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
李云舒這是怕陸錦云找來允州,故意將她們都轉移了。 這個傻子,將所有人都安排妥當,唯獨自己留在了戶口狼窩。 她默默紅了眼眶。 “既是表哥安排,定有他的用意,咱們還是聽他所言,去樽州,以免他擔心?!标戀辉普f道。 幾個人覺得是這個理,云里霧里地登上了遠去樽州的船。 上船后,陸倩云找來李云舒安排的人一問,得知這次來的都是他的親信,負責將她們送去安全的地方。 不用為母親和祖母的安危擔心,當天夜里,陸倩云便留下一封信,說她要回京城一趟。 等第二日沈盼醒來,去喊她起床的時候,她已經爬上了一艘回京城的船上。 她站在船艙上,看著江心江水濤濤。 不知這回回去,等待著她和李云舒的會是怎樣的腥風血雨。 在那一瞬間,她又想起了陸晚晚。 如果大jiejie在,她會如何應付陸錦云? 當初大jiejie從允州回京城的時候,身無一物,卻將陳柳霜母女踩進了泥里。 她又是否有那樣的運氣和實力,躲開這一劫? 想到兩年前在陸家第一次見到那個素衣女子的場景,陸倩云眼圈又是一紅。 大jiejie,我好想你。 ———— 長泰十九年春,京城最重要的事情莫過于北狄使臣團入京,皇上為了表示隆重,讓大成四品以下的官員都出城迎接使臣團。 這段時間,北狄使臣團每經過一城,便受到民眾的膜拜,幾乎所有人都在稱頌大相夫人的功勛。 她以一介女子之身終止了北狄和大成的大戰。 人們將她的事跡傳揚得神乎其神,傳到京城的時候,甚至有人說她是隱居在藏茗山的藏茗神女,見眾生受苦,特下凡來化干戈為玉帛。 陸晚晚聽得直發笑,民眾的悠悠之口真是翻云覆雨,愣生生將一個蛇蝎心腸的毒婦說成了心懷慈悲的神女。 北狄使臣團入京的那天,陸晚晚哪里也沒去,留在宮里,為宋見青安胎。 她沒告訴宋見青陸錦云的事情,害怕她聽后擔心,于胎象無益。 當夜為了迎接北狄使臣團,宮中安排了一場大宴,宮內三品以上的女眷皆受邀出席宴會。 但皇帝怕陸晚晚不喜熱鬧,宋見青又身懷有孕,怕她們辛苦,午后特意來囑托過她們,不必赴宴。 姐妹倆樂得清閑,只玩自己的,倒也輕松。 “這北狄使臣團真是厲害,照理說他比你們先從北地啟程,早就該到了。反倒你們到京了十日他們才來?!庇眠^膳后,兩人聽著不遠處宴廳的樂聲,宋見青議論起北狄使臣團:“我聽說這大相夫人每到一處都要在街上緩慢□□,接受民眾的拜賀,她還真把自己當成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了?” 陸晚晚搖了搖頭,道:“事情沒有想象中的簡單,我想他們最終目的不是為了接受拜賀?!?/br> “那是為了什么?”宋見青盈盈笑道:“我聽說這北狄大相夫人可是最愛出風頭之人?!?/br> 陸晚晚神情很嚴肅,說:“見青jiejie,你想一想,現在北狄使臣團每到一處便宣揚和談之事,又大張旗鼓表現自己的和談之心。他們如此一鬧,將來如果北狄和大成開戰,百姓會如何想?” 宋見青順著她的話略一思索,細想之下,覺得驚恐:“百姓會認為皇叔好戰,北狄已主動提出和談,皇叔仍不思百姓蒼生,對北狄開戰?!?/br> 陸晚晚點了點頭,道:“沒錯,皇上是天下萬民的君父皇帝,北狄和談美名在外,一旦開戰,百姓則會以為君父不仁,以天下萬民為芻狗,皇上會失去民心,民心一散,支撐大成的氣骨便跟著散了?!?/br> 雖已開春,宋見青背后尤感到一陣寒涼。 “那……如今咱們應該怎么辦才能挽回頹勢?” 陸晚晚莞爾一笑:“倒有個現成的辦法?!?/br> 宋見青側眸看向她:“什么?” 陸晚晚道:“去歲安州遭遇百年難遇的地震,牛羊傷亡眾多,今歲減免賦稅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倒不如趁這個機會,頒發一道減免賦稅的圣旨,兩全其美?!?