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這是父親昨天喊人復原的?!标戀辉瓶┛┬Φ溃骸澳愠黾弈翘?,他把東西全砸了,后來皇上賜字給你,他嚇慘了,說你現在是國公府少夫人,要是生氣可不得了?!?/br> 陸晚晚想象得出陸建章如臨大敵的神情。 她不想提他,姐妹倆并肩躺在云錦被上,窗戶微微開著,有風透進來,將悶熱的空氣吹得流動。月繡端來冰水湃過的桑葚,吃起來酸酸甜甜很解渴。 “你最近好嗎?”陸晚晚問她:“還有沒有人欺負你?” “陳柳霜死了,陸錦云又下落不明,還有誰欺負我?”陸倩云說道。 陸晚晚塞了顆冰桑葚到嘴里,冰涼的感覺在口腔內四溢開來,她有些許驚訝:“什么?陸倩云下落不明?” “你不知道嗎?”陸倩云訝然:“寧家來信說她對父母不敬,去往安州的路上,她苛待辱罵老侯爺和夫人,老侯爺被她氣得吐了好幾回血。寧蘊寫了和離書,在桃縣找了車馬將她打發回京城了?!?/br> “是嗎?”陸晚晚訝然,她沒有刻意打聽過陸錦云的消息,竟不知她離京后的生活如此豐富多彩:“不是發配回京了嗎?為什么說他下落不明?” 陸倩云說:“頭幾天一支突厥軍隊進犯桃縣打秋風,在當地燒殺擄掠,陸錦云的車馬不幸遇到突厥人,她失蹤了?!?/br> 陸晚晚匪夷所思,瞪大了瞳孔:“竟然有這樣的事?” “大哥哥托人去打探消息,都說被匈奴韃子擄走九死一生,就算找回來,也人不人鬼不鬼了?!标戀辉普f道。 陸晚晚倒沒料到會是這種結局,她還一直期待寧蘊和陸錦云相守一生互相折磨到白頭。 怪不得今日沒見到陸修林,他肯定為陸錦云的事情急得焦頭爛額。 她嘆了口氣:“希望大哥哥沒事?!?/br> “大jiejie,你難得回來,咱們不說她的事了?!标戀辉蒲劬σ徽?,忽的想到什么,坐起來面對陸晚晚:“對了,表哥說他有麻煩,需要你幫忙?!?/br> 陸晚晚見她一臉嚴肅,不由嚇了一跳:“什么麻煩?” “你還記得陳寅嗎?” “當然,黑風寨的土匪?!?/br> 陸倩云點了下頭,說:“陳寅有個兒子,還沒有半歲,他爹死了,娘又流放邊關,表哥說總養在他那兒也不像話,問你能不能給他找個出路?!?/br> 那孩子最近總是又哭又鬧,李云舒還未成婚,就被他哭鬧得一個頭兩個大,陸晚晚如今又已嫁作他人婦,他不好冒昧登門,聽說她今日回門,他特意找了陸倩云,讓她幫忙給陸晚晚帶個話,讓她想辦法。 陸晚晚聽后也有些懵,最好的辦法是問哪家人需要□□,給他找個好歸宿。 她揉了揉太陽xue,說:“我回去打聽打聽,看有沒有要領養的,到時候我給你回話?!?/br> 陸錦云點了點頭,提醒她:“你一定要放心上?!?/br> 陸晚晚正了正肩下的枕頭,牽著她的手,笑瞇瞇說道:“好,我知道了,保證速戰速決不讓他打擾你表哥太久啦?!?/br> 陸倩云躺回她旁邊,兩人又胡天海地說了好一會兒話。沒多久,兩人都睡意沉沉,歪頭睡了過去。 直到暮色沉沉,月繡才將陸晚晚推醒。 她沒睡醒,揉了揉惺忪睡眼。 月繡說:“小姐,姑爺喊回了?!?/br> 她透過窗戶望了望天,穹頂已成將夜的橘黃,沉甸甸的壓下來,快黑了。 她起來收拾好,陸倩云也醒了。 姐妹倆見面沒多久,又要分別,她依依不舍地送陸晚晚出門。 