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陸晚晚的聲音也濕漉漉的,她眼淚滾了出來,回抱著他:“夫君?!?/br> 陸錦云看向皇帝,見他瞳孔驟然鎖緊,手也不自覺握緊了棋盤,手背上青筋暴起,是真的動怒了! 她心里越發得意,誰能容許女婿懷里摟著別的女人。還和他先夫人長得一模一樣。等他知道謝懷琛和陸晚晚詐死,哄得他的信任,將公主下嫁給他。 如此一來,他既享受了皇家天恩,又與恩愛有加的先夫人你儂我儂。 對于皇帝來說,這是欺騙,尋常人尚且不能忍受,更何況這是天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血流千里。他會撕了陸晚晚和謝家,連骨頭也不留。 “皇上,臣婦的父親是前吏部文選郎陸建章。臣婦的大jiejie和鎮國公府謝家結有姻親,照理臣婦得稱謝將軍為一聲姐夫?!标戝\云娓娓說來:“臣婦在北狄聽說大jiejie慘死火種,悲痛不已。后來又聽說陛下將安平公主許配給了謝將軍,也很為謝將軍高興。這回回來,為免給謝將軍添麻煩,臣婦一直未敢和謝將軍相認。陛下賜婚,本是皆大歡喜的事情。直到今日,不知是誰將這名女子扔到行宮門口,我將她帶回一看,沒想到她竟然是我早已逝去的大jiejie。 臣婦得知之后,先是驚喜,大jiejie失而復得,對臣婦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但隨后臣婦想到,此事不能瞞著皇上。故而勸說大jiejie隨我入宮面見圣上,但大jiejie執意不肯,她讓我幫她瞞著皇上她的事情,她還說……” 言及此處,她頓了頓,眼角的余光瞥向皇帝,見他面上浮起怒意,臉色黑青,難看到了極點。她嘴角的笑意若有似無,繼續說道:“還說她和謝將軍是真心相愛,讓我成全她。我見這樣都將她說不通,只好帶她入宮面圣?!?/br> 謝懷琛解開了捆綁住陸晚晚雙手的繩子,她宛如凝脂般的皓腕,勒出青紫的印痕。 很疼。 粗麻繩子勒得緊,解下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疼。 謝懷琛拉著,在給她檢查傷勢。 看到他們如此親密,陸錦云嘴角笑意更甚,這會兒他們越是難分難舍,皇上會越生氣。 “你胡說,我根本不認識你?!标懲硗黼p眸中流出眼淚,她抽回了雙手,撲過去要打陸錦云:“你為什么要誣陷我?明明是你綁架了我,還往我身上潑臟水?!?/br> “大jiejie,你為什么要做這種事呢?”陸錦云痛心疾首,道:“你已經是姐夫的正妻,又何必像只見不得天的老鼠一樣,躲在黑暗里呢?這真的是你要的生活嗎?更何況,這是欺君之罪??!” “你胡說八道!”陸晚晚撲了過來,碌安堵在前面,揚起巴掌就要重重打下。 “住手!”皇上的手重重往棋盤上猛地一拍,棋子嘩然落了滿地,白子黑子落了滿地,仿佛玉珠落盤,聲音清脆。 他眼眸冷冷地看向陸晚晚,道:“過來?!?/br> 陸晚晚還沒說話,眼淚先滾了下來,委屈巴巴地走了過去。 她雪腮上掛了晶瑩的淚珠,楚楚動人。 她的這點眼淚落在陸錦云眼里,則成了她害怕的表現。她終于看到陸晚晚如此可憐兮兮的模樣。 “臉上怎么回事?”皇上盯著她的左臉看,問道。 陸晚晚摸了摸臉頰,是在運她回行宮的時候,她掙扎了,一個北狄士兵的巴掌落在她臉上。 她臉白嫩,稍稍一碰,就是條印子。 她還是哭,沒有說話。 皇上朝姜河伸手,姜河忙從袖內取出錦帕遞過去。 然后在陸錦云的目瞪口呆下,緩緩抬起手臂,一下下擦著她臉頰上的淚:“朕怎么有你這么沒出息的女兒?遇事了就只會哭?” 他這么一說,陸晚晚的眼淚滾得越歡,她喉頭囁嚅,喊道 陸錦云聞言,悚然色變。 她的耳朵出問題了嗎?皇上說了什么?他的女兒?陸晚晚明明是陸家長女,生父是陸建章,生母是短命鬼岑思莞,怎么就成了皇四女宋之渺。 不可能,肯定是她聽錯了,這中間肯定有什么誤會。 “皇上?!标戝\云錯愕地開口。 皇帝眼睛轉過來,眼神如刀,幾乎將陸錦云凌遲了一遍。 “朕的四公主,你說她是罪臣之女?”皇上冷冷道:“你欲置朕于何地?” 第121章 對質 陸錦云吃了已經, 回眸看向陸晚晚。 隨行來的北狄人, 目光都落到陸晚晚身上。 她竟然是皇上的四公主!不可能,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上, 她明明是我的大jiejie陸晚晚, 怎么可能是四公主?”她聲音都變了, 急促而緊張。 她半晌像被驚雷劈到天靈蓋, 良久回不過神。這太詭異了, 養在允州多年的陸家大小姐搖身一變成了尊貴的皇四女, 遠遠凌駕于她之上。 