/br> “實在的好處可比大相夫人天花亂墜一頓好說更就讓人記念恩德?!彼我娗嘌劢敲忌揖`開了笑意:“晚晚,你可真聰明。你若是男子,拜相封侯是遲早的事?!?/br> 陸晚晚被她說得頗為不好意思。 與此同時,北狄使臣已進入宴廳,拜見皇上。 碌安今年四十余歲,看上去像個粗莽的武夫,此人實在狡猾多端,頗為自負。 自負往往伴隨著自大,自大則容易輕視。 在他眼里,陸錦云就像個沒有長開的娃娃,是不敢耍什么心眼的。他的自負導致對陸錦云的輕視,女人對他來說就是玩物,陸錦云不過是個更加精致的瓷器娃娃,供他把玩。 他帶著陸錦云進了皇宮,見眾臣相迎,大成皇帝親自迎接,心里十分受用。 當夜,皇帝準備了豐盛的菜肴招待碌安,隨宴的還有舞姬助興。 大成的舞講究的是柔美輕盈,舞姬如蝴蝶飛舞,一曲完畢,碌安拊掌大笑:“□□之舞,果然名不虛傳,就像你們中原的茶一樣,清香淡雅?!?/br> 他朗聲大笑:“不過,我們北狄的舞姬也不差?!?/br> 說完,他鼓了鼓掌,一行北狄舞姬緩緩走了進來。 北狄民風開化,又受西域文化的影響,舞姬穿著露臍舞衣,下身僅以一塊帶流蘇的布遮掩,纖長的腿大部分的肌膚都露在外面,頓時讓廳上一眾賓客的眼不知該往何處放。 謝懷琛和毓宣端起酒杯,都怕對方回去告狀,眼睛瞧著彼此,對飲起來,目光絲毫不敢往廳上瞥去。 北狄舞姬的舞跳得熱烈激情,伴隨著北狄使臣團粗獷豪放的吼叫聲,令廳上許多人眉頭長攏。 好不容易一曲完畢,舞姬如一縷煙,散入席間,各尋了男賓,便往人腿上坐,端起桌上的酒盞,語笑嫣然,媚態萬千地為他們斟酒。 謝懷琛見一名舞姬朝他姍姍走來,抬起胳膊一格,聲音比寒冬的雪還要冷:“拙荊善妒,還請姑娘好自為之?!?/br> 那舞姬看他器宇軒昂,早先獻舞的時候目光便頻頻瞥向謝懷琛。此時獻舞畢,便直奔他而來。 這群舞姬是碌安挑選專門獻給大成皇帝的,離開北狄的時候,她們的結局已定。 不愿侍奉皇帝的,此時都在宴會上找合乎心意的男子,希冀能被帶回府上。 碌安那雷聲一般的笑聲又響了起來:“好,大成陛下,我們北狄的舞如何?” 皇帝臉上是一言難盡的面如表情,他擠出一抹笑,道:“不錯?!?/br> 碌安道:“這十名舞姬都是我千挑萬選的,她們可以說是我北狄最美的女子,特獻給□□的陛下?!?/br> □□的陛下笑了笑,道:“使臣有心了。但朕國事繁重,恐讓紅顏獨老,未免有暴殄天物之嫌?!?/br> 碌安道:“陛下為國為民勞心勞力,實在令人敬佩。不過舞姬既然已經送出來,哪有帶回去的道理?;噬夏皇窍訔壦齻儾粔蚝每?,入不得天眼?“ 皇帝道:“既然貴國盛情難卻,那朕便卻之不恭了?!?/br> 說罷,他又朗聲吩咐:“北狄使臣此番前來,為大成與北狄兩國邊境和談,于大成,于北狄,都是好事一樁。傳令下去,為賀此等幸事,今年安州、靖州,并州三地的賦稅減免五分?!?/br> 碌安一聽,臉色頓時變了,文武百官一聽,當即下跪口誦“吾皇萬歲”。 陸錦云無心朝政之事,她的目光如同鷹隼,在宴廳游走,終于停留到對面的李云舒和謝懷琛身上。 毓宣戳了戳謝懷琛的胳膊,道:“你是不是做什么風流事了?我看那大相夫人一直含情脈脈地看你?!?/br> 謝懷琛端起酒杯,長飲了一口,笑說:“這你可就看錯了,我看她分明是恨不得撕了我?!?/br> 說話間,場上歌舞又起,北狄人能歌善舞,到了開化之地仍不知收斂,廳內一時間鬧得烏煙瘴氣。 混亂之中,陸錦云站起身,朝謝懷琛走來。她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身姿婀娜,如一朵綻放的花,她慢悠悠走到謝懷琛身側,端起酒盞,道:“姐夫,好久不見,你近來可好?大jiejie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還請節哀?!?