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捉弄
陸演需趕在小皇帝回京之前,離開南境。 梁王府上重兵把守,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陸演自然不會傻到派死士出動。 這天夜里,一位不速之客敲響他的屋門,緩聲道:“我有一計能助王爺,事成之后,從南詔撤兵?!?/br> 陸演知道眼前這人的本事,但這并不代表被他三言兩句打動,問道:“你欲如何?” 男人幽幽笑了,“大人忘了,我的看家本領?!?/br> …… 一天后。 三更天,梁王府中,一批府兵交替值班,林副將見來接班的人是段坤利,而不是原本安排的胡副將,就問道:“怎么是你?” “老胡晚上有事,把我叫來了。你也知道,他剛新婚,哪里舍得讓嬌妻獨守空房?!倍卫だ牧伺牧指睂⒌男乜?,“放心,這里有我,不會出事?!?/br> 林副將知道他不會出錯,替換好班次,放心回家睡大覺。 人沒走多久,一只貓竄進隊伍里,不見了蹤影,很快,書房里響起了貓叫。 段坤利疑心里面有什么,吩咐他們在外面守著,自己進去看看,過了一會兒,他從書房里出來,手里抓著一只褐色野貓。 手下詫異,“門都關得好好的,野貓子從哪里溜進去?” 段坤利冷眼掃他們,“鐵定是你們平常疏忽,哪扇門窗沒關緊,得虧我剛才進去瞧了一眼,替你們收拾了,讓王爺知道,吃不了兜著走?!?/br> 府兵心有余悸,段坤利把野貓夾在腋下,“成了,你們在這里看著,這回不能出錯,我去把貓放了?!?/br> 出去一趟回來,書房燈亮著,剪出一抹高大魁梧的身影。 剛才值班的一群府兵被扣留在地上,額頭泌出了冷汗,臉色慘白,正在被侍衛挨個搜查。 書房丟了東西。 段坤利走進書房,身后門一關,他下意識回首,發現幾位副將都在房中,梁衍坐在桌案前,聞聲抬眼過來,燈火攏著昏光,問段坤利剛才去干嘛了。 “送了一只野貓出去?!倍卫だ麑偛虐l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話落,梁衍言簡意賅,“搜身?!?/br> 段坤利看到侍衛走向自己,才明白過來王爺要搜他的身,臉上不知何種滋味,只得乖乖配合。 最后全身上下搜了個遍,沒發現書信,而去他房中搜查的侍衛,回來稟報說一切無異樣。 今夜只有他一人進過書房,容易招來猜忌,被搜身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段坤利跟梁衍這么多年,當眾被為難,臉上有些難堪,只道:“屬下一身清白,請王爺明鑒?!?/br> 梁衍不作聲,眉梢一抬,就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侍衛,手里捧著一只貓兒,將野貓爪子底下藏著的書信取出來。 閣羅鳳傳給金陵的書信又輕又薄,一般都藏在鴿子腿上,所以藏野貓爪下也輕而易舉,叫人難以發現。 不是誰都知道這個小細節,還能巧妙利用。 段坤利仍一臉凜然。 梁衍卻面色倏沉,目光如炬射來 ,猶如閻王手里的鬼鞭,抽開對面男人身上層層外衣,“國師大人,不必再裝了?!?/br> 段坤利仿佛這時才意識到梁衍對自己已極不信任,不由冷汗涔涔,面上呈現又驚又惱的神色:“王爺,屬下是段坤利啊,您認錯人了?!?/br> 梁衍唇邊噙著冷笑,眼神微動,幾位副將揎拳擄袖聚攏而上,將他圍困在里頭,難以自保,段坤利似乎這才回過神,自己早已成甕中之鱉。 