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陸修林心上涌起一種莫名的恐懼和絕望。 他用嘶啞的聲音顫著說道:“林大人明察秋毫,你若真有冤屈,他定能還你清白?!?/br> 陸建章悚然,渾身冷汗,抖如篩糠,立于一旁,此時一言也不敢發。 只能眼睜睜看著陸錦云被人帶走。 眾人離開陸府時,謝夫人追上去,叫住了徐哲。 徐哲腳步微頓,停下來等她:“夫人有何吩咐?” 謝夫人和顏:“徐大人,我外甥女笑春不懂事,今日驚擾大人,還請大人恕罪?!?/br> “夫人客氣,徐小姐聰穎過人,頗有徐將軍之風姿?!?/br> 謝夫人一笑,從袖子里抽出兩頁紙:“這兩樣東西,或許和陸二小姐和宋落青勾結害大小姐有關?!?/br> 徐哲接過,略掃了一眼,神情微微一緊,他似有迷茫,抬頭望向謝夫人。 謝夫人朝他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徐哲站在原處,身側是晚春蔥郁的樹蔭,鳴蟬在枝葉間偶爾窸窣兩聲。 他略一思索,明白了謝夫人的意思,將謝嬤嬤和岑思莞接生大夫的認罪供詞揣進了懷里。 陳柳霜的罪行由陸晚晚揭發出來和被大理寺查出來,其間的差別可比日月。 陸家進行這一場鬧劇的時候,謝懷琛已經追出了京城。 殺宋時青的時候他什么也沒想,只覺得怒意已經蓬勃到再也忍不下的地步。 宋時青耽擱了他一陣,追出去的時候,陸家的馬車已經沒了蹤影,城外大道上,車轍另外,根本無從判斷馬車駛向了何處。 他心口大起大落,派了一隊人去白沙村,自己帶著另一隊人去往下柳村。 出了城陸晚晚就醒了,車內光線昏暗,車門禁緊閉,只有車窗透進微弱的光芒。 陸晚晚雙手被反剪在身后,用繩子捆上,麻繩勒進rou里,有些生疼。 她弓起身子,試圖去解那繩子。 但手太抖了,她沒能解開。 王昭坐在她身旁,聽到響動,微微側目,他道:“陸小姐,你不要徒勞無功了?!?/br> 柔弱女子根本解不開這結。 陸晚晚嘴里塞了一塊破布,發不出聲,聲音都堵在喉嚨,化成一連串嗚咽。 她以為自己做好完全準備,面對一切的時候就不會害怕,但她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指尖無數次擦過打結的繩子,無力掙開。 馬車行駛了很久才停下來,車門打開,雨水穿進來,打在陸晚晚身上,冰冷涼寒。 陸晚晚猛地吸了一口氣,照她的吩咐,將軍府的護院應該動手了,可是……為什么?還沒響動。 她眸子里終于涌出了恐懼,難道出了什么意外? 京城到白沙村,不過半個時辰的車距,可剛才她雖然在黑暗中失去了對時間的掌控,卻還是知道,絕對不止半個時辰! 這里不是白沙村。 她后悔不迭,是她算漏了,她能發現陸錦云的計劃,就能保證她不會知道自己的嗎? 香棋的情報出了岔子,陸錦云別有安排! 她環顧了四周一圈,這是一個村子。 王昭扛起她,往村子里走去,這座村子看起來荒廢了很久,一路走過來都沒什么人。 他七彎八繞進了旁邊一間房子。 屋前有棵枯死的樹,在雨幕中顯得凄涼。 屋里已經有好幾個人,他們圍坐在一個火爐旁,見王昭進來,紛紛站了起來。 王昭朝她們點了點頭,將她扔到地上,陸晚晚腳一崴,歪坐在地上。 “老大,現在怎么辦?”一個滿臉橫rou的男人問道。 王昭扯了把陸晚晚腰間的荷包,拉開取出里面放著的一張紙。 待看清紙上的東西,他的瞳孔逐漸變大。 那張紙根本不是宋時青的認罪書,而是一張胡寫亂畫的紙。 “可惡!”王昭恨罵道。 王昭蹲下去,將塞在陸晚晚口中的破布扯出來,恨恨問道:“陸小姐,東西在什么地方?” 陸晚晚掙扎了兩下:“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綁我?” 王昭一把扼住她的下頜,捏得她下巴生疼:“我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在我們手里,識趣的話趕緊把宋世子的認罪書交出來?!?/br> 陸晚晚啐了他一臉口水,恨恨道:“你們是成平王府的人?” 王昭抹了把臉,冷笑:“陸小姐果然聰明,不過現在知道也來不及了?!?/br> “宋時青派你來的?”陸晚晚滿心絕望,此時此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把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都怪自己沒有思慮萬全。如今她只盼著將軍府的護院發覺不對,趕來救她。 可他們又怎么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呢? 已經到了千鈞一發之際,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盡量拖延時間。 王昭道:“不然呢?” 陸晚晚輕笑了一下。 