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陸建章沉浸在自己的歡愉里,將盜匪出現襲擊陸晚晚的事情拋諸腦后。他甚至覺得這群盜匪幫助了自己,如果不是他們陡然出手,郡主就不會順道帶走陸晚晚,宋時青也就不會親自登門造訪! 因禍得福了,晚晚真是個天生貴女,運氣好得不像話。 沒多久,陸文回來了。 陸晚晚卻沒出來,月繡跟著來回話。 “你怎么來了?小姐呢?” 月繡盈盈一笑,道:“昨兒一場春雨涼寒,小姐前夜又受了驚,昨天晚上忽然發了病,世子爺尊貴,她怕將病氣過給世子爺,未能出來一見,是以讓奴婢出來給世子爺賠個不是,她說等她病好了,便親自去找世子爺賠罪?!?/br> 宋時青暴躁起來:“她的病什么時候能好?” 語氣中頗有幾分不耐煩。 陸建章嚇得心驚rou跳,頓時斥責道:“胡鬧,世子屈尊降貴來找她,出來一見又何妨?若是怕過了病氣,隔道屏風便是?!?/br> 月繡眉眼一低,聲音委委屈屈地:“小姐說她這會兒病得腦子有些糊涂,怕說錯什么話,做錯什么事,無意之中得罪世子。既是老爺吩咐,奴婢這就去叫小姐出來?!?/br> “去……”陸建章一揮手。 話未說完,宋時青便開口截斷他的話頭:“既然大小姐不便,那我明日再登門造訪?!?/br> 說完,腳步一抬,走了。 宋時青氣急敗壞,陸晚晚分明在威脅他! 要是強逼她出來,說不定她會胡亂下藥,反倒害了自己性命。 他性命矜貴,不敢搏這一把。 出了陸家大門,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那條黑線,心頓時涼了半截——已經到了掌心處。 得知宋時青走后,陸晚晚才起床梳洗,特意在臉上撲了很多脂粉,看上去很蒼白。 過了沒多久,前廳丫鬟傳話,說是寧夫人來看她了。 這會兒人已經進了后園。 聽說寧夫人到來,陸倩云看了陸晚晚兩眼。 陸晚晚彎起嘴角,說:“好戲要上演了?!?/br> 她到院門去迎寧夫人。 寧夫人離得老遠就快步走了上來,陸晚晚迎上前,正要福禮,寧夫人便托著她的胳膊,道:“聽說你受驚害了病,所以過來看看你,不必多禮?!?/br> “承蒙夫人掛懷,是我膽子小,不經嚇?!彼f話輕輕柔柔,讓人無限憐惜。 寧夫人道:“也不知是誰膽子這么大,竟然當街襲擊你?!?/br> 她輕搖了下頭:“我也不知?!?/br> “不是說你記得那落跑歹人長什么樣嗎?”寧夫人問她:“也虧得你,那樣艱險的情形下還觀察仔細?!?/br> 陸晚晚微微笑了下:“我當時都快嚇死了,哪顧得上看那人?!?/br> 她沒有刻意隱瞞。 寧夫人訝然:“那我聽說……” “夫人有所不知,那夜襲擊我的人,表哥已經抓到關了起來。他是黑風寨的山匪,我和匪類沒有結仇,他們只能是受雇于人,但那匪首牙口極緊,兩天了愣是沒開口說過話。我想盤問出來究竟是誰要害我,他死也不說。我沒了主意,這才謊稱記得匪首的模樣,或許能讓背后指使的人自亂陣腳浮出水面,這才撒了謊?!?/br> 寧夫人不料陸晚晚竟然如此坦率地將真相告訴給自己,笑了笑:“你告訴我,不怕我泄露你的秘密?” 陸晚晚笑容純凈,搖了搖頭:“夫人是信佛之人,心底善良,無量功德,不會擅造口業,我相信夫人?!?/br> 寧夫人微微一笑,她是虔誠的佛教徒,不會到處說三道四造口業,陸晚晚說到了她心坎上。 兩人又說了會兒別的話。 眼看天光不早,陸晚晚忽的想起什么,她對月繡道:“去,將我妝奩匣子里的那個香囊拿來?!?/br> 月繡依言入內屋取東西,不多時,便拿了枚絳紅繡鴉青八吉祥香囊出來。 陸晚晚把香囊送給寧夫人:“年前在國公府與夫人相遇,答應了夫人送你一件小物,手工粗陋,還請夫人不要嫌棄?!?/br> 她繡的佛家吉祥云,正合寧夫人的意。 多年婆媳的情誼,陸晚晚當然知道寧夫人喜歡什么樣的姑娘,喜歡些什么東西。 她輕而易舉就能討得寧夫人的歡心。 寧夫人將香囊捧在掌心,輕嗅了一口,笑道:“是沉水香?” 陸晚晚輕笑:“沉水香厚重典雅,有君子之范,我很喜歡,所以做了此香,不知可合夫人的額意?” “正巧,我也最喜歡沉水香,多年來奉佛都用的它?!?/br> 她輕松了一口氣,柔柔道:“夫人喜歡便好?!?/br> 頓了頓,她又說:“還有一事,晚晚想請教夫人,夫人可知京城是否有書塾需修繕的?” “書塾?”寧夫人想了想,說道:“西城有一所白龍書院,先生徐若謙為人耿直正派,收的都是寒門子弟,學資收得極少,不僅如此,他還時常貼補學生筆墨紙硯,所費不貲,以至于書院老舊破爛,他也無錢修繕。