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搖了搖頭，松軟墨云般的頭發堆在頰邊，小嘴微張：“沒有不舒服?！?/br>
    楚慕遙眸中隱含著擔憂之色，明顯不相信秋秋說的話。

    小姑娘看出他在想什么, 想要伸手安慰一下男生讓他別擔心, 但是手腕無比沉重, 讓秋秋做不出安慰的動作來。

    秋秋抿抿唇，突然覺得有些委屈。自從上次吃壞東西之后, 她就一直是這副病懨懨的模樣。楚慕遙認為是上次食物中毒的后遺癥，可是秋秋卻不這么想。

    那天自愈之后, 她的肚子從來沒有再痛過，但是不知為何，四肢就像灌了鉛一樣。每到晚上，秋秋還會覺得身體內部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悄悄流淌, 即將破土而出。

    她整個人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樣，全身骨頭凍得打顫。

    她打心底不愿影響男生的睡眠，所以從來沒有和楚慕遙說過。

    可是楚慕遙卻將她的虛弱看在眼里，想要找到緩解秋秋痛苦的辦法。

    他盯著秋秋蒼白的臉色，像個雪團子一樣弱小無助地趴在自己的肩膀上，顯得可憐極了。

    楚慕遙伸手碰碰她的臉，只觸到滿手的冰涼，立刻沉聲問道：“你很冷？”

    秋秋咬著唇不說話，躲閃的神色應上了男生的猜測。

    楚慕遙宛如深譚的眼眸微動，轉身將秋秋放在柔軟如云朵的綢被上。對上小姑娘疑惑的眼神，男生薄唇間落出兩句話：“稍稍等會，我馬上來?！?/br>
    然后秋秋就看見楚慕遙走出了房門，不消片刻又折回，手里拿著十來張a4紙，上面好像畫著什么東西。

    男生將紙張鋪展于書桌上，修長玉骨般的手指劃過潔白的紙面，目光沉凝片刻，將其中幾張紙剔除出去。

    秋秋被他抱了起來，放在桌面上，腳下就是男生方才拿進來的東西。

    “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她聽見楚慕遙在耳邊說道。

    秋秋微微睜大了眼睛，看向紙面，眸里十分好奇。

    這紙上并不是空無一物，每一張上面都畫著平面模特，簡略流暢的線條勾勒出窈窕的身形。模特身上繪制著各式各樣的衣服，顏色絢麗，款式新穎。

    楚慕遙微咳兩聲：“這是夢霜姐的設計初稿，外面絕對不會有同款。秋秋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我畫給你穿?！?/br>
    小姑娘頓時眼睛一亮，圓潤的眼尾水靈靈的，雪白的小臉抹上淡淡的喜色。

    她新奇看著這些模特，歪歪頭仔細地打量，皺著眉疑惑道：“可是這些衣服我穿不上啊?！?/br>
    她們每個都是瘦瘦高高的，不像自己，肥的像個糯米團子。

    楚慕遙輕笑一聲：“不用擔心，我來畫?！?/br>
    “哦哦，”秋秋點點頭，來回掃了幾眼，定在某處，小手一指，“我想要這件?！?/br>
    楚慕遙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件紅色的森系連衣裙，撞色翻領的領口設計平添幾絲學生氣，胸前點綴著飄逸的緋色蝴蝶結絲帶，半掩住同色的單排扣。裙長及膝，邊沿類似百褶裙，多了幾分俏皮。

    連衣裙是長袖的，剛好適合秋冬季穿，袖口收緊綴著兩顆瑩白的珍珠。

    “這個是不是很好看？”小姑娘眸中星光閃亮，專注地看著男生，瞳仁里倒映著楚慕遙的身影，想要獲得他的認可。

    “嗯，”楚慕遙分不清美丑，故作嚴肅地點點頭，“不錯?！?/br>
    “那就畫這個！”秋秋歡呼道。

    第二日，秋秋換上了楚慕遙給她畫的小紅裙，興奮地到了學校里。

    男生只會夸她好看，一點建設性意見都沒有，秋秋就噠噠地跑去找她的小伙伴。

    “好看嗎？”秋秋在卷毛面前轉了一圈。

    卷毛大早上的還沒完全清醒，躲在教室窗簾后面補眠。他迷蒙著眼睛，看到面前一道紅影，悠悠然轉醒。

    等看清眼前人的時候，猛地睜大了雙眼。

    “你是秋秋嗎？”卷毛大喊道。

    秋秋雪團般小臉上的笑容一頓，嘟著臉頰：“當然是我啊，不然還會是誰？”

