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 陸老夫人生辰前兩日便從觀音庵回來了,不過她誰也沒見,徑直回了壽安堂,一眾媳婦孫女去看,也推辭說身子不適,統統拒了。 就連剛從允州回來的陸晚晚去拜見,她也沒見。 老夫人生辰那日,陸倩云很早便醒了,后園的湖結了冰,她咋咋呼呼來叫陸晚晚時,陸晚晚還臥在榻上睡得正酣。突然一只手伸入了被子里,冷得她一激靈便醒了。 陸晚晚睜開眼,便看到陸倩云手舞足蹈跟她什么。她又是拖又是拉,生拉活拽帶她去了園子里。 “meimei,怎么了?”她揉了揉惺忪睡眼。 陸倩云拿出兩雙冰鞋,指了指湖面,興奮地看著陸晚晚。 “你讓我陪你玩冰嬉嗎?”陸晚晚問道。 陸倩云點點頭,示意她把鞋套上。 陸晚晚猶豫了一下:“今日是祖母生辰,咱們得早點去請安?!?/br> 陸倩云嘰哩哇啦了一通,死死拽著她的手不肯松。 陸晚晚掙脫不開,只好就地換上冰鞋,牽起陸倩云踏到冰上。 京城天寒,呵氣成霜,滴水成冰,湖面上的冰很厚。姐妹二人在冰面疾馳,猶如風馳電掣,猶如跳舞一般,披帛交映,裙袂飛揚,雙飛燕似的自在飛翔。 陸倩云踩著冰刀,滑到陸晚晚身邊,牽住她的手腕,陸晚晚就勢下腰,披帛從空中劃過,猶如畫中飛天的仙女。 陸家已有賓客陸續而至,鎮國公府謝夫人、淮陰侯府寧家夫人、順昌伯府王家和另外幾家夫人都到了。內眷在前廳多有不便,老夫人受了眾人拜賀,正領著她們回內院,途經園子,都站著看了看。 兩姐妹是冬日的一抹霞,飛翔騰挪,要多快活有多快活,陸晚晚笑聲更是銀鈴一般,聽得眾人心生歡喜。 謝夫人問:“老夫人,這兩位小姐是?” “蘭色衣裳的那位是三孫女,倩云;妃色衣裳的那位是大孫女,晚晚?!崩戏蛉舜让忌颇?,看著湖面上歡笑的兩位孫女。她在觀音庵就聽說了這位大孫女溫婉可人,又秀氣又斯文,還只當她是個謹小慎微的孩子。 謝夫人又道:“我見兩位小姐衣衫單薄,不若先叫起來,回頭添了衣裳再去玩耍,免得受了寒涼?!?/br> “也是?!崩戏蛉藢ι韨鹊膵邒叩溃骸叭ジ嬖V兩位姑娘,就說有客人到了,讓她們來見見?!?/br> 沒多久,陸晚晚和陸倩云雙雙上來了。 陸晚晚穿了件淡粉色的披風,滿頭齊腰長發,用一根白玉簪挽起,不加修飾,似從古畫了走出來的聘婷美人。 姐妹倆遠遠走來,眾人便見石階蜿蜒處,少女攜手款行,粉色衣裙泛出淡淡的光,映襯著她雪白的小臉。陸晚晚纖長的脖子上垂落了幾縷黑色的發,凌亂中透出幾分少女特有的狡黠。 姐妹二人雙雙福身,陸晚晚道:“孫女兒晚晚、倩云拜見祖母,賀祖母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晚晚給幾位夫人請安?!?/br> 她柔軟澄澈的眸子,泛出細碎的光,溫溫柔柔說話的時候比貓兒還柔順。 老夫人很喜歡這個孫女兒,冰嬉場上英氣十足,私底下柔弱似水,女兒就該這般。她道:“快些起來吧,這么冷的天不怕涼?” “meimei一早來找我,她歡喜,我便陪她胡鬧了一會兒,叫祖母和幾位夫人見笑了?!?/br> 謝夫人笑問道:“方才我見你冰嬉玩得很好,學了有些年頭了吧?” 陸晚晚朝她福了福身:“回謝夫人,我學冰嬉已有十余年。不過我長于允州,允州地處偏南,沒有冰湖,我一般玩旱冰,這是第一次正兒八經滑冰?!?/br> 謝夫人訝然:“你以前見過我?” “晚晚福薄,這是第一次見夫人?!标懲硗砣鐚嵒卮?。