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后院只有一東一西兩個入口，入口兩端都著火了，你當心?！?/br>
    他點點頭，便沖到了最前面，指揮滅火。

    陸晚晚靜靜凝睇著他的背影，他還是那謫仙般的人，菩薩一樣的心腸。

    她嘴角漾起了一絲笑。

    月繡同陳嬤嬤喃喃：“這救火的公子怎么這么熟悉？”

    陳嬤嬤道：“小妮子想男人了?！?/br>
    月繡面露羞澀，嬌羞地抱著陸晚晚的胳膊：“小姐，你聽陳嬤嬤老不正經?！?/br>
    半晌不見自己小姐回神，目光定定瞧著火場前鎮定指揮的男人，她忽的想起了，掩唇一笑。

    ————

    陸家花廳里，人已到齊了。

    顧家兩姐妹嚇得魂不守舍，抱在一起哭了快半個時辰。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別哭了，說話啊?！标懡ㄕ戮涂鞖獐偭?，深更半夜被吵醒瞌睡不睡，家里還著了這么大的火，驚動了望火樓，更重要的是連鎮國公家的小公爺也知道了！明日他去勾欄瓦舍一說，豈不是整個京城都知道他內宅不寧？

    陸晚晚緊裹著披風，坐在椅子上，三姨娘和四姨娘圍著她，柔聲地哄。

    陳柳霜也快急死了，不知道這兩個不爭氣的丫頭究竟要做什么：“你們倆倒是說話啊，大半夜去晚晚院里做什么？”

    陸錦云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么大，生怕她倆將自己抖落出來，她假意上前安撫她們，輕輕抱著她們：“你們怎么今天就去了？我不是說了嗎？明日去也來得及，大jiejie和我們都是親姐妹，她不會怪罪的?！?/br>
    陸建章聞言，問她：“到底怎么回事？”

    陸錦云擠出一抹笑意：“今日見了大jiejie，兩位meimei說jiejie在允州鄉下受苦十余年，她倆在顧家享福，所以心里過意不去，想給大jiejie送樣禮物。我還勸她們明日再去，豈止她們就這么等不及要同大jiejie交好?！?/br>
    陸建章神色這才松了松。

    陳嬤嬤忽的道：“既是來送禮，又為什么不打正門進來？非得走年久失修的后門，還不經通傳?！?/br>
    陸建章面色一青：“為什么？！”

    顧家兩姐妹嚇得一抖，顧紅綃哆哆嗦嗦胡編亂造：“我們晚膳吃得太多，想消消食，所以專程繞路去夕色院……對，我們想給大jiejie一個驚喜，所以才從后院進去?！?/br>
    顧紅緗也回過神了，馬上附和：“沒錯，我們想給大jiejie驚喜，可誰知，去的時候她正巧睡下?！?/br>
    陳嬤嬤問：“你怎么知道大小姐睡下了？”

    “我們剛到，她房中就熄了燈，月繡姑娘就從房里出來回了下人房?！鳖櫦t綃抽抽搭搭：“然后我們就打算回來了?！?/br>
    陸建章扶額：“那火是怎么回事？”

    “火……”顧紅綃連句囫圇話都說不清楚：“火……是我們不小心打翻了燈籠，火苗舔上窗戶紙，然后便燃起來了?！?/br>
    陸錦云神色一松，這兩個笨蛋，總算把話圓回來了。

    她對陸建章撒嬌道：“父親，兩位meimei也是好心辦壞事，你看在她們不是故意的份上，就饒了她們這一回吧?！?/br>
    顧氏姐妹幫腔道乞饒：“姨父，你就饒了我們吧，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br>
    “還有下次？”知子莫若母，陳柳霜一見陸錦云的神情便明白了三兩分，她呵斥顧氏姐妹：“大jiejie方才回來，你們就鬧這檔子事，知道的是曉得你們姐妹感情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這當家主母容不下人，故意同她過不去呢！”

    她上前攏著陸晚晚的手，柔聲道：“晚晚，你這兩位meimei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來同你攀攀交情，惹你受怕了。今日這么晚了，你先去我那里歇息?！闭f完，她又吼顧氏兩姐妹：“還不快滾回去跪著，明日一人抄寫五十遍《女則》，再來給你大jiejie賠不是?！?/br>
    陸晚晚披散著一頭濃密的長發，低垂著頭，瑟瑟發抖地坐在椅子上。

    她看上去多么的膽小。

    顧家姐妹膝行到她面前，哭得淚眼朦朧：“大jiejie，都是我們的錯，嚇到你了，你別同我們計較，我們只是想同你親近?！?/br>
    “陸大人?！敝x懷琛和救火隊統領換了衣衫也都來了前廳。

    他刷一下張開扇子，輕搖兩下，姿態瀟灑得不像話。

    陸建章朝他拱了拱手：“小公爺?！?/br>
    謝懷琛的目光在陸晚晚身上掃了兩眼，冥冥中覺得她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柔美，讓人心生憐惜。

    他問：“今日府上可有傷亡？”

    陸建章忙請茶奉上：“多謝今日小公爺及時趕來，家里一切平安?！?/br>
    “那便好?！敝x懷琛道，他又說：“薛統領在現場有所發現?！?/br>
    “哦？是嗎？”陸建章轉向謝懷琛身邊的男人，問道：“請問薛統領，是什么發現？”