    卷毛蹭過來碰碰她的衣服：“這是你自己畫的？”

    秋秋搖搖頭，唇邊露出小小的梨渦，笑道：“是楚慕遙畫的，給我的新衣服?！?/br>
    卷毛一聽這話，摸向紅裙子的手頓時停在半空，滿臉不可置信的模樣：“什么？你居然能穿上他畫的衣服？”

    秋秋被他的異常神情震懾住了，抿著唇，小心翼翼道：“有哪里不對嗎？”

    卷毛急得滿地打轉，嘴里不停地說道：“當然不對了，怎么可能會這樣？”

    “哎呀！你別轉了?！鼻锴锉凰D得頭暈，“哪里不對勁就說出來好不好？”

    可是卷毛并沒有聽進去她的話，還是在那自言自語，秋秋無趣地坐了下來，準備等著他恢復正常再問。

    果然，沒過幾分鐘，卷毛平靜了下來，便往秋秋身邊湊，神秘兮兮地問她：“你知不知道，我們這些小人畫為什么可以脫離墻壁？”

    秋秋軟聲回答他：“老爺爺說過的，因為畫出我們的人對我們有感情，我們寄托著他們的某種愿望?！?/br>
    “如果這種愿望消失了呢？”

    “那我們就會永遠留在墻上，再也不能出來了?！鼻锴锵肫鹄蠣敔數脑?，臉上帶著一抹傷感。

    “對！”卷毛一拍手，“你說的沒錯。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別人都看不到移動的你，楚慕遙卻可以看到？”

    這個問題忽地把秋秋砸懵了，她疑惑地眨眨眼，纖長的睫毛在雪白的臉上投下半月形的陰影。

    “不知道?！鼻锴镎\實地搖頭。

    卷毛故作高深地用手撐著下巴，眼睛看向遠方：“原本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墒墙裉炷愦┲@條裙子，讓我想明白了這個難題?！?/br>
    “那你說說，是為什么？”

    “因為你就是他畫出來的?！本砻珨蒯斀罔F地說道，“只有這樣，你才能穿上這條裙子，就像你之前那套背帶褲一樣?！?/br>
    秋秋聽聞這副論斷，驀然怔了怔，眼睛瞪得溜圓。

    學校里的小人畫幾乎全部都是由學生畫的，他們寥寥幾筆創造出一個小人，沒過幾天就會忘到腦后。等到中學生涯一過，小人畫們就再也見不到以前創造出他們的人類了。

    也從未出現過，小人畫和人類再次有交集的事情。所以秋秋剛開始根本沒想到楚慕遙以前可能和她有過一面之緣。

    可是卷毛言之鑿鑿，說得頭頭是道：“肯定是這樣的，你回去問問他，還記不記得以前來過清陽中學？”

    秋秋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突如其來的這個消息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等到秋秋回到楚慕遙課桌上的時候，她還有些走神，總是眼神放空，無意識地盯著男生的側顏。

    男生當然敏銳地發現了她的視線，偏過頭來：“怎么了？”

    秋秋抿嘴想了一會兒，垂在身側的手指忍不住攥緊了裙邊的水滑面料。

    男生黑眸微瞇，沉沉地打量著她。

    小姑娘才松了口，試探道：“楚慕遙，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有多??？”楚慕遙輕挑眉尾。

    他對于童年最深刻的記憶留存在七歲的那個夏天，從此過往蒙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讓楚慕遙連回憶都覺得壓抑得喘過不氣來。

    “五……五歲？”

