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她所住的那一小塊墻皮被敲了下來, 可憐無助地躺在冰涼的瓷磚上，很快，周圍零零散散地落下很多塊舊墻皮, 把秋秋整個人蓋了起來。

    她愣了兩秒, 才反應過來自己經歷了什么。

    這些人想要把墻皮全部刮下來，而她現在被困在墻皮里。

    秋秋連忙爬了起來，想要從墻里鉆出去，可是還沒等她把面前的這些碎掉的舊墻皮扒開, 就發現自己又被人撈了起來。

    那人把這些垃圾掃到一起, 動作迅速地倒進一個大大的蛇皮袋。秋秋“嘩”地一下就落到了袋子底部，險些被上面接二連三掉下的建筑垃圾砸暈腦袋。

    她聽見外面人說：“把這幾個袋子運下去扔掉, 等會又垃圾車經過，剛好一起運到垃圾場里面去?！?/br>
    接著就有人把袋子拎了起來，晃蕩晃蕩地往樓下走。

    秋秋在袋子里面驚慌失措，跑到蛇皮袋底部，想要把袋子割開逃出去，可是這袋子實在太結實了, 她身上又沒什么利器, 費盡了心思也弄不開。

    她急得快要哭了, 眼角不自主地泛出淚花，心里無比悔恨當初沒有跟著楚慕遙一起走。

    這下完蛋了, 要被運去垃圾場，肯定會被粉碎得渣都不剩, 到時候誰也找不到她了。

    秋秋想到這些事情，琥珀般眼珠噙滿晶瑩淚花，像是枝頭的露珠，臉上閃爍著驚魂不定的神色。

    這些工人手腳很快, 迅速地就將八九個蛇皮袋放上了教學樓門口的大垃圾車。

    秋秋抱緊了膝蓋，忍受著周圍傳來的異味，無助地縮在袋子的角落。

    風雪天氣，路上沒有什么人，街道上的雪也早就被消防隊鏟干凈了。

    垃圾車開的很快，秋秋只能從袋子里的縫隙感受到呼嘯的狂風，意識到這輛車已經離市區越來越遠。

    她無數次盼望著垃圾車能短暫地停留一下，抑或是這個袋子突然松開，讓她有一線生機可以逃出去。

    可是將近行了大半個小時，秋秋所設想的任何可能都沒有發生。

    正當秋秋失魂落魄快要認命的時候，突然，這輛垃圾車猛地往左邊打了個趔趄，整個車子近乎倒翻，好幾個放在頂端的蛇皮袋順著車廂倒下來，掉到了地上。

    秋秋所在的蛇皮袋滾得最遠，原本被捆緊的袋口松開，里面的墻皮嘩啦啦地掉了出來。

    小姑娘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來，使盡全力把身前阻擋的碎墻皮撥開，小腿奮力地奔跑，向蛇皮袋口沖去。

    身后傳來兩個男人的叫罵聲。

    “哎，你會不會開車??？這拐彎路口開那么快！趕著投胎啊你！”

    這是那個開垃圾車的男人大聲喊出來的。

    對面人也不甘示弱，聲音里帶著怒氣：“找罵啊你！你逆行知道嘛！這是我走的道，廢你媽的話！吵什么吵！滾一邊去！”

    載著秋秋到這來的司機被他這副顛倒黑白的氣勢整暈了，這人眼睛怕不是瞎的，指著對方的道罵對方逆行，一時間竟被堵得啞口無言。

    對面私家車主說得不盡興，從窗戶里探出頭來：“你他媽再逼逼一句，我馬上報警！”

    許是認為報警足以恐嚇對方，這個開著私家車的車主才收回頭去，罵罵咧咧地駛遠了。

    嘴里還在嘀咕：“媽的，今天被支來看那個小啞巴，果然沾上了晦氣！靠！她個小啞巴，怎么還不去死？”

    秋秋被動地聽了一場車主互罵，不過這也為她拖延了逃跑的時間。

    等司機把地上蛇皮袋撿起走遠的時候，秋秋已經從袋口鉆出來了。

    垃圾車再次轟隆隆地駛遠，徒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路邊的雪地上。

    在身旁路燈的光照里，雪花猶如潔白的棉絮，一點一點飄下，落在秋秋烏黑的發頂。

    小姑娘從來沒有獨自來過這么遠的地方，她連回校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狂風刮過，吹得她身上的紅裙紛飛，險些要把她整個人吹走，刮在臉上生疼。