皇上眉頭已經高高攏起, 眉宇間的怒意映著他的表情快無法忍耐。 陸晚晚膚色雪白, 搖搖欲墜走到皇上身邊,她聲音柔婉, 虛弱地說:“父皇, 今天我去莊子上,回來的時候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突然一伙人竄出來,將我拐去了行宮?!?/br> 她眼淚直流,雪腮兩側掛滿淚珠, 哭得無比可憐。謝懷琛將她摟在懷里,溫言細語哄著:“沒事了,你告訴我們發生了什么事情,父皇會為你討回公道的?!?/br> 陸晚晚抓緊謝懷琛的衣服,抽泣道:“他們將我塞進馬車里,我一掙扎, 就有人打我。然后他們將我送去行宮,我就看到了大相夫人,她非說我姓陸,是她大jiejie。我跟她解釋,她怎樣也不肯信,還說要帶我入宮面圣。我好怕,我真的好怕?!?/br> 她楚楚動人,身體因為害怕微微發抖?;噬系拇笫州p柔地拂過她的臉頰,將她腮側的眼淚拭凈,他掉頭看上陸錦云,眼眸中迸發出凌厲的光,一字一頓問道:“大相夫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大成境內對朕的女兒動手,目中可還有朕?” 陸錦云身體抖如篩糠,猶如木雕泥塑,立在殿內,舌尖也直發麻,好似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渾身的血液陡然間涼了起來,像身處冰窖般,渾身冰冷到了極致。 “皇……皇上?!彼X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離開一年時間都沒有,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么?陸晚晚對皇帝下了什么蠱毒,竟讓她做了公主。 太過震驚了! 皇上的目光落到碌安身上,神情和語氣中的不悅毫不加掩飾:“使臣對這件事作何解釋?” 碌安結結巴巴:“賤內眼拙,誤將公主認成家姐,是我們魯莽。但賤內對大成,對陛下一片赤子之心,不愿陛下蒙受欺騙,這才深夜叨擾??丛谒恍臑榇蟪沙济裰\福祉的份上,還請陛下寬宥她的魯莽?!?/br> 他巧舌如簧,把陸錦云行兇說成是為免皇上受欺騙,將她的罪名輕巧地揭過。。 “不?!标懲硗淼溃骸白鸱蛉伺扇俗轿业臅r候可威風了,她說一定要讓我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br> 陸錦云張了張口,正要為自己辯解。 碌安開口截斷了她的話頭,不許她說話:“公主,此言差矣。今日我和夫人都在行宮,半步也沒有離開。您是被人擄來,扔到行宮門口的。賤內將你救了進來,發現你和她故去的長姐長得十分相像,故而冒犯公主。但你不能因為她的魯莽就將擄人的罪名也安在她身上?!?/br> 他話音方落,陸錦云差點倒吸一口涼氣。陸晚晚好狡猾,差點就激她說出是自己綁架她的。 綁架公主和冒犯公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罪名。 要是天下人知道是她綁架了公主,大成和北狄的關系一旦破裂,天下人將罵她是紅顏禍水,是害人精。但如果只是冒犯公主,皇帝因此責罰于自己,天下人則會認為是公主驕縱太過,皇帝心眼狹隘,容不得他人些許冒犯。 天下人口頭的風向則會調轉,陸晚晚就算活著,也會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死。 她就算成了公主,也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她回過神來,靈臺一片清明,忙順著碌安的話跪到皇帝面前:“皇上,臣婦無狀,誤將公主認成家姐,無端冒犯。但臣婦對大成對陛下的一片赤誠之心是不可抹滅的。臣婦愿為自己的魯莽一力擔責,但公主并非臣婦所擄,實在是不知哪來的亂臣賊子,竟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作惡。此人定然對我陸家之事了如知道,知道臣婦大jiejie的模樣,于是將她送到臣婦行宮外,害得臣婦以為大jiejie并非消逝,而是詐死欺君。陛下明鑒,臣婦所言字字非虛?!?/br> 皇帝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問陸晚晚:“皇兒,你可看到是什么人行兇?” 陸晚晚唇色雪白,模樣虛弱,佯做深思的樣子,想了片刻,正要說話,兩眼一白,暈了過去。 