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誰?”謝夫人更加驚愕。 作者有話要說: 陸倩云:大jiejie,起來!我帶你去未來婆婆面前去saocao作一波~~~ 第8章 剪衣 陸晚晚抬首看向謝夫人,她雖四十有余,但保養得宜,又一向養尊處優,絲毫未顯老態,反倒現出別樣的美感。她身側站的便是寧蘊的母親許氏,她笑得和藹,定定地看著陸晚晚。 陸晚晚心中一痛,寧蘊負了她,許氏這位前婆婆卻待她不薄。八載婆媳情分,彌補了陸晚晚自幼喪母之痛。上一世許氏纏綿病榻幾年,是陸晚晚衣不解帶服侍她,她得知寧蘊和陸錦云的丑事后,極力阻撓,卻還是阻止不了不知羞恥的兩個人,最終含恨而終。 收回思緒,陸晚晚對謝夫人盈盈笑道:“我入京后,常聽嬤嬤們私下夸談國公爺和夫人鶼鰈情深,得知國公爺向夫人下聘之時,親自前往和田找了塊上等原石,親自為將夫人鏤了塊雙蝶美玉,方才我見夫人腰間懸掛的玉佩玉質上等,水頭十足,是上等的和田玉,鏤刻的雙蝶紋飾栩栩如生,便斗膽猜想夫人便是國公夫人?!?/br> 謝夫人輕輕摩挲著腰間的玉佩,笑意氤上雙頰。國公爺待她好,家中既無侍妾,更無通房,二十年來,就她一人,是京城人人得而傳之的佳話。陸晚晚這個丫頭,笑容純凈如初綻的荷,清純甜美,心思靈巧,十分惹人喜愛,她喜歡聰明漂亮的女子,她輕輕一笑:“好聰慧的丫頭,僅憑一塊玉佩便知道我的身份,我很喜歡你?!?/br> “多謝夫人青睞?!标懲硗硇Φ?。 “下月初八,是我的生辰,到時來我府上玩兒?!敝x夫人邀請她。 這個孩子今年十六,聰明漂亮,家世清白,雖自幼養在鄉下,渾身上下卻沒有丁點鄉下人的粗陋愚笨,反倒知禮識儀,舉止有度,身上更無尋常世家貴女的驕奢之氣,她喜歡,十分喜歡。 陸晚晚答應得十分干脆:“是,到時候我一定前去賀夫人千秋之喜?!?/br> 陸老夫人道:“時辰不早了,你們先回去收拾準備,早點來壽安堂幫我陪陪客人?!?/br> 陸晚晚福身一一拜別幾位夫人。 —————— 回程路上,陸晚晚長吁了一口,她攥著陸倩云的手,握得極緊。 “是你,三meimei,你知道祖母會從這里路過,所以故意帶我到這里來的是不是?”陸晚晚問她。 陸倩云佯裝不懂,手舞足蹈咿咿呀呀。 她眼眸干凈清澈,陸晚晚看不出丁點異樣。但她知道,陸倩云是向著自己的。 陸晚晚抬手,將她鬢角的發攏到耳后:“我知道,你是見我在府上無人搭理,怕我被陳……” 她話未說完,陸倩云用帕子輕輕捂在她嘴角,眼中閃過一瞬狡黠,又笑了起來。 “大jiejie,三meimei?!标戝\云走了過來。 陸晚晚微微緊了緊神色,錯愕地看著陸倩云。陸倩云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轉過身去。 “二meimei,你來了?!标懲硗磙D身同陸錦云笑笑。 “你們剛剛在跟誰說話?”陸錦云嬌艷的面容底下藏了層冰霜,眼眸利刃般掃過陸晚晚和陸倩云。 她剛才在不遠處都看到了——陸晚晚在和國公府夫人講話。 鎮國公府,既非皇親,又不是國戚,只因當年勤王有功,扶植當年還只是落魄三皇子的當今皇帝披荊斬棘回京登基。自此之后,滿族皇恩盛寵不斷。 門楣之高,尋常人難以望其項背。謝夫人又孤冷清高,一般女子怎能入她法眼? 怎么偏偏她就愛理陸晚晚? 陸錦云冷笑,想了個說辭安慰自己——謝夫人是在看她的笑話。 陸晚晚神色平和貞靜:“是謝夫人,邀請我下月和倩云去她府上參加她的壽宴?!?/br> “什么?”