    秋秋連忙抬腿往風小的地方走，舉目環視四周，企圖找到能給自己提供遮蔽的場所。

    可這是大概是市郊，廖無人煙，連房子都沒有。秋秋心里盛滿了絕望，毫無目的，機械性地抬腿，在雪地上落下淺淺的腳印。

    走了十來分鐘，身體里那種揮之不去的虛弱和寒冷又如幽靈般冒了出來，絲絲縫縫地鉆進她的骨頭縫隙里，好像整個人都要裂開一樣。

    秋秋眼眶一紅，肩膀止不住地顫，小腿都在發抖。

    她不想就這么停留在這里，一旦睡過去，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腦海中隱秘的渴望支撐著她不停地往前走，想要找一個能休息的場所。

    終于，大概又過了幾分鐘，在秋秋都險些站不住的時候，突然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棟亮著燈光的小樓。

    她眸中瞬間燃起了希望，拔起腿就想往那處溫暖的地方去。意志支撐著她拖著酸軟的身體來到小樓門口。

    這小樓前有幾個高高的臺階，鐵門緊閉著，可是秋秋好像感覺到暖意正從門縫里飄出來。她勉強爬上兩層階梯，突然小腿發軟，“啪嗒”一聲倒在冰冷的雪面上。

    眼皮重的再也睜不開，身上不住地發燙，片刻之后又是無盡的寒冷，秋秋就在這冷熱交織中失去了意識，再也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么。

    只在朦朧之間，感覺到體內有一處溫熱guntang的液體，順著脈絡游遍全身，疼痛褪去之后，就好像浸在深深的溫水之中，四肢輕松舒展，好像要脫離軀體的束縛，于雪夜中獲得新生。

    片刻之后，肆虐整整一天的風雪停了，天地都變得靜謐安詳，似乎是不愿吵醒臺階上臥倒沉睡的少女。

    只有路邊的樹杈，偶爾承受不住壓在上面雪的重量，咔嚓落到地上，也很快沒了聲音，復而恢復寧靜。

    少女黑發如云霧般鋪開，瑩白純凈的臉龐近乎與雪地融于一體，纖眉之下眼眸緊閉，覆上卷曲濃密的睫毛，緋色的唇瓣緊抿，泛著輕微的蒼白。

    她的手墊在臉頰下面，露出瑩潤的指尖，引人不禁想要一探究竟。身上穿著紅裙，遮住纖細窈窕的身姿，長度剛好掩住小腿。

    女孩腳上沒有穿鞋，抑或是在路上走丟了，腳背半隱在雪地上，近乎難以辨別究竟哪個更白。

    一夜寧靜，雪天過后，晴日高高升起，整個天地煥發著雪夜過后的明亮耀眼。

    小樓的門被推開，里面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她留著厚厚的劉海，下半張臉被白色的純棉口罩遮住，身上穿著臃腫的羽絨服。

    當看清了門前的景象時，這個看起來普通平常的女孩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一向沉穩的面具裂得粉碎。

    寒假的第一天，褚澤晨舒適地躺在溫暖的被窩里享受青春，沒等他拿過手機準備來一局游戲時，突然聽到手機不住地震動，響個不停。

    迷糊著眼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把床頭柜上的手機拿過來，看著界面上方的人名陷入沉思，疑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在做夢。

    直到鈴聲響了很久，褚澤晨才意識到遙哥真的是大清早地給他來了個微信通話，皺著眉頭點開了接通鍵。

    “喂遙哥啊，您起了？”

    “……拜托大哥，我還在床上呢！”

    “啊好吧好吧，我馬上出來?！?/br>
    褚澤晨掛了手機，揉著頭發從床上坐了起來，嘴里不停地埋怨：“靠！情場失意就來整我們，怎么不去鬧人家小姑娘？！”

    到了和楚慕遙約定的咖啡廳，褚澤晨都驚訝得眼睛都掉出來了，他看到遙哥坐在角落里，旁邊還坐著林謙那個鍋蓋頭，就邁腿走了過去。

    “不會吧？”褚澤晨沒骨頭似的癱到軟沙發里，“遙哥什么時候這么清心寡欲？居然沒約在酒吧？”

