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第87章 安安頓 謝懷琛離京一月, 來信越來越短,字跡也越發潦草。 陸晚晚知道前線戰事肯定比較吃緊, 故而每每在信中都鼓勵謝懷琛。她的去信,事無巨細,跟他講著京城中發生的每一件事。 謝懷琛的那邊的情況不是很好。 戎族最近幾年連遭天災人禍,極端惡劣的天氣使戎族的糧食急劇減少。 而葛薩部落早已有心造反, 是以達陽老謀深算早幾年就開始屯糧養兵。 謝懷琛從靖州帶了十萬大軍入戎平亂, 去了之后才發現,情況比他想象中的嚴重得多。戰士吃不飽飯, 空有大批人馬,但人困馬乏, 根本無濟于事。 葛薩準備萬全,和六皇子謀約在先,成平王在幽州的臺城虛張聲勢,牽制住謝允川的兵力。暗中則早已部署狀態良好的士兵取道羯族, 埋伏襲擊, 打了謝懷琛一個措手不及。謝允川則以為臺城部有重兵,不敢輕舉妄動, 在臺城外安營扎寨, 觀察周旋了數日才發動進攻。卻不知,沖進去之后才發現臺城早已人去樓空, 成了一座空城。成平王的部隊則退守臺城以北的陽城。 臺城對幽州來說只是彈丸之地,但卻是兩軍開戰的第一個戰場。一般說來,為了鼓舞士氣, 第一場仗無人會不戰而降。成平王這廝別出心裁,率先轉移人馬,將人都退去易守難攻的陽城。謝允川的部隊白白損耗六七天的糧草。 謝允川怒得睚眥欲裂,幾巴掌下去,上好的水楊柳面桌案都快被他給拍碎。但很快,他覺察到事情不對勁,急忙給謝懷琛去信,成平王的部隊也許已經開去戎族支援,讓他務必小心。 這消息還是去晚了一步,彼時謝懷琛追繳達陽派出的精兵,至素有索命谷之稱的黑風谷。黑風谷地處戎族以東與羯族相鄰的高山峽谷之地,此處山高谷深,上有萬丈孤仞入云端,下有千丈懸崖墮長河。 所幸謝懷琛追至谷口時,見谷中濃霧纏綿,便令大部分人馬駐扎谷外,自己帶了人馬追進谷中。 索命谷四周是高山環繞,終年昏暗晦澀不見天日。 只聽得轟隆隆的幾聲巨響,從萬仞青山中忽然滾出許多石塊。轟轟烈烈的石塊滾落之后,便是如雨的箭陣。謝懷琛早吩咐下去各自小心,但仍未料到會遭到伏擊。 他們追的是達陽先鋒軍的一直散兵游勇,在謝懷琛的預估里,他們掀不起如此浪濤。 隨行的隊伍來不及做出反應,頓時被傷了大半。 一塊巨石直直奔往謝懷琛,驚慌之下,他用力勒緊韁繩。馬兒吃痛,高高地揚起前蹄,在風中長嘶一聲。 蒼云四合,天色漸暗,群山之中長風抵擋風云,如同幾套海浪。 慘呼聲此起彼伏,謝懷琛調轉馬頭,沉聲道:“謝染,集盾陣?!?/br> 謝染一聲令下:“集盾陣!” 未受傷的士兵,兩人一組,一人拉弓,一人持盾。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吶喊聲呼嘯破空,萬箭齊發,如雨一般射向山間。 不多時,山上再也沒有響動。 謝懷琛道:“收箭,掩護?!?/br> 話音剛落,飛箭如雨,向著底下的隊伍射來。 敵人埋伏在山間,箭矢來得密密麻麻鋪天蓋地。謝懷琛頓時明了,這是達陽的誘敵之策,此處早有人埋伏,就等他們入甕。借著地勢的優勢,很快,敵人便占盡上風。 謝懷琛率領部下且戰且退,企圖突圍出去。 只要退至谷口,谷外有部下接應,便能全身而退。 可若此時退不出去,則會成為甕中之鱉,等待著這一千將士的只有死路一條。 可對方如今人多,站在上風,密密麻麻的攻擊不斷地朝他襲來,又如何才能退至谷口呢? 