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下號碼電話撥過去，那邊很快接通了電話。

    “吳姐，不是說下個月搬出去就行了嗎，怎么這么急？ ”她扯過桌上纏成一團的耳機線，拎出一邊聽筒塞進耳朵，語氣帶著幾分煩躁。

    裴然租的房子按理說是上個月到期，原本和房東商量好續租，但是對方突然說準備賣房不能繼續租給她了。

    房子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于是就讓她住到這個月底找到房子為止。

    房東有些內疚地說：“真的不好意思啊小裴，我這邊急著用錢，結果新房主非要馬上交房才付尾款，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裴然一時也沒法說什么，應了幾聲，草草掛斷電話，心里低低地罵了周可琳一句烏鴉嘴，索性脫下潮濕的連衣裙去了浴室。

    這周再找不到房子，她還真是要露宿街頭了。

    吹干頭發，她捧著手機坐回床上，給周可琳發了一條信息。

    [剛才忘了說，我已經到家了。]

    周可琳幾乎是秒回:[剛想給你打電話問問呢，像你這種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出門在外太危險了。]

    周可琳：[所以說你好端端的把車賣了干嘛，沒有車多不方便啊。]

    裴然手指在飛快的敲了一句話過去：[你又忘了我的巨額違約金了是不是？對了，你有沒有認識的朋友要租房，幫我問問唄。]

    周可琳：[你房子住好好的干嘛搬家？]

    裴然懶得再打字了，直接發了條語音，大概講了一下前因后果。

    周可琳：[也太慘了吧，我等會就幫你問問。]

    裴然給她回了個表情包，然后手機扔在一邊。

    伸手打開床頭的抽屜，拿出褪黑素的小瓶從里面捏出一粒放進嘴里，托著水杯仰脖吞了下去。

    然后從枕頭下面拿出眼罩，開始醞釀睡意。

    翻來覆去好半天，她又認命的拿下眼罩，雙目放空盯著天花板。

    微弱的亮光從窗簾縫隙照進天花板上，像散開的紙片印上去。

    她眼前逐漸浮現出今天在酒吧看到的那個男人的側臉。

    七年過去，男人早已褪去了少年時期的不羈，渾身上下散發著成熟男性的荷爾蒙。

    裴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那年她15歲，上初三。

    當時學校的高中部有個傳奇人物，叫做穆柏衍。

    從初中入學開始就一直霸占全年級第一名金榜，而且長得干干凈凈是個乖巧聽話的好學生，深得老師們的喜愛。

    當然，對于青春期的少女們而言，其實崇拜他學習好只是一個幌子，更重要的是學霸還長得驚為天人的帥，很難讓人不產生幻想。

    但裴然不怎么感興趣，帥有什么用，還不是個只知道跟在老師屁股后面跑的書呆子。

    那天是期末考成績公布的日子。

    不出意外她又光榮登上年級后十名的白榜被教導主任叫去面談。

    裴然單手插著校服口袋，肩膀上勉強勾著滑落一半的書包，胸前的校服拉鏈松散地拉了一半，吊兒郎當的站在學校后門的圍墻下，準備翻出去。

    輕輕踮起腳尖往上一跳，她先把書包扔了過去，余光瞥到前面兩棟實驗樓中間的樹蔭下站著一個人。

    少年身形挺拔面容清雋，校服穿得一絲不茍，平整得連一道褶都沒有，黑色短發在額前垂下小片陰影，整個人有些慵懶的靠在大理石墻壁。

    裴然瞇起眼睛仔細看了一眼，卷起舌尖舔了下上牙膛。

    這不就是那幫女生天天張口閉口喜歡的不得了的穆柏衍嗎。

    對方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抬起頭，長睫微掀，撞進她的瞳孔里，眸色漆黑冷漠。

    指尖夾了一根煙，火苗舔著煙尾，飄出的煙霧順著起風時樹葉的顫動，漫過灰墻的斑斑縫隙，在裴然的眼前消散不見。

    他好像清冷到容不得一點污穢，看一眼，又像是跌進了黑暗的深淵。

    墻外籃球場不知是誰用籃球拍著地面，砰砰砰的響，和她的心跳重疊。

    裴然有剎那恍惚。

    她假想過許多與他重逢的場面，但更多的是想過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見。

    畢竟兩人最后的回憶并不是那么愉快。

    也不是那種久別重逢后，可以笑著打招呼的關系。

    不知想了多久，迷迷糊糊睡意襲來。

    但這一晚裴然睡得并不安穩。

    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有廚房給她做蛋羹的姥姥，在床邊給她講故事的mama，淋著雨朝她跑過來的穆柏衍……

    在她的夢里招搖而過，卻沒有一個留下。

    身體不斷下墜，意識愈發清晰。

    她唰地一下睜開眼，睡意全無。

    月光穿過薄紗，房間一半灰白，一半漆黑，光影寂寥。

    裴然也沒強迫自己再閉眼睡著，伸手扯過床下的外套，披在身上，下了床。

    日光透過浴室的窗，掃過洗漱臺上的瓶瓶罐罐，營造出溫暖的假象。

    她用掌心接住水流，一股又一股從指間流淌去，隨意往臉上拍了兩把。

    她扯下脖子上掛的白色毛巾擦干下巴尖兒流下的水珠，坐到梳妝臺前，打開音響放起搖滾，簡單的化了個妝準備出門。

    因為睡前看到周可琳給她發的信息，說是啟盛傳媒的老板要見她一面。

    *

    雨后的天氣，陽光里帶著清麗，完全掩蓋了秋季的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