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她剛在自己座位坐下,莊晴晴就湊了過來:“誒,圓子,聽說了嗎,最近那個挺出名的網紅馮認宣,被全平臺封殺了?!?/br> 蘇清圓從來也不看直播什么的,娛樂圈里的人還勉強認識幾個,網紅界那些主播真是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她想了想,問:“馮認宣是誰?我不會打游戲,沒聽說過呀?!?/br> “哎呀,就是一個游戲平臺的新晉主播,打吃雞出名的,咱學校好多男生都是他粉絲呢。你不知道呀?”莊晴晴笑笑:“他長得也還行,每次都露臉直播,女粉絲數量也不少?!?/br> “認哥男女粉絲數量差不多?!卑嗬镉袀€男生湊了過來:“大部分妹子都是看顏去的,根本看不懂認哥打游戲?!?/br> “認哥?”蘇清圓瞪大了眼睛:“馮認宣,就是那個認哥?” 莊晴晴一拍桌子:“對對對,我就說你聽說過吧,他最近那么出名,不可能沒聽過嘛。就是那個認哥,讓封殺了?!?/br> 網紅、認哥,應該就是她周六在游戲廳遇到的那個男生——所有描述基本上都符合了。 蘇清圓問:“那他為什么會被封殺???” 不是跟那天挨了郵遞員小哥哥打的事情有關系吧……照理說,那天郵遞員小哥下手也不重,他不應該有什么事情才對。就算是真的出了事情,馮認宣也該是受害者,怎么反倒被封殺了呢? 莊晴晴掏出手機:“好像是因為一段游戲視頻?!?/br> “游戲視頻?”蘇清圓心里噔的一聲——不會真是那天的事情吧,難不成,她也要紅到網上去了? 她出了半天冷汗,莊晴晴才把視頻找到:“喏,就是這個,打游戲的時候發表不正當言論了,因為造成惡劣影響,所以全平臺封殺了?!?/br> 蘇清圓接過來一看,視頻里正是她周六遇到的那個“認哥”。而導致他被封殺的那段視頻大概有些年月了,至少也得是兩三年以前了,不管是他的發型、屋里的裝潢還是他的直播設備,看著都有點年代感。 那時候的“認哥”還是個毛頭小子呢。 視頻內容是他在打魔獸或者lol之類的游戲,一邊打一邊說了些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話。正是中二時期的男孩子越說越帶勁兒,最后什么不該說的都抖落出來了。 “看這段視頻也有段時間了,不知道怎么就讓人翻出來了?!鼻f晴晴咋舌:“一點道歉機會都沒給,直接封殺了?!?/br> 化學課代表路過,也插了一句:“看樣子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吧,才把這個挖出來?!?/br> “所以說啊,在網上一定要謹言慎行。你以為你賬號注銷了、網站沒了,記錄就沒有了?數據可是永遠都不會消失的?!鼻f晴晴感慨著感慨著,說出口的話突然深奧起來:“也許等百年之后我們都死了,這些數據還留在這世界上,某個服務器的某個角落里。這就是人類的永生啊?!?/br> 蘇清圓聽著她的話,思緒不禁飄遠了一些。 周六剛發生那些事,周一馮認宣就給封殺了,這之中會不會有什么聯系呢?會不會是劉俊寧還在因為馮認宣的一句話而生氣,覺得打了他還不痛快,還要再找補一下才行? 可他畢竟還只是個郵遞員啊……能有那么大權利,封殺一個網紅? 蘇清圓總覺得自己有些捕風捉影,可心頭卻千頭萬緒又有理不清的思路。 一個男生把手機舉起來,聲音調到最大:“你們看,這是馮認宣剛發的道歉視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平臺讓他回去呢?!?/br> 視頻里,馮認宣染回了黑色的頭發,還剃了一個干干凈凈的寸頭,穿著正經八百的白襯衣,一副良家少男的樣子,拼命拼命跟鏡頭道歉,一再表示自己一定會收斂鋒芒,做個正能量滿滿的主播。 可惜啊,沒人給他這個機會了。 1月,瀕臨過年,a城迎來了最冷的時候,隨之而來的是令學生們深惡痛絕的期末考試。 這一年過年比較早,這個學期也因此短了兩周,期末考試定在周一、周二,周三判出卷子來,周四講講錯題,周五就是大年三十了。老師們都緊趕慢趕地想趕緊把課本的內容講完,往常大概有一到兩周復習期末考試的時間,這學期也統統沒有了,可以說是合上最后一章的書本,就要考全本的內容。 但這次期末考試有了獎勵機制,又讓好學生們躍躍欲試——學校給出了15個參加冬令營的名額,兩個實驗班分別6個,八個普通班加一起3個。