謝懷琛張開雙臂,將她接進懷里,緊緊摟著,驚呼:“渺渺!” 他抱起陸晚晚回到含冰殿。 宮女放的放熱水,拿的拿衣服,含冰殿一時鬧得不可開交。 陸晚晚一改之前的虛弱,睜開眼睛,雙手摟著謝懷琛的脖子,臉貼在他胸膛,嘴角漾著笑意:“夫君,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br> 她窩在懷中,柔順得像一只兔子。謝懷琛嚇壞了,從她失蹤的時候,他體內就有根弦緊緊繃著,直到陸錦云押著她進皇宮才松了松。剛才她又毫無預兆的暈了,他嚇得要死,生怕她有事。 此時見她睜開了眼睛,他緊張得頭皮發麻:“你怎么樣了?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陸晚晚微笑,搖了搖頭:“我沒事,在行宮的時候陸錦云怕我有個好歹,一直好吃好喝地養著我,我只是有點累?!?/br> “那你剛才怎么突然暈了?”謝懷琛皺眉。 她笑起來,臉頰兩側的梨渦深深的:“不這樣,今天晚上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br> 凈室里浴水已經放好,水面上漂浮了幾瓣鮮紅的花瓣,水面上熱氣氤氳。謝懷琛將陸晚晚親手除去她的鞋襪,小心翼翼將她放回水中。 她沉入浴池,熱水緊緊包裹著她被雨水浸濕的身軀。寒意都被逼了出來,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坦。 謝懷琛則坐在浴池旁,抓起她的手,輕輕摩挲著她手腕間的青痕。 麻繩割破了她嬌嫩的肌膚,好些地方都沁出血漬。 謝懷琛滿心心疼,對著傷患處吹了又吹,不舍放下。 “你應該指證陸錦云對你下手?!敝x懷琛拿起藥膏,輕輕涂抹在她的傷處。 藥膏沾到肌膚上的時候,有一絲絲疼痛,她痛得倒吸了口涼氣,謝懷琛放輕手上的動作,更加輕緩地上藥。 “我沒有證據?!标懲硗砦@了口氣:“他們不是派的北狄士兵來捉我,他們找的大成人。父皇就算有心追查下去,他也只能追查到是大成人綁架我的。陸錦云不可怕,她沒有城府,只有狠毒。但碌安不一樣,他比陸錦云更會綢繆,早早將自己的嫌疑摘除了。抓不到他們的把柄,貿然指證反而會被倒打一耙?,F在是北狄和大成和談最要緊的時候,北狄想破壞皇上在民眾之間的口碑,大成也在竭力爭取輿論支持。這個當口,再要深究,有各種不便?!?/br> 她眼眸內的光一亮,長舒了口氣:“倒不如讓我受過的傷實打實地得到應有的回報?!?/br> 謝懷琛將藥膏的瓶蓋擰緊,問她:“你是想借此機會,逼碌安交出治療時疫的方子?” “沒錯?!标懲硗碓谠〕乩锼难霭瞬娴靥芍?,微微閉上眼睛,說:“我猜碌安真的有治療時疫的藥方。但他絕不會這么早就交出來,今夜如果我的欺君之罪坐實了的話,他可能會提出幫助大成研制藥方。然后等到大成藥方研制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借故將藥方拿出來。如此一來,他們就會贏得為大成百姓著想的美名。到時候既拔除了謝家這顆眼中釘,又在大成民眾中樹立了好名聲。大成和北狄開戰,受了北狄恩惠的百姓感念他們的恩德,對大成來說,無異于是滅頂之災?!?/br> “碌安此人,陰險狡詐,從一介武夫做到北狄大相之位,其心必不為善?!敝x懷琛轉眸看向陸晚晚,眸子內卻有不解:“但是晚晚,你怎么像是提前知道北狄必反一樣?如此篤定碌安和大成和談是假?” 陸晚晚一時語塞,她要如何給他解釋? 難道直接告訴他,自己已經活過一世。將來天下的局勢她一清二楚嗎? 這未免太荒謬,謝懷琛怕是會把她當成怪物。 她笑了笑,說:“沒有,只是我天性悲觀,盡最大的努力,做最壞的打算罷了?!?/br> 謝懷琛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快起來吧,水涼了?!?/br> 她點點頭,從浴池內爬起來,謝懷琛給她擦干身上的水漬,換上干爽的衣服,這才將她抱回殿內,放到榻上。環著她睡去。 陸晚晚緊張了整整一下午,這會兒終于放松下來,窩在謝懷琛懷內聞著他的氣息,很快便睡了過去。 翌日,她醒來已經是午后,宮女擁著為她梳洗。 她坐在妝臺前,看著鏡中有些虛弱的自己。她覺得自己像是原野上的一株草,被風吹,被雨打,遭受風霜雨露的侵犯,卻越來越柔韌,面對風雨的姿態也愈加柔軟。 沒什么能打倒她,就算倒了,她也要爬起來。 “公主,大相夫人已經在殿外等了一上午了?!睂m女柔聲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