此時,半山腰的一塊巨石之后,伏著一個扎了滿頭小辮的年輕男子。他穿著一身鎧甲,腳蹬馬靴,衣服袖口和褲腿都緊緊束著,冷漠的臉上散發出陰冷之氣。他嘴里叼著一根枯黃的狗尾巴草,看著山下四處亂逃的大成兵馬,眼露鄙夷。 他的目光落在騎在戰馬上的謝懷琛的身上。 謝懷琛打得很吃力,揮著長劍的手逐漸沒了力氣,被幾個普通士兵圍得團團轉。 “那就是大成來的那個廢物?”他問身邊的人,臉上掛著戲謔的笑。 他身側站的是最近和謝懷琛屢屢交手的達陽部下,他這幾日被謝懷琛攪得疲于奔命,連連點頭道:“大王,他就是大成來的謝懷琛,功夫了得。您可千萬要小心?!?/br> “彘狗!”青年不耐煩地將狗尾巴草吐了出去,朝著身邊人罵了一句,取了長槍便翻身上馬,他緊了緊小臂上的牛皮護腕,說:“小王我去會會他?!?/br> 他從十三歲起就是羯族的第一勇士,至今仍無人打敗他,區區一中原來的病夫書生,何足掛齒? “王爺,小心啊?!彼趾鹆寺?。 蕭廷頭也未回,騎馬沖進陣中,將正舉槍刺向謝懷琛的一個戎族士兵挑開,長槍一回,徑直朝謝懷琛刺去。 他的攻勢迅猛快捷,在他的意識里,謝懷琛根本躲不過。 但沒想到,謝懷琛一見他沖進亂斗里,一反方才節節敗退的態勢,竟縱身一躍,借著馬背高高躍起,躲過他的槍。謝懷琛在空中一個旋身,又很快落下,雙足輕點,站在他的槍頭。 謝懷琛挑眉,朝他笑道:“恭候大駕多時了?!?/br> 說完,他手挽利劍,七十二道劍花舞得密不透風朝蕭廷刺去。 謝懷琛的劍舞得好,長袍翻飛間如龍蛇游走。電光火石之間的交手,蕭廷還怔愣在謝懷琛躲過他一槍的詫異中,他的劍已迫至眼前。 “叮咚”一聲,蕭廷的長槍鏗然落地。 謝懷琛出手極快,右手橫劍于他的脖頸,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鎖了他的喉。 “都給我退下?!敝x懷琛鎖著蕭廷的喉,高喊了一聲。 四周前來設伏的羯族士兵皆面面相覷。 蕭廷在羯族猶如一道豐碑,所有的勇士都想超過他。 卻至今無人能出其右,如今他卻被一個小小的名不見經傳的中原小將所俘? “將軍!”蕭廷的副將喊道。 此時此刻,蕭廷做夢也沒想到,謝懷琛方才的劣勢,竟是迷魂假象。他故意迷惑自己誤以為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酒囊飯袋,然后等自己出現,他便擒了自己,以此逼迫部隊退軍。 此人果真心機深沉。 蕭廷被謝懷琛挾持著往谷口撤去,羯族的士兵則紛紛舉著刀劍緊隨其后。 “放了我們將軍!”蕭廷的副將陳林喊道。 謝懷琛唇角一勾,鋒利的劍刃朝蕭廷的脖子上緊壓了兩分,新開刃的長劍,鋒利無比,沾上rou,就豁出了一條小口,細密的血珠滾了出來:“只要在下平安無事退出這索命谷,在下自然放人?!?/br> 說罷,他將蕭廷雙手反剪捆于身后,一只手提起他便扔到馬背上。 蕭廷掙扎了幾下,謝懷琛卻是做的個活套,越掙扎捆得越緊。 隨后,謝懷琛也翻身上馬,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摁著蕭廷,如鐵鉗似的。 蕭廷暗自發力掙脫繩索。 軍營里用的繩子對他來說掙斷不在話下。謝懷琛又專心致志地騎馬,他便凝氣于丹田,不動聲色地催動內力。 他籠罩在謝懷琛給予他的羞恥之中,他是羯族第一勇士,卻輕而易舉被謝懷琛捉去。這對他來說是奇恥大辱,除非殺了謝懷琛,此恨不可除。 