    楚慕遙面前擺著一杯浮著精致拉花的褐色咖啡，他聞言抬眸看了褚澤晨一眼，手下銀勺微動：“未成年人不能喝酒?！?/br>
    說得冠冕堂皇，義正言辭，卻讓褚澤晨不由自主翻了個白眼。

    旁邊的waiter及時地走過來，給褚澤晨遞上菜單，他隨便掃了幾眼，選了個牛柳意面填肚子。沒吃早飯就趕來赴約，他對遙哥絕對是真愛。

    “說吧，大早上的把我們叫來干什么？”褚澤晨被自己感動了一番，在等餐的間隙問道。

    楚慕遙輕抿杯沿，用平淡地口吻說道：“我想回學校一趟?！?/br>
    聽見這話，褚澤晨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就連旁邊淡定無比的林謙也扶了扶眼鏡，目光轉向這處。

    “不會吧遙哥，現在可是寒假。整個學校都走光了好不好？你還想回去？難不成你那個遮遮掩掩的小姑娘還生在里面長在里面??？”

    楚慕遙沉默著不說話，眼神卻是堅定。

    林謙也覺得他這個想法奇奇怪怪的，問道：“遙哥，你是不是什么東西落在學校里面了？”

    男生搖頭否認。

    “那你回去干什么？按照以前的規矩，你不還是要跟著顧叔叔回趟徽州老家嗎？就是這兩天的飛機吧？”

    楚慕遙薄唇輕啟：“就在今天下午?！?/br>
    “那你還不趕快收拾東西，別想著去學校了！顧叔叔還在研究所等著你呢?！?/br>
    褚澤晨把他往外推。

    男生聽了他們的話，眼神微動，眸底劃過糾結。

    昨天那場雪下得他心神不寧，總覺得心尖上缺了點什么。

    可是下午就是離期，楚慕遙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放棄了翻墻進去的想法。

    35、第 35 章

    秋秋意識重新回到身體里時, 隱約感覺到自己躺在柔軟干燥的被單上，就好像回到了楚家一樣，她忍不住抬臉輕蹭, 嘴角微微勾起。

    待完全清醒過后, 她睜開眼睛，被周圍的景象嚇到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墻壁上空無一物潔白無塵，只有對面角落處開了小小的半扇窗, 可以讓陽光透進來。

    整個房間里只放了一張床, 旁邊立著個半人高的木柜，柜身暗黃發黑, 應該已經有些年頭了。

    最讓秋秋驚訝的，這些尋常對她而言是龐然大物的擺設，竟然忽地變得渺小。

    不、也不能稱是渺小，只能說不再那么龐大了。

    她表情呆滯，夢幻般地舉起自己的手，驚訝地發現以前rou嘟嘟的手指現在變得纖細修長, 像細嫩新出的筍芽兒。

    正當秋秋腦子里一片空白的時候,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扭動門把手的聲音, 她抬眸看去，木質門被打開, 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瘦小的女生。

    “你醒了?！蹦莻€女生說道。

    她的聲音沙啞低沉，斷斷續續地像是破舊的風箱, 似乎并不習慣張開嘴說話一樣。

    她臉上帶著粗粗的黑眼鏡，厚劉海將額頭遮的嚴嚴實實，下半張臉帶著口罩，秋秋根本看不清她長什么樣子。

    身上穿著灰色的棉服, 蓋住底下的黑色睡裙，或許她是住在這里，腳上只蹬了一雙棉布拖鞋。

    拖鞋在地上摩擦，發出瘆人的沙沙聲，房間里沒有椅子，女生就直接坐到了床邊，鏡片后面的眼睛牢牢鎖住秋秋的身影，嗓音從口罩后面傳出來：“我在門口撿到你的?！?/br>
    她說完這句話，就不再多言，安靜地坐在那里斂眸，存在感極低。

    “你能看見我嗎？”秋秋連忙問道，“能聽見我說話嗎？”

    女生抬眸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質疑眼前人是不是有點問題，不過還是點頭道：“可以?！?/br>
    秋秋猛地從床上蹦了下來，激動地問：“有鏡子嗎？我想照鏡子?！?/br>
    女生似乎有些不耐煩，但是站了起來將秋秋引到隔壁的衛生間。

    衛生間里也是相同的簡陋樸素，墻壁上掛著一面毫無裝飾的大鏡子，秋秋往那一站，立刻就看見鏡子里出現了一個女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