮動,似有一股古怪燥熱的氣息。 魏昭跌坐在龍椅上,將她也一同扯下來,將人抱在懷里,垂眼望她,又一遍重復道,“你來見我,就是要殺我?!?/br> 引章眼中濃烈到似要流出血淚的恨意,深深看進魏詔的眼底,他怔了一下,隨即慢慢彎起唇角,不顧引章的意愿,箍緊她雙臂,額頭抵在她的肩胛之下,靠近心臟的位置,悶聲發笑,“你竟恨我到這般地步,也好,也好?!?/br> “你怎么不去死?!?/br> 被魏詔的雙臂箍著,引章渾身冷汗,從進殿門到現在,終于說了一句,嗓子沙啞。 魏詔緩緩道:“當年梁衍離京,本想攜你一起,但我知道,梁衍此去,再回來時便是青王大軍攻破金陵之日,我可以放他走,但你不能,你能牽制梁衍,讓他身在曹營心在漢,所以,我使了點手段,買通梁府后廚的家奴,在你每日進食的羹湯中下了一味藥,令你腹鼓假孕,無法隨軍?!?/br> 在真相尚未徹底揭開之前,她還仍有幾分僥幸,如今聽到魏詔和盤托出,引章已控制不住,目光驟然深紅,兩行熱淚從眼中滑落,砸在她劇烈顫抖的手上。 忽然一只鐵爪探來,牢牢覆在她手背之上,帶動她手心里的匕首,往里深深一捅,極深的一下,似乎可聞刃尖折骨的脆聲,“你腹大如盆,桓帝依舊對你念念不忘,我知道你脖子直,不似嬌花易折?!?/br> 然而魏詔臉上并無一絲痛意,俊美白皙的面容越見蒼白,嘴唇卻泛起一層奇異的嫣紅,是剛才與她濕吻糾纏中染上了美人口脂,“倘若進宮之前,你對我稍稍低一下頭,對我好些,讓我解些相思之苦,我會垂憐你,不會讓你這么可憐,可你不如此?!?/br> “你依舊不怨丈夫離開你,不怨他將你們妻兒二人被困金陵,我為何還要救你?” 男人的聲音回蕩在燥悶染霧的殿室,越見幽冷殘酷。 “你怎么敢……”引章再難抑制,手上輕顫,竟連匕首都握不住。 懷著那孩兒時的雀躍擔憂,挑燈揉眼繡衣角上眼兒發紅的小牛的困倦欣喜,種種情緒至今難解,如今他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孩子根本就不存在于人世,不過是他用來囚她的騙局,可笑可恨至極。 外邊,宮人驚叫,金鑾殿走水了。 但此時,精銳的禁軍集中在華光殿,一時抽調不開,火光映徹門窗,殿門緊閉,成了一個密封的空間,若有人在里面,就如甕中之鱉,悶死在里頭。 迎上魏詔陰鷙從容的笑容,引章猛然驚醒。 他裝扮成北朝使者潛入皇宮,利用細羅奴,利用太后,利用今天的宮宴,引她入宮,挾持她為人質,并非耿耿不忘舊恥要奪回政權,從始至終他根本想要這個,而是要拉著她自焚。他做這么多,只是想要拖她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