就在謝懷琛即將抵達谷口的時候,蕭廷暗自發力,猛喝一聲,雙腿朝上一挑,向謝懷琛襲擊去。 謝懷琛偏過頭躲開他的腿,蕭廷一翻身,掙斷手腕上的繩索,一掌朝謝懷琛拍去。 他的掌劈得極快,在距離謝懷琛的臉只有寸許之際,謝懷琛仰身,堪堪避開。蕭廷絕不肯放過他,很快又追了一掌上來。謝懷琛仍舊躲開,他雙腿猛夾馬肚,借力躍起,站到馬背上還了蕭廷一掌。 蕭廷錯身躲開。 “彘狗,拿命來!”蕭廷咬著牙,罵道。 謝懷琛眉毛一挑,不疾不徐地問:“彘狗喊誰?” “你!”蕭廷兇狠的臉龐上充滿憤怒,他恨不得將謝懷琛撕碎。 謝懷琛朗聲大笑。 蕭廷回過味來,自覺受辱,兇狠地去抓謝懷琛的胳膊。 兩人站在馬背,本就擁擠,還有見招拆招,打得很艱難。 很快,謝懷琛的部隊逃至谷口,谷口的留兵聽到聲響,派了哨兵來望,得知谷內情形,他們立馬列陣。 戎族之兵還未追至谷口,頭頂便擂石紛飛,萬箭齊發。留守在谷口的兵齊齊涌出,震天般的殺聲之中,戎族的兵被殺得四下亂竄。 蕭廷見謝懷琛還有后手,雖恨得銀牙咬碎,但不知謝懷琛有多少人在外面,大局為重,還是當機立斷下令讓部隊撤兵。 他從和謝懷琛的交手中抽身而出,踢飛了身側馬背上的一名戎族士兵,跨上他的馬,疾馳而去。 謝懷琛看著他的背影,此時方覺手臂上傳來陣痛。 低頭一看,不知何時中了根短箭。方才命懸一線,沒空注意,這會兒虎口脫險后才發現。 戰場兇險,刀劍無眼,受傷是常有的事。為免陸晚晚擔心,他將這些事都掠去不提,從不在信中寫關于兇險之事的只言片語。 他只說今日去了什么地方,那處山高谷深,靜謐幽深,風光極好。還說往后有空帶她來此游覽。 這一仗雖然有驚無險,但大成的部隊損失慘重,謝懷琛壓力頗大。 消息傳回京城,陸晚晚有些擔心謝懷琛。真是他正兒八經第一回 上戰場,她不知他是否應付得過來。 十月近中旬,在眾多泥瓦工日夜趕工下,新的慈幼局已快完工。 李雁容去找陸晚晚商量一些事情。 她剛剛走進陸晚晚的院子里,便聽她著急地問道:“你這信哪來的?” 陸晚晚手中握著一封信,寫信的人向月繡道了平安,又說謝懷琛遇襲受了傷。陸晚晚早上在院子里撿到這封信,都快急瘋了。四處找信的主人,到了中午,月繡眼見瞞不過去便主動承認信是自己的。 月繡眼圈紅紅的,小聲說:“是謝染,他寫給我的?!?/br> 頓了頓,她說:“謝染說世子爺不許他同我說,讓我不許告訴你?!?/br> 陸晚晚聽得心揪得生疼,想到謝懷琛在信中那般云淡風輕地給她描述塞外風光,實際上卻危險至極,她便覺得難以呼吸。 “不行,我得去找靖州?!?/br> 雖不能陪在他身旁,但靖州好歹離戎族距離很近。探聽消息也更方便。 話方說出口,陸晚晚又想到什么,她扶著椅子坐下,喃喃道:“不行,我不能走?!?/br> 前方是謝懷琛,家中是舅母。都是系在她心尖上的人,她難以抉擇。 李雁容隱于月門外,看著外甥女坐在廊下的落寞神情,心口微痛。 她頓了下,轉身朝外走,去了廚房,親自下廚動手做了豐盛的晚餐。 晚上就三人吃飯,陸晚晚心情悶悶,吃什么都沒有滋味,好歹扒了兩口飯,便擱下碗筷,道:“我吃飽了?!?/br> 徐笑春納悶:“嫂子,你不舒服嗎?怎么吃這么點?” 陸晚晚搖頭,說:“我不餓,吃不下,我先回房了?!?/br> 說著,她站起身。 李雁容開口喊住她:“等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