他臉上的驚慌疑惑瞬間收起來,而是露出一種段坤利從未有過的微妙神情,翹著唇角,微笑道:“王爺既然已經識破我的身份,何必繞這么大一個圈子,早可以把我抓起來?!?/br> “這么早抓你,怪是無趣的,不如一點點撕下你的假面皮?!绷貉苡痔砹艘痪?,“這招跟你學的?!?/br> 其實閣羅鳳大可以揣著野貓一走了之,但他非要顯擺,想到自己這個小偷頂著梁王親信的身份,在他們眼皮底下肆無忌憚地晃蕩,還不被人察覺,想想就興奮得血液guntang。 閣羅鳳要顯擺,梁衍就要讓他知道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在此之前,梁衍早懷疑關于閣羅鳳神乎其神的種種傳言,跟太祖時期的白蓮教一個性質,利用邪教來增加自己的威信,也讓南詔皇室信賴自己。 上陽城攻破后,梁衍派人仔細搜查閣羅鳳的住宅,閣羅鳳為人狡猾謹慎,但也沒想到上陽城這么快被攻破,還是留下了破綻。閣羅鳳的寢屋底下,有一間暗室。 沒有傳說中人能轉瞬千里的妖鏡,只剩下幾張沒來得及銷毀的人皮面具。 借著幾張假面皮,干過不少栽贓嫁禍的勾當。 “捆起來,送到地牢?!绷貉芊愿赖?。 閣羅鳳沒有抵抗,書房內外都是身手敏捷的高手,他打不過,被一把撕下假面皮,露出原本的真面目。 之后就走流程,在地牢里日夜不停審問閣羅鳳。 這小子嘴硬,軟硬都不吃,只能輪番上酷刑,但就算這樣,也撬不開他的嘴,更無從得知他與陸演來玩的書信藏哪了。 走出幽暗的地牢,段坤利揣測道,“會不會燒了?” 梁衍道:“他是個聰明人,燒了只會對他不利?!?/br> 段坤利思忖道:“眼下逼問不出他來,軟硬都沒法子,需不需要往外面放出點風聲,讓陸演知道人在我們這?” “閣羅鳳被捉住的時候,他已經知道走錯了一招,你以為他還會再錯?”梁衍踏出地牢的大門,黃昏時分,牢門前沒有一絲生機。 段坤利左思右想沒對策,難得有些泄氣,“難道王爺甘心放虎歸山?” “當然不甘心,”梁衍笑了笑,有些邪氣,“不甘心,那就揍他一頓?!?/br> 這樣掉面子又顯得小氣的事,顯然不會做,段坤利當王爺在說笑,并未放在心上。 …… 陸演離開南境前幾天,還真被人揍了一頓。 事情起因于他的一名美姬。 這日美姬出門,被南境一個姓張的紈绔子弟瞧上,當街強搶民女,陸演叫手下好好伺候張公子一頓。 誰想被挨打的張公子懷恨在心,派人在后頭悄悄跟著,見陸演下榻處還比不上自家一座私宅,篤定他不過是外地來的富家公子哥兒。 趁陸演外出,身邊沒帶多少隨從,將他暴揍一頓。 陸演周圍高手如云,本不該輕易被擊垮,那日飲了茶館的水,個個拉肚子,又怎么是他們的對手。 第二天,陸首輔稱病不出,別以為他就這么算了,手下的侍衛將張公子截在妓女的床上,手起刀落剁了命根,血濺當場,同時也將美姬奪回來。 但這時才發現,美姬不見蹤影。 逼問張公子,他只會嚎啕大哭,說是把人搶來的當天,就有一伙不知名的賊人闖進他的家中,把人帶走,不知去向。 陸演沒再追究,把柄沒落她手里,人不見就不見了,更沒聲張此事,傳出去到底嫌丟人。 但紙包不住火,二男爭一女的事跡傳遍了南境的大街小巷。 不過眾人不知道,陸首輔是故事里悲催挨打的的惡毒大官兒。 直到陸演離開那天,梁王長亭送別,見陸演藏在車里不露面不現身,笑瞇瞇地讓手下把張公子帶過來。 張公子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竟得罪一朝的首輔,被一刀切去命根的痛苦,比不上小命不保的恐懼,瑟瑟發抖地站著。 