陸錦云不可思議。 陸錦云訝然:“什么?” 陸晚晚說:“怎么?她沒邀請二meimei嗎?” “怎么可能?”陸錦云絞著帕子,把手指勒得生疼:“她很早以前就邀請了我?!?/br> 可惡,她根本不知道國公府下個月要辦壽宴! “二meimei這是要去壽安堂了嗎?”陸晚晚眸色純凈,恍若不察她的怒意。 陸錦云冷聲:“前幾日母親做了幾身衣裳,一直忘了給你們送來,今日突然想起,讓我送過來?!?/br> “多謝夫人惦念?!标懲硗碛Φ?。她朝月繡使了個眼色。 月繡朝陸錦云的侍女福了福身:“jiejie,給我吧?!?/br> 陸倩云道:“都已經到了這里,我送meimei回去吧?!?/br> 陸晚晚眼神掠過陸倩云身后的顧家姐妹,顧紅綃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陸錦云當真將她們二人送回院里,又催著她們試了新衣,這才離開。 顧家姐妹神色古怪得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陸晚晚瞧著她們一行人的背影,覺得納悶,她對月繡道:“方才我試衣服的時候,顧家兩姐妹在哪里?” 月繡為她理了理衣襟:“就在外院吧,方才人多,我也沒注意?!?/br> 陸晚晚若有所思,忽的福至心靈道:“去將給祖母的壽禮取來看看?!?/br> “都收拾好了,再翻出來干什么?”月繡喃喃,去外間取鶴氅。 她前腳剛踏出門,三姨娘后腳便風風火火來了,她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匆匆進來,也顧不得儀態不端莊:“晚晚?!?/br> “三姨娘,怎么了?” “你看看?!比棠锶×藰訓|西遞給陸晚晚:“幸虧臨走前我看了眼,否則就這樣送去老夫人面前,我和倩云還有什么顏面?!?/br> 陸倩云準備送給陸老夫人的鶴氅已然成了一堆絞成了條的碎布。 “果然?!标懲硗碜齑轿P。 “小姐,不好了?!痹吕C風風火火闖了進來,手中赫然捧著那件鴉青鶴氅:“這衣裳,毀了,毀了?!?/br> 陸晚晚指尖輕撫著鶴氅柔軟的緞子,噙著笑:“怪不得今日這么殷勤?!?/br>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鄙蚺渭绷耍骸皦垩珩R上就要開始了?!?/br> 陸晚晚眼眸安靜,打量著被剪碎的鶴氅,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她嘴角輕挑,不以為意:“三姨娘,前日我讓月繡給三meimei送去的大氅還在嗎?” “在!”三姨娘道:“是錦安坊的好東西,你三meimei舍不得,藏著呢?!?/br> “叫三meimei穿上那件衣裳,我們一起去給祖母賀壽?!标懲硗砺冻鲆粋€淡笑。 “可是……”三姨娘還是擔心。 陸晚晚安撫她:“無事,有我呢?!?/br> ———————— 壽安堂內。 貴客內眷和府上幾位姨娘都已經到了,圍坐堂下,十分熱鬧。老夫人坐于上首,和眾人話家常應酬交際。 約近午時,陸錦云便帶著一眾丫鬟去了。 她驕傲極了,她準備的一件錦安坊精心制作的鶴氅,華美繁復,美得不可方物。由她親手獻給老夫人,裝作是她親手做的,到時候定然能贏得滿堂喝彩。 她未來婆家,想必也會高看她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