    男生面色一僵：“應該不記得了?！?/br>
    “哦！”秋秋瞬間長舒一口氣，分不清心里是慶幸還是失望。

    她既希望楚慕遙是當時畫出她的那個人，又害怕是自己想得太多，卷毛猜測錯誤。

    秋秋在心里想道，無論楚慕遙是不是那個小男孩，他都是現在和自己關系最親密的人類。

    只要楚慕遙不討厭她，秋秋可以陪伴男生度過漫長而又短暫的余下的兩年高中時光。

    高中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還沒等留戀的時候，大把大把的時光就已經從指縫間溜走。

    數學預賽的選拔結果在11月份的時候公布下來。

    高二年級一共有十名同學入圍，只是分數各有不同，楚慕遙、左澤還有禾蘇都是一等獎，另外還有兩個平行班的同學也獲得了參加復賽的資格。

    當初被老師給予厚望的李若蕭，前段時間被通報偷取實驗室材料并受到處分，這次數學預賽成績也很不理想，漸漸地也就沒人注意到他了。

    等楚慕遙參加完復賽之后，期末考試的腳步就越來越近了。

    相比于之前秋秋一直盯著楚慕遙學習，現在的秋秋已經學會不再擔心男生的成績。因為楚慕遙的水平并不比她差多少，秋秋每次看男生解題，那飛快的速度和簡潔的思路，總是讓秋秋自慚形穢。

    不過就在學生們發奮學習的時候，清陽中學的領導層們卻下了個奇怪的命令。

    一天早晨，還有兩周就是期末，同學們全部坐在班上認真早讀，哪怕前天晚上沒有睡好，也要強撐著意志，人云亦云地背著單詞或古文。

    老白踩著同學們的讀書聲走進教室，站在講臺上先是環視一周，同學們自覺低下頭，沒有一個人看向他。

    好像老白就是個空氣。

    被當做“空氣”的老白面色如常，伸手在黑板上叩了幾聲，顯然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同學們的讀書聲漸漸小了下來，最后幾近于無，整個班上寂靜無比，只能聽見樓下值日生掃落葉的聲音。

    秋秋連忙蹦到楚慕遙身邊，把還趴在桌上補眠的男生叫醒。

    男生整個頭都埋在手臂內側，聽到秋秋趴在耳朵旁說話，先是重重地閉了眸，再伸出被壓在頭下面的一只手，骨節分明的手背劃過發頂，穿過黑墨般的發絲，將纖長的頭發弄得有些凌亂。

    “醒醒嘛！”秋秋在他耳邊催促道。

    楚慕遙這才抬起頭，睜開凌厲的鳳眸，深幽凜冽，如黑潭一般看向身側的小姑娘。

    秋秋指著講臺：“老師要講事情?！?/br>
    男生移開了視線，準備聽聽老白有什么重要的大事，還要挑在早讀上講。

    只見老白輕咳兩聲清清嗓子，然后用他慣用的慢悠悠的聲音說道：

    “同學們啊，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還有兩周就是期末考試了嘛，學校領導們體恤大家學習辛苦，本著要健康學習快樂學習的原則，領導們決定，要給同學們放一天假！”

    同學們手里的書本還沒放下，全部都以看著傻子的目光看著老白，沒人相信他說的話。

    體委徐康泰直接說：“老師，今天又不是愚人節?！?/br>
    “我說的是真的?！崩习着牧伺淖雷?，“老師還能騙你們嗎？不過這個假期是有限制的，不是讓你們回家躺著，是要讓你們去戶外，去和大自然接觸，既要學習優秀，也要做到身心健康?！?/br>
    他一番長篇大論下來，說得自己口都干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著囑咐班長：“左澤，你辛苦一下。周五高二年級去爬山，你聯合幾個班委組織一下工作?！?/br>
    說完這句話，老白就走下了講臺，背著手走出了教室。

    兩分鐘后，原本寂靜的班級突然像開水沸騰一樣，同學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爆發出歡呼聲。

    其間夾雜著幾句不敢置信的話語。

    “校長他們恨不得把我們關在教室里學，怎么這次還給我們放假？太詭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