謝懷琛在院里候著,長身玉立,在落日余暉下如鍍了層金邊。 他是此生度她的佛。 陸晚晚笑意盈盈走向他。 霞光滿天,映得西邊紅彤彤的,像烈火灼燒,燦爛到極致。 謝懷琛牽著陸晚晚上了馬車,出了陸家大門,陸建章甚至親自到門口送他們。 天氣悶熱,車窗開著,清風偶爾吹進來,涼快清爽。 “這會兒咱們還要去放花燈嗎?”陸晚晚取過花燈,抱在懷里,問道。 謝懷琛瞥了她一眼,見她滿臉期待,他道:“去!” 他命車夫往河邊去。 車夫對京城路況很熟,出了陸府,找了條近道,車轱轆碾過青石路,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陸晚晚低頭把玩花燈,謝懷琛畫畫的手藝真好,纖毫畢現,連她衣襟上的花紋都畫得仔仔細細。 謝懷琛則支著頭看向車外,這條路很偏僻,來往行人稀少,街道空空蕩蕩,車輪駛過的聲音久久回蕩。 借著月色,他忽然看到街旁小巷里幾道黑影掠過,隱約有人拔劍,寒光徹徹。 “謝染!”他喊了一聲。 巷內突然跑出一個少女,身后追來幾個黑衣蒙面人,手中拿著刀,招招狠戾,刀刀致命,朝少女劈去。 謝染聽到他的喊聲,頓時緩過神,腳下一蹬,抽出利劍,輕盈地飛了過去。 “怎么了?”陸晚晚伏過來要看。 謝懷琛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說:“無事,謝染應付得來?!?/br> 少女身手并不利索,堪堪避過兩刀,黑衣人當頭一刀劈來,正是避無可避之時,謝染從天而降,以足踢向刀背,擋開這一刀。少女訝然,抬頭一望,謝染心里疑惑重重,原來她正是早上在街上遇到的那個賣玉石老頭的孫女。她亦是一驚,尚來不及說話,便見有人從謝染身后跟來。 少女扶著謝染的肩膀,極力撐起自己半邊身子,猛地抬腳,踢翻黑衣人,抵擋了一波進攻。 黑衣人被她踹翻在地,她自己也倒退兩步,捂著傷口喘吟。謝染低頭,這才發現她白褙子被血染紅了大片,手臂和肩膀也有無數新傷,正淙淙冒著鮮血。 “你怎么樣了?” 少女搖了下頭:“無事?!?/br> 謝染揮劍,和黑衣人周旋片刻,他防守得密不透風,眼見黑衣人越發得多,謝染和少女抵擋起來有些許吃力。 謝懷琛暗罵了句,低下頭哄陸晚晚:“看來,這花燈只能改日去放了?!?/br> 陸晚晚囑咐他:“當心?!?/br> “你在這里等我,不要怕?!?/br> 陸晚晚點了下頭,他抽了掛在車廂壁的劍,沖出車廂,沖進人堆里。 他劍如龍蛇游走,映著寒光,揮灑自如。 頃刻間,黑衣人倒了大片。 見有人接應,黑衣人見相互遞了個眼神,便齊齊收招,作鳥獸裝散去。 謝染拔腿去追,只聽身后少女痛呼一聲,膝下一軟,倒了下去。 “謝染!”謝懷琛沉聲喊道。 謝染駐足,回眸一望。 謝懷琛指著暈倒在地的少女,說:“別追了,先把人帶回去?!?/br> 此處僻靜,對方不知有多少人,貿然去追,怕有危險。 他轉身回車內,謝染抱起暈厥的少女,翻身上馬。 快馬疾馳,很快便回到國公府。 陸晚晚著人安排客房,請了紀南方過府問診。 將陸晚晚安全帶回府后,謝懷琛加派了護衛,囑托陸晚晚早些歇息,他便帶著謝染又出門了。 陸晚晚梳洗過后,去客房看了少女一回。 她躺在榻上,臉白如紙,毫無生機,嘴唇上有干裂的痕跡,不斷滲出鮮紅的血珠。