/br> 提到陸晚晚,她神情動容,仿佛就要哭了。 謝懷琛端起酒盞,意味不明地朝她笑了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皇貴妃見陸錦云走向謝懷琛,提醒皇上。 沒有哪個父親喜歡別的女子靠近女婿,皇帝問:“阿琛,你以前與大相夫人相識?” 謝懷琛正要答話,陸錦云眼神旖旎如湖光,道:“回稟陛下,臣婦經由安州回京之時,在安州遇到謝將軍軍營中的一名軍醫,他診出我有隱疾,開了副方子。到今日藥吃完了,故而臣婦想請謝將軍,讓軍醫再為我診病?!?/br> 廳上認識陸晚晚的人不少,一旦他們得知駙馬爺身邊的軍醫和他故去的先夫人長得一模一樣,大家會怎么想?皇上會怎么想? 欺君之罪,首先皇上就饒不了他們,根本用不著她親自動手。 好個謝懷琛,既要皇家的助力,又舍不得陸晚晚的柔情。坐享齊人之福,他做夢! 碌安一聽,大笑起來:“我這夫人是你們大成人,以前總說大成這樣好那樣好,我不信。她生了病,我在北狄遍尋名醫都沒能將她醫好。結果一回到大成,在安州碰到位小小的軍醫,給她開了副方子,結果倒大好了???,將那小軍醫叫出來,我要重重獎賞他?!?/br> 皇上聞言,看向謝懷琛,謝懷琛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話,陸錦云截斷了他的話頭,道:“謝將軍可別說那小軍醫留在安州沒回來,我后來專程去過信問軍醫的事情,他們說那軍醫不是民間找的,而是將軍府上的,這回隨將軍回京了?!?/br> 她眼風凌厲地掃過謝懷琛,將他想好的狡辯之詞扼殺在咽喉內。 說罷,陸錦云朝皇帝福了福身,道:“還請皇上恕罪,臣婦為病痛所擾,日久日深,見有人堪救,故而如溺水之人攥緊救生浮木,舍不得放?!?/br> 皇帝問謝懷?。骸澳汶x京之時還從謝府帶了軍醫?” “回皇上?!敝x懷琛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夫人說的想必是岑大夫?!?/br> “岑大夫?”皇帝側眸。 謝懷琛道:“就是去年您說她配的涼茶口味奇佳的岑大夫,您還御賜了上品綠牡丹給她,陛下可還記得?” 綠牡丹,岑大夫。 皇上陡然想起陸晚晚說過她在軍營跟一個軍醫學習岐黃之術,便想到謝懷琛和陸錦云說的是陸晚晚。卻不知她為何要在這么多人面前問起陸晚晚,一般人生了病都想隱瞞消息,她倒好,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有病。 凡事有異必為妖。 皇帝眉頭微微一皺,嘆息道:“朕記得,前不久朕還向鎮國公問起過他,他說這大夫醫術高明,就是性子野,好自由,回京的路上請辭離去,云游四海懸壺濟世去了?!?/br> 謝懷琛沒料到皇帝比他還會編,順著他的話,痛心地感慨:“人各有志,他要離去,我們也不能強留,只好放他云游?!?/br> 說罷,他起身朝陸錦云拱了拱手,道:“夫人,委實對不住了,他恐怕不能前來為你診病?!?/br> 陸錦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rou里。 她恨啊,那日若不是寧蘊攔住了她,她就將陸晚晚捉到了,帶回京城參她個欺君之罪?;噬蠈檺郯财焦鞯氖虑?,她遠在北狄都聽說了。 謝懷琛和陸晚晚如此明目張膽,分明是在往皇帝心口上捅刀子! 后面她派人追查陸晚晚的下落,只知她隨謝懷琛的大軍回京,卻不知謝懷琛將她藏去了哪里。 掌心的rou被指甲硌得生疼。 皇帝道:“泱泱□□,醫術高明的大夫又豈止岑大夫一個,既然他無法出診,還多的是大夫,明日朕讓御醫去行宮為你看診?!?/br> 陸錦云面色不佳,悶聲道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