如果期末考試可以取得好成績,就能獲得參加冬令營的機會,不僅能跟著集體到南方不那么冷的地方去玩兒,還可以跟其他強校一起上競賽交流課。 這讓一過年就要面臨“七大姑八大姨”社交壓力的學生們特別興奮。 劉穎本來定的是要帶蘇清圓和蘇姚去b城的爺爺奶奶家過年,二老好久沒看到兩個孩子了,都恨不得留她們一整個寒假。蘇清圓是最孝順的,即使這對爺爺奶奶不是她自己的,她也愿意讓老人們看看,替原主盡個孝。所以在聽說有冬令營時,她很糾結自己要不要參加。 后來期末考試前開了家長會,劉穎知道了冬令營的事情,便鼓勵兩個孩子一定要好好考試,爺爺奶奶家可以呆到初六就回來。 期考在一場大雪中結束。蘇清圓的成績一如既往地待在前三,十分順利地爭取到了名額。蘇姚依舊是二班的中下游,無緣寒假的所有活動。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劉穎帶著倆孩子收拾書包,準備第二天乘高鐵前往b市。蘇清圓沒有太多的行李,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寒假作業,還有冬令營要用的競賽書——她準備直接從爺爺奶奶家出發,去南方參加冬令營。 臨走的時候,她看了眼日歷,馬上又離周日不遠了,也不知劉俊寧是不是本市人,要不要趕著春運回家。 她掏出手機想給他發個微信,說說自己要離開a城的事情,可想來,他有那么多家的報紙要送,如果每個出趟門都跟他打招呼,那他不是要累死了? 她想了想,從書包拿出一張包書皮用的彩紙,寫下一行字,折好了塞在門口的小信箱里。 大年三十,a市大部分的報社都會趕在下午前印制出年前的最后一期,然后一直休刊到初七。 郵電所外地的師傅們都回家了,能留下送報紙的只剩陸遼和其他兩位老師傅。 他本來答應老孫只幫他送《數理之謎》和《老年報》,可看到郵電所實在缺人手,就主動承擔了最后幾期的晚報和日報。 周五晚上,路上的車少了四分之三,僅有幾個行人也是神色匆匆的,趕著回家吃年夜飯。陸宗華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跟老兄弟們聚在一起,沒人陪陸遼過年。 他馱著一堆報紙,在路上騎得飛快,挨家挨戶地砸門送晚報。 要按照他原來的性子,肯定是把報紙一股腦都塞到誰家門把手上算了??梢幌氲缴洗翁K清圓伸出小手,要幫他一個個送老年報,他又覺得自己該聽她的話,變得好一點。 他力氣大、長得又兇,一砸人家門就咣咣直響,好幾戶人家來開門時都一臉的嫌棄??纱蜷_大門以后,看到這小伙子滿頭是雪,報紙卻完好無損,也都心軟——畢竟大年三十還能堅守在工作崗位的,都是值得尊敬的人。于是有的給他杯熱水,還有的給他幾個餃子。 陸遼一個也沒要,都送完了以后,背著老年報往麗景園趕。 三樓的大媽喜歡要超市的打折券,五樓的大娘喜歡要各種腦筋急轉彎和字謎,他認認真真送了幾次,這些他都記得。 凡是有帶打折券和字謎的彩頁,他就多給那兩位塞幾張。 送完了整棟樓的,他拿著最后一份報紙,抖了抖頭上的雪,敲蘇清圓家的大門。 起初他敲得很輕,可敲了幾下都沒人應門,他心底便急躁了,咚咚咚地用力敲了三聲。 咔嚓一下,105對面的大門開了,從里頭走出個慈祥的老奶奶來。 “小伙子,有蘇家的報紙???你放在郵箱里就行啦?!崩夏棠膛思抟\在身上:“我聽蘇家媳婦兒說她們娘仨要去b城找爺爺奶奶過年呢,大包小裹的走了,這幾天都不在家?!?/br> 陸遼的臉瞬間冷了下來:“什么時候回來?” 老奶奶搖搖頭:“誰知道啊,好像說是呆一整個寒假,又說是呆到初七。不清楚?!?/br> 陸遼捏緊了拳頭,老年報變成皺皺巴巴一坨。 “回去吧,回去過年去吧?!崩夏棠虈@了口氣,把門闔上。 陸遼松開拳頭,把報紙抻平折好,要往郵箱里塞。一轉頭,他看到了蘇清圓寫的紙——那張紙條掉進了信封里面,只露出個角。 他費了半天勁把紙抽出來,上面是她娟秀好看的字體: “致送報紙的小哥哥:我們一家前往b市探親,報紙請丟進信箱,謝謝您!” 短短一句話,他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最后把它折好,拿在手心里,架著腿在樓道口坐下。 跟她認識以來,這是他收到的她寫的第二封信。第一封是個退婚書,第二封是這張告知書。 她明明有他的微信的,為什么不直接發個消息給他呢?他還能趁著她沒走,找借口過來看上她一眼。 寫這些冷冰冰的字條給他,塞進郵箱里,他很可能就看不到了。 