你問這個做什么?” “夫人有所不知,我年幼時在允州鄉下長大,鄉下地方無人看管,家中又無大人正門楣,以至院里的刁奴處處怠慢,到了我該進學的年紀,他們拿了父親的錢去玩樂,也不讓我去學堂。我便天天悄悄跑去學堂,在墻根偷聽?!标懲硗硌劭粑⑽駶?,聲音中有些許哽咽:“學堂的先生姓楊,他見我在門外偷聽,便提著掃把來趕我?!?/br> “這……竟然有這種事?!睂幏蛉松鷣肀闶歉毁F閑散人,長在繁榮的皇城根下,哪知世上有的地方還有人連飯都吃不上。她到了年紀便要去學的東西,是有的人一生也接觸不到的:“那后來呢?” 陸晚晚說:“散學后他上我家找我了?!?/br> “找你做什么?”寧夫人吃驚。 “他給我帶了幾本書,讓我每天早上去學堂找他,他私下教我讀書寫字?!标懲硗碚f道。 寧夫人不解:“既然他有心教你讀書,為什么不讓你去學堂?” “因為其他人都交了私塾錢,我沒給,他們定然心有不忿,暗地里會欺負我的?!彼p聲說:“有先生教我,我慢慢地會看書,也明白了很多道理。若是無他,我只是個茫然無知的鄉下女子罷了。他給了我嶄新的人生。九歲那年,先生走了,臨走之前告訴我不要記他的恩情,只讓我行有余力,也能幫助別人?!?/br> “這位先生真是高風亮節,有他春風化雨的教導,也難怪你有這般胸懷和氣度?!睂幏蛉速澆唤^口。 陸晚晚說:“我生于鐘鳴鼎食之家,受上天厚待,衣食無憂,住行不愁,手頭寬裕行善事積德行,也算還待上天以德?!?/br> 知恩圖報,還恩于天——這女子品格出眾,寧夫人越發喜歡。 她忽的想起——侯爺日思夜想,想在老家修一間家學,不過因為身居高位,大興土木惹人注目,保不齊有人紅眼,另生事端。所以他的心愿一直擱下了。 如果陸家以嫁妝為名,修辦這所學堂,陸家既能落下個為朝廷培養賢能的美名,寧家也能如愿辦學。 一舉兩得,正好順便可以挽回陸錦云這段時間逐漸變臭的惡名! 想到陸錦云,寧夫人就頭疼。她兒子優秀懂事,但偏偏定下這樣一門親事。自家侯爺又是個重信守諾的人,要他食言而肥與陸家退親,簡直是要了他的命。 陸錦云退不了,她注定要與寧家榮辱與共,既然如此,她便要維護她的名聲。 寧家出資,陸家得名,這個法子侯爺說不定會同意。 她決定回去同侯爺商量商量。 寧夫人走后,陸晚晚又躺回床上。 裝病嘛,自然要裝得像一點。 她屏退下人,躺回床上,看著金雕玉鏤的屋梁,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 ——那是李云舒告訴她的,他年幼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品行極好的先生為他啟蒙,后來又有薛戟為他指引方向。他才走到今天,也正因如此,他進京之后一直鍥而不舍在查薛戟死亡的真相。 他要為薛戟正名,要還這昏昏天下以昭昭。 正想得入神,窗口傳來一陣窸窣響動。 有人在輕扣窗欞。 “誰?”她問道。 第36章 服罪 一個俏皮的女聲傳來:“晚jiejie, 是我?!?/br> ——是徐笑春。 她肯定是嫌通報麻煩, 又爬墻進來。 她起身, 披了衣裳, 去開門。 房門一打開, 她的身體便被門口投下來的陰影遮擋住。 她一抬眸,便看到謝懷琛那張掛著淺笑的臉。 涂脂抹粉, 尤為明媚動人。 “可以笑,不準太大聲?!敝x懷琛聲音低沉,頗帶了幾分威脅的意味。 她抿了抿唇, 讓出一條小道:“進來吧?!?/br> 謝懷琛闊步走了進去。 “晚jiejie,你好些沒?”徐笑春年紀小, 粉腮明眸,笑容是恰到好處的動人。 和這明媚春色相得益彰。 她走路一瘸一拐。 “好多了?!彼沽藘杀瓒私o他倆:“你腿怎么了?” 徐笑春齜牙咧嘴吸了口冷氣:“在墻頭蹲久了,腿麻?!?/br> 說完,她埋怨地睨了謝懷琛一眼:“下次咱們能不能走正門光明正大地進來?” “嗯?”陸晚晚側目看他:“下次來讓人通報一聲,別翻墻了,不安全?!?/br> 徐笑春抻平了腿, 酥麻的感覺頓時傳遍全身,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說天色不早了,冒昧登門會惹人閑話?” “你翻墻進來就不怕別人看見了說閑話?”陸晚晚掉頭笑瞇瞇地看他。 謝懷琛不知穿的誰的衣裳, 有些捉襟見肘,他搖了下頭:“他們追不上我?!?/br> 陸晚晚抬眼看過去,見他一臉坦然,不由笑了。 “晚jiejie, 你不覺得哥哥荒唐嗎?”徐笑春驚訝,要是別人知道,指不定還要怎么說他荒唐呢。晚jiejie倒好,竟絲毫沒有看不起的意思。 陸晚晚輕笑:“有什么好荒唐的?他又沒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