王昭問她:“你笑什么?” “你以為找個丫鬟到我屋里就能翻出認罪書嗎?”陸晚晚笑道:“告訴你們吧,認罪書我早就放到了一個穩妥的地方?!?/br> “在哪里?” “你想知道認罪書在什么地方嗎?”陸晚晚斜眼瞅著他:“可惜,只有我知道那個地方?!?/br> 王昭舌尖輕舔了下上顎,拉住她的手臂,硬生生地將她扯了起來,她纖細而又柔弱,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卻借著全身的力量,站了起來。 “世子有令,你要是老老實實交代,可以留你全尸,如若不然,你猜你會死得有多難看?”王昭揪著她的衣襟,抵攏她面前,桀桀笑著。 陸晚晚滿面驚恐。 謝懷琛追至下柳村外便看到馬車被拋棄在村口。 早些年京畿發了一場鼠疫,下柳村的村民死的死,走的走,這個村子便沒落下來,留下斷壁殘垣令人唏噓。 謝懷琛打開簾子一看,車里沒有人,他五內俱焚,斜眼一瞥,車門的拐角處掛了一小塊衣裳的布料,取下來湊近了看,的確是陸晚晚衣衫的料子。 應該是她掙扎的時候掛在車上的。 “她人就在村子里?!敝x懷琛一拳錘在馬車上,翻身上馬,發號施令:“兵分三路,進去找?!?/br> 他騎馬沖在最前面,體內熱血翻滾,似有用之不竭的力量從骨子里滋生,握韁持劍的手不斷握緊,恨不得將劫持陸晚晚的人撕碎。 陸晚晚小小的身影一直盤旋在她的腦海。 她在火光與月色交融的夜里,仰面對自己說喜歡時的神情。 他呼吸猛的一窒——陸晚晚,你等我來找你。 漫進他腦海中的盡是絕望,一個柔弱不堪的女子落進宋時青的手里,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越是這么想,他胸襟的那團火越是要炸開了似的。 他猶如行走在刀劍烈火之中,每走一步都帶著膽戰心驚。 卻又不得不走。 他生平第一次這么喜歡一個女子,他不信老天爺會這么對他。 王昭得到的命令是如果陸晚晚執意不交認罪書,那就殺了她。反正她死了洗不清自身的罪名,成平王會想辦法將一切反誣在她身上。 宋落青有這個自信。 刀劍抵在陸晚晚脖子上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落了眼淚。 她回想起自己的前世和今生。 前世死于過于相信人,她全心全意信任寧蘊;這一世她以為自己變得聰明,不會再像以前那么愚蠢,所以她誰也不信,只相信自己。事實上呢?她若是能像信寧蘊一樣信謝懷琛,今日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刀尖在脖子上游走,冰涼的觸感令她毛骨悚然。 王昭還在做最后的努力,逼問出認罪書的下落。 陸晚晚斜眼瞥了王昭一眼,“你回去告訴宋時青,我死了之后,那張認罪書就會變成他的催命符,懸在他的頭上,遲早有一天會要了他的命?!?/br> “死到臨頭,還這么嘴硬!”王昭道。 陸晚晚如今是他掌中的獵物,他享受著折磨獵物的樂趣,刀尖沿著她的脖頸走了一圈,回到頸側的脈搏處。 “只要我從這里捅下去,你的血就會噴涌出來,這個屋里就會跟下雨一樣?!彼唤浶牡赜玫都馓羝脐懲硗淼募∧w,饒有興趣地,一點一點刺進她脖子里。 陸晚晚雙眼睜得大大的,淚水如雨,落在雪腮,猶如雨后的新荷,清新令人憐愛。 只可惜,郡主說她非死不可,否則他一定好好嘗嘗她的滋味。王昭頗有遺憾地想到。 刀尖刺入寸許,一柄劍閃著寒光破窗而入,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猝不及防地刺向王昭。 這劍來得迅速,王昭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聽到生鐵破風的聲音,轉頭一看,那把鋒利的劍迎面刺入他的喉嚨,將他釘在身后的柱子上。 鮮血頓時噴涌而出,灑了陸晚晚一臉,她聞著濃烈的血腥氣,眼前是王昭那張瞪大了眼睛的臉,她腹部一陣翻江倒海,要吐了。 屋里其余的人見王昭被人所殺,道:“不好,被發現了,趕緊將她殺了?!?/br> 他們舉著刀劍刺向陸晚晚。 說時遲那時快,房門從外被人破開,一道白影猶如鬼魅一般,速度極快地沖進屋里。謝懷琛一腳踢向正逼近陸晚晚的那個人,貼身折了他的手臂,手中的刀應聲落地。他猛地一腳,將那人向后一踢,踢出尺余遠,正好抵擋住另外幾個撲上來的人。 他趁勢將陸晚晚從地上撈起來,她脖子的傷口流著血,不多,卻惹眼,刺得謝懷琛雙眸生疼。 陸晚晚抬眸,強忍著眼中的淚,卻怎么也忍不住,滾滾而下,她張了張口,喃喃喊他的名字:“謝懷琛?!?/br> “陸晚晚,別怕,你等我,我帶你回去?!彼曇舨淮?,透露出令陸晚晚安心的氣息。 她點了點頭,眼淚飛落他手上,燙得他虎口發燙。 他抬手,抹了抹她臉頰上的淚水,常年練武的粗糲的手掌摩挲著她嬌嫩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