陸遼望著樓洞口,眸子比雪更冷。 105對面的老奶奶煮好一鍋餃子,聽到樓道里有動靜,打開貓眼來看——一個多小時了,那個送報紙的小伙子居然還坐在樓道里,一言不發,也不知吃沒吃飯,冷不冷。 她顫顫巍巍地走到床頭柜前,拿出一個小電話本:“老頭子,你還記得原先住咱對面的蘇爺爺嗎?他們搬走了,好像前些日子來電話,讓我記了一個新的座機號碼……” 陸遼坐在樓道里,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他父母死得早,從小是爺爺陸宗華把他帶大的。陸宗華一個人掌管著整個商業帝國,膝下又無兒女繼承,幾乎是從他出生那天起,就把整個家族的希望全寄托在他一個人身上。 他沒有童年,沒有玩樂,甚至從小到大,沒有一個年三十兒是一家團圓,吃著餃子過的。 陸宗華總有應酬,家里連侍者都走了大半。一整座山頭,冷冷清清,仿佛只有他一個人。 后來他愛上了車,每年就跟車子過。 只是陸宗華并不想尊重他的意愿,偏就不讓他過多地跟車子打交道。在他印象里,爺爺砸壞的他的車子數都數不過來。 每每發現他又偷偷去摸車,便拿那么粗的拐棍敲他的迎面骨。 等他長大以后,陸宗華打不動他了,就找一群保鏢看著他。也不管他到底對什么東西感興趣,一心只想把他往沃頓商學院送。 陸宗華想培養的不是孫子,而是一個出色的企業家,一臺賺錢的機器。 終于,他忍受不了這樣近乎于囚禁的看管,在讀大學的第二年輟了學,自己一個人出去生活。 貓在街角廢棄的倉庫也好,在混得風生水起的改裝車俱樂部也罷,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而今晚他敲開千家萬戶的門,哪一家都是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 遇見蘇清圓以后,他覺得心底最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填滿了一樣,時不時有喜悅溢出來。 但現在看來,他還得是一個人啊。 陸遼自嘲地牽起嘴角,把蘇清圓留下的字條仔仔細細疊好,放在胸口的口袋里。 他起身想走,卻還是沒忍住,撥通了她的電話。 “喂,小劉哥哥?”蘇清圓接起電話的語氣洋溢著過年的喜悅:“過年好呀?!?/br> “嗯?!标戇|聽著她的聲音,心頭揪了揪:“你在哪呢?” “我在奶奶家過年?!痹捦材沁呌行┼须s,有春節聯歡晚會的聲音,還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叫她過去吃干果。蘇清圓捂著話筒甜甜應下,又問他:“你呢?” 陸遼沒答,又問她:“聽你鄰居說,你初七回來?” 蘇清圓頓了頓:“你去過我家啦?看到我的字條了嗎?我mama和jiejie是初七回去,但我……我要去學校組織的冬令營,直接從奶奶家出發,可能要開學前一周才回去?!?/br> “是嗎?!标戇|淺淺應了一聲。 開學前一周啊,那么離現在還有三周的時間呢。 “小哥哥,奶奶叫我了,我要掛掉了,新年快樂!” 未等他說話,那邊已經掛斷了。 陸遼長舒了口氣,站起身騎上摩托。 街上的商鋪關了九成,他懶得去店里,也不知該去哪,看著還滿滿當當的油箱,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飛馳。 b城,蘇清圓坐在圓桌旁跟爺爺奶奶一邊吃松子兒,一邊看春晚。奶奶從市場給她買了兩朵紅色的團圓花,硬要她梳雙馬尾,戴在辮子上。她很少享受這樣熱鬧的年三十兒,于是別著花哄奶奶高興。她很珍惜這一刻。 但剛才他的電話卻亂了她的思緒——感覺他那邊靜靜的,是不是沒有人陪他過年??? 好像也從沒聽他提過自己的家里人,是不是只身一人留在這座城市了? 晚會上,知名的喜劇演員在演小品,蘇清圓沒笑出來。 過了會兒,奶奶家的座機響了。蘇清圓坐在最靠外的位置,理所應當地站起來接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是蘇爺爺家嗎?” 蘇清圓不知那邊是誰,禮貌地答:“這里是蘇家,我是蘇爺爺的孫女兒,請問您是哪位?” 這么有禮貌的,應該是年紀小的那個。老奶奶問:“是圓圓嗎?我是麗景園101的,咱們對門兒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