    薛紹道：“我們在現場發現了火折子和桐油?！?/br>
    “你的意思是？”陸建章大驚。

    薛紹道：“此次火災是有人刻意為之?！?/br>
    “不是我們！”方才平靜下來的顧家姐妹大哭著，她們又累又怕，再不敢嘴硬撒謊：“我們只是想去燒了大jiejie的書房，根本沒有帶桐油！”

    陸建章感覺自己腦門都快炸了。

    謝懷琛和薛紹見屋里有女眷，這又是家宅私事，再聽下去多有不妥，便雙雙告辭。

    陸建章道：“多虧二位，明日我定然再設酒宴，酬謝二位?！?/br>
    謝懷?。骸瓣懘笕丝蜌??！?/br>
    他的眼神若有似無從陸晚晚身上一掃而過。

    她覺得心口怦怦直跳，動得厲害。

    送走謝懷琛兩人，陸建章又焦頭爛額地審顧家姐妹。

    主君動怒，自然一宅子人都不得安寧，只能跟著在花廳熬。

    顧家姐妹喉嚨都快哭啞了，她們堅稱自己沒有帶桐油，她們也只放了東邊書房的火，離開的路上發現東邊也已經著火。

    “不是你們，那還是誰？”

    “是大jiejie，肯定是她知道我們要放火，所以就再放了一把?！鳖櫦t綃臉都哭腫了，她攀咬陸晚晚。

    陳嬤嬤氣得直跺腳：“方才你們才說親眼見大小姐睡下，月繡回下人房，轉眼間又成了我們自己點火?！?/br>
    她抱著陸晚晚直掉眼淚：“小姐，咱們這是招了誰惹了誰？怎么就出了這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爺：我要去老婆面前掙表現啦~~沖鴨沖鴨

    第6章 離心

    陸晚晚泫然欲泣，楚楚可憐地看著陸建章。

    她的淚就快落下了，雪白的小臉上滿是恐懼：“父親，都是女兒不孝，才剛回來就惹了這么大的事，不若女兒再回允州好了，也免得父親為難?！?/br>
    陸建章唇齒翕動，他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怎么說。這個女兒太懂事了，比他養在身邊的幾個女孩兒都要懂事。

    他還未開口，三姨娘沈盼怯怯道：“老爺，大小姐剛剛回來，今日府上便著了火，這么快又將大小姐送走，傳出去，還說我們宅子里有牛鬼蛇神，我們還怕了不成?！?/br>
    沒錯，傳出去名聲的確不怎么好！嫡長女，死了母親，養在鄉下，這幾條壓在一起夠外人想入非非說上許久，要是鬧火災又將她送回允州，豈不顯得心虛。

    要知道人言可畏，他混跡官場，決不能讓人抓住任何把柄。

    他憤憤發令：“你們倆去小黑屋跪著面壁思過，什么時候反省了知道錯了什么時候再出來?！?/br>
    陸錦云為她們說說情：“父親，你……”

    “閉嘴，再要求情，你就跟她們一起去跪?！彼鸬溃骸熬瓦@么定了，誰敢求情誰就去一起跪?！?/br>
    陸錦云咬唇，斜睨著陸晚晚，眼神充滿恨意。

    這是父親第一次兇她，都是因為陸晚晚。

    她不會讓她好過。

    陳嬤嬤還要再說什么，陸晚晚按住了她的手腕。

    不必再說什么。

    他又道：“今夜大家都累了，趕緊去歇著吧?！?/br>
    陳柳霜道：“夕色院燒了，晚晚今夜去我那里歇著吧?！?/br>
    “你那里今夜還怎么睡得著？”陸建章冷哼了一聲，他說：“晚晚先在盼兒那里將就將就，明日找人翻長思院，好了之后晚晚去住?！?/br>
    陳柳霜胸口翻起了一陣邪火，長思院是那個岑思菀住過的地方，她絕不愿她的女兒再住進去。

    岑思菀活著的時候就一直壓自己一頭，不能她死了還讓她女兒壓自己女兒一頭。

    她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就要劃破血rou，卻又無法拒絕，只能壓下心頭的怒火，佯做平和道：“好?！?/br>
    陸晚晚隨沈盼回了勤南院。

    陸倩云驚醒了，揉著惺忪睡眼走了出來。她看到陸晚晚，咿咿呀呀又說了好大一通。陸晚晚看著她，微微地笑。

    沈盼催她回房：“這么冷的天出來做什么？快回去睡著，仔細別傷風了，大jiejie就住咱們這里，以后你日日都能見到?！?/br>
    陸晚晚見沈盼慈愛的模樣，心里滋味難辨。

    若是她母親還活著，想必也會這樣疼她。

    沈盼給她備了厚厚的被褥，溫暖舒適。

    她安安穩穩睡了一覺。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陸晚晚就醒了。她推開窗，從勤南院里還能眺望到夕色院被燒得漆黑的墻，入冬了，天越來越冷，樹上的葉子虬枝光禿，在初冬的輕霜薄霧了尤顯孤寂。

    她嘴角輕輕翹起，來年春暖花開，她就能住進母親的院子里，生根發芽，將陸家攏入手中。

    她梳好了發進廚房。

    下人也沒她起得早，她準備了清粥小菜，分別送去給陸建章和陳柳霜。

    上午陸晚晚未出門，和陸倩云一起在院里學女紅。

    沈盼柔軟，又耐心，苦命人家出生，要在高門大戶內自保難免處處小心謹慎。上一世陸晚晚和她交集甚少。

    陸倩云天真活潑，臉上總是掛著笑意，也不見為什么愁。

    挺好，有母親處處維護，做個啞巴也是幸福的。

    陸晚晚不知道有多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