梁衍看不下去,往他屁股踹了一腳。 張公子立即軟在地上,痛哭流涕,瑟瑟發抖地喊道:“陸大人饒命!” 他這驚天的一跪,眾人頓悟,陸首輔就是那個惡毒大官兒。 還是被挨揍的惡毒大官兒。 重點是,陸首輔被暴揍了一頓。 從頭到尾,陸演不曾露面,更為對此事置一詞一言,聲音從馬車里傳來,讓東明啟程,向梁王等人拜別。 梁衍不緊不慢道:“且慢?!?/br> 東明臉色有些架不住,但仍是恭敬道:“王爺還有何事要吩咐?” 梁衍揚眉,“好歹來本王這里做客一趟, 就這么孤零零走了,外人可要數落本王招待不周,失了禮數?!?/br> 他抬手,段坤利高聲道:“啟奏!” 他身后一列侍衛立馬敲鑼打鼓,另一列則放起鞭炮,頓時鑼鼓喧天,驚天動地,東明被驚了一跳,陸演所乘的車前大馬更是咆哮一聲,馬蹄子亂揚,煙塵亂斗,馬車里傳出來一道有些慌亂的冷聲,“東明!” 東明連忙叫手下牽住大馬,安頓好兵荒馬亂的現場,卻難掩慌亂,四下濺起煙塵,眾人臉上灰塵仆仆,好似在泥坑里打滾,哪里像是堂堂首輔的手下,倒像是窮巷子里出來的壯漢渾身透著狼狽,足讓段坤利等人看了一場笑話,大笑道:“不夠熱鬧,再大聲,要讓陸大人高興,不把王母娘娘驚下來,甭想領今天的工錢!” 直到馬車里卻響起一陣壓抑低沉的咳嗽聲,梁衍才讓人止住,陸演咳嗽了些時候,方才靜下來,冷聲道:“王爺的恩情,陸某記下了?!?/br> 最后在敲鑼打鼓聲中,一行人熱熱鬧鬧被送走。 送走金陵的貴客之后,段坤利道:“錦州那邊傳來口信,打點得差不錯了,這一路上,不會讓他輕易好過?!?/br> 梁衍頷首,翻身上馬,一行人進了城,段坤利略落后他一步,問道,“人要怎么處置?” “沒用的東西,還留著干嘛?!?/br> 街市上的百姓看見他們,紛忙讓開一條道兒,煙塵亂斗,梁衍穿錦袍,坐金鑲邊的馬鞍,一身富貴風流,惹來不少目光。 梁衍的聲音沒什么溫度,“將她臉上的東西去了,不要心軟?!?/br> 回去后,段坤利按吩咐辦事,將那如花似玉的美人悶死在枕頭底下,又叫手下取一把刀刃鋒薄的匕首來,一點點掀開美人美麗蒼白的面皮,連同她的紅唇柳眉。 “大人?!笔窒聦⑼暾哪樒こ噬蟻?nbsp; ,讓他過目。 一層纖薄的皮rou之上,紅唇柳眉鮮艷奪目,雙目是空空的兩個洞,而皮rou之下,鮮血淋漓。 段坤利看了一眼,喉嚨犯惡心,捂著帕子側過臉,“扔給野狗?!?/br> …… 當天傍晚,去往金陵的路上。 一行人在驛站下榻,東明剛收到南境傳來的消息,正要稟報給大人,屋里頭驟然響起瓷器碎裂的聲響,一聲冷斥,“滾出去!” 一個小丫鬟捂著臉哭跑出來,正撞上門口的東明,又羞又驚,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東明低聲道:“你先下去?!?/br> 陸演聽到門口的動靜,冷冷道:“進來?!?/br> 東明走進去,連頭都不敢抬,瞧著地上凌亂的碎片,“有莫小姐的下落?!?/br> 陸演沒作聲,東明繼續說下去,“人發現的時候,只有一具尸體,臉皮沒了,后來在妓院附近發現殘破的半張?!?/br> 陸演敷衍地問,“找到了?” 東明知道大人指的是另外丟失的半張,低聲道:“被野狗吃了?!?/br> “看來有人怒火中燒了?!标懷葺p輕哼了一聲,頂著張鼻青臉腫的面皮,“你通知一下他,三日之內,我得見到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