攬秋給她喂藥,她張不開嘴,灌進去的藥汁又從嘴角淌了出來。 攬秋手足無措:“少夫人,她吃不進藥?!?/br> 陸晚晚心里一漏,走到床邊,扶著她的肩,一手使勁捏著她的嘴角,迫使她微微張開一條口:“給她灌下去?!?/br> 攬秋依言,耐心地一勺一勺喂她吃藥。 她咽得艱難,大半都灑出,順著嘴角,滴了陸晚晚滿手,她滿不在乎,直到她喝完才將手松開。 紀南方說她不僅身受重傷,還中了毒。藥將將灌下去,她身子一陣抽搐,雙腳用力拍打著床榻,渾身顫栗,口吐白沫。 陸晚晚又急急忙忙喊來紀南方給她施針下藥。 折騰了大半夜少女才鎮定下來,沉沉睡去。 陸晚晚怕她危險,在客房外的羅漢床上擁被合眼休息了一會兒。 謝懷琛回來時,她剛閉上眼,手支在憑幾上,羽睫微顫,柔和而又寧靜。 謝懷琛瞧了片刻她香甜的睡顏,終究不忍喊醒她,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小心翼翼地捧著她回房。 他剛把陸晚晚放下,攬秋慌忙找來:“公子,不好了,她……拿頭撞墻?!?/br> 謝懷琛擰了擰眉,剛才追殺少女的那些人是胡人,他們武功不俗,為何追殺一個身受重傷的少女? 他帶著謝染連夜去看過,上午那開玉石的戎族老頭已經被人殺死。 問過他的鄰居,都說老頭原本是一人獨居,一個月前這個丫頭忽然出現。 顯然,老頭收留了少女,并因此而招致殺身之禍。 近年來大成與戎族往來友好,互不侵犯,互相通商。 戎族有九大部落,這一代的戎族首領是烏羅部落的璋信可汗。璋信可汗繼位二十余年,和大成互為往來,互市貿易。二十年前,先帝甚至以次女霜桐公主嫁去烏羅,和璋信可汗結了秦晉之好。 前段時間,南昭欲嫁一位公主給璋信可汗之弟為妻。璋信可汗來信致皇上,道霜桐公主離京多年,思鄉情切,于是派他和霜桐的女兒前往南詔接親,途經中原,進京覲見舅父,為公主帶回一抷鄉土,以慰她思鄉之苦。 豈知戎族一行穿越大成,前往南詔接到公主,啟程回戎族,順道進京拜會皇上,然他們卻半道遇襲,同行的侍衛慘遭殺戮,兩位公主也不知去向,所帶的金銀布帛等嫁輦也不知所蹤。南詔丟了女兒,烏羅丟了女兒和媳婦,兩方都都對大成施壓,皇帝為此事急得焦頭爛額。 這個少女看似胡人又不是胡人,來歷不明身懷武功,又被一群高手追殺圍剿,他懷疑她和失蹤的戎族公主有關。 少女身上余毒未清,毒素的侵蝕讓她痛苦不堪,口吐白沫,不斷用頭撞擊墻壁。 謝懷琛大駭,怕她吃不住痛哭,咬舌自盡,于是把住她的下頜,命攬秋絞了帕子塞進她嘴里。 少女不依,翻個身,趁謝懷琛撈她手臂時,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謝懷琛吃痛,下意識揚起巴掌,正要劈下去,看到她淚水滿面,又慢慢落回,咬牙硬撐。良久,少女終于將謝懷琛放開,他覺得肩膀已經變得麻木,毫無知覺。 此時少女雙眸微張,靈秀的眼因病痛的折磨變得渾濁,看什么東西都迷迷糊糊,謝懷琛的臉就在她面前,她看不大清。 這一夜,她感覺有人不斷地給她喂藥,為她擦洗手和臉上的汗。 “是你救了我?”她聲音虛弱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