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鐘后，下課鈴叮鈴鈴地響起，講臺上老師收好手頭的書本優雅地走出教室。原本靜謐的教室像是突然被滴入了沸水，瞬時喧鬧起來。

    楚慕遙咬了一口包子，綿軟甜膩的紅豆沙霎時在舌尖化開，伴著勁道的面皮滑下喉嚨。他想到了剛才小姑娘那抹沁了蜜的笑，突然覺得嘴里的甜味也不像以往那樣難以下咽。

    可是這時突然從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刺鼻沖人的油膩麻醬味，讓楚慕遙好不容易品到的清甜大打折扣。

    他不悅地凝眉，俊雅的鳳眸微微上挑看向座位前方，襯著白皙如玉的面龐，像是潑了墨的艷麗山水。

    被他視線冷到的男生縮了縮脖子，鼻尖上頂著一顆暗紅的青春痘，臉頰的肥rou透著一層油光。

    楚慕遙視線往下移了移，男生手里握著一個團成團的塑料袋，讓他皺眉的麻醬味正是從那里傳出來的。

    高中學習時間緊張，不少學生為了節約幾分鐘，會選擇將早餐帶到教室里來吃。帶些面包牛奶的倒沒什么，口味重的在校門口打包個煎餅果子rou夾饃什么帶到教室里，幾種香味交錯在一起，難免在教室里混成難聞的氣味。

    這也是為什么剛剛周一，楚慕遙坐在垃圾桶旁邊就覺得氣味難以忍受的原因，同學們在里面扔了好幾個食物包裝，他聞了一節課，自然不好受。

    這件事老班早就在班上明令禁止，奈何同學們陽奉陰違，沒幾個聽他的，久而久之，老班也就不管了。

    幾秒眨眼之間，楚慕遙就想清了事情原委。作為被老班發配到角落的差生，楚慕遙頭一次覺得自己應該為班上擔起一份責任。

    握著塑料袋的男生已經走到了他座位旁邊，楚慕遙冷冷地掃了眼，開了矜貴的口：“慢著！”

    男生扔東西的動作一停，又驚又恐地看向他：“遙、遙哥，怎么了？”

    傳聞遙哥起床氣特別嚴重，別是英語課沒睡好要拿他開刀吧？

    楚慕遙挑眉，目光落到他手上：“老班下了禁令，班上不準吃東西，你不知道嗎？”

    男生握著手里的垃圾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聽了這話先是一臉懵逼，反應過來之后才露出驚駭的表情。遙哥什么時候這么聽老班的話了？

    再說了……

    他瞄瞄楚慕遙手里拿著的豆沙包，一臉“遙哥你這言行不一，擱這嚇唬誰呢”的表情。

    楚慕遙擺出一張冷臉：“值日生呢？”

    垃圾桶里都快滿了，也不記得倒！

    被他震懾住的男生轉頭望教室前方黑板角落瞥了一眼，看清那三個大字之后轉過頭來，弱弱地說了一聲：“遙哥，好……好像是你?！?/br>
    楚慕遙頓了頓，然后眉頭一皺.像是迭起的山川，似乎在他的認知中，并沒有“值日”這個詞匯。

    過了幾秒，他道：“你扔吧?！?/br>
    無辜被攔的同學：“……哦?！?/br>
    秋秋洗了個澡打開木門的時候，正好趕上第二節課，她剛剛跑的太急身上出了不少汗，作為一個愛干凈的小人兒，秋秋早早地就在自己的房間里畫上了淋浴噴頭，仿照的是女生宿舍的浴室模樣。

    她提了提小靴子，等不及一般出了墻，噠噠噠跑到楚慕遙的課桌上。

    許是之前幫他拿了一個包子，秋秋底氣也足了些，拽著楚慕遙的袖口，軟聲軟氣催促道：“要上課叻，快點把書拿出來～”

    楚慕遙鼻翼微動，似乎聞到了她身上傳來的沐浴露香味，啞聲問道：“你剛才去做什么？”

    秋秋動動手指頭：“洗澡啊?！?/br>
    “……”楚慕遙倒是沒想到，那扇門后面還藏著浴室，這個小姑娘倒是越來越能勾起他的興趣了。

    秋秋看他不動，繼續催促道：“物理課開始啦，拿書拿書?！?/br>
    楚慕遙拗不過她，從桌子下掏出一本嶄新的物理課本，展開在秋秋的面前。

    然后自己在桌下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點劃劃，睫羽低垂。

    從秋秋這個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塊反光發黑的手機屏幕，不由得小嘴一抿，暗暗倒吸一口冷氣：“這是手機？”

    楚慕遙聽見這話連頭都沒抬，手指在屏幕上輕輕點了幾下。

    秋秋這時的興趣完全被吸引了過來，她跳到楚慕遙膝頭，抬頭露出一雙渴盼晶瑩的大眼睛：“我可以看看嗎？”

    楚慕遙不置可否，只是手上動作稍稍停了一下，往旁邊移了移給她留出空位。

    秋秋一看就知道對方應允了，亦步亦趨地趴到楚慕遙手邊，看著他手機上繽紛多彩的屏幕，眸里閃著興奮好奇的光。

    楚慕遙難得地賞了她一個正經的余光：“沒見過？”

    秋秋搖搖頭：“我看見過的，只是沒有這么近?！?/br>
    楚慕遙正在和人聊天，秋秋很有自覺地移開了視線。

    這是別人的隱私，她不應該看的。

    幾分鐘之后，楚慕遙知悉了對方的要求，就退出了微信界面，然后看到小姑娘一臉“我很乖沒有偷看”的表情，嘴角輕微地勾了勾，又很快放下。

    物理老師正在講臺上講解一道難題，無意間掃到角落，看到高大男生正低著頭看著桌子下面，頗有經驗的他一眼便看出對方在玩手機。

    他橫眉一怒：“楚慕遙，你來回答這個問題?！?/br>
    話音剛落，整個教室的學生齊齊看向這個角落，視線停駐在男生英俊深邃的側臉上。

    陽光恰如其分地從窗戶射進來，給他的眉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輝，楚慕遙抬眸，掃到投影儀上的公式和數字，站了起來。

    正準備像以往來一句“我不會”。

    可是小姑娘拉拉他的衣袖，他低下頭去，正好對上圓臉上一雙明亮的眸子。

    小姑娘小嘴叭叭地：“我教你哈，這個老師好兇，答不上來要罰寫的?！?/br>
    6、第 6 章

    楚慕遙剛要搖頭拒絕，小姑娘卻攀著他的衣袖，手腳笨拙地爬上了他的肩膀，乖巧地坐在上面。

    她朝黑板上張望了幾秒鐘，就胸有成竹十分自信道：“選b?！?/br>
    楚慕遙依然斜斜靠在墻壁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前方，似乎并不想發言。

    物理老師看他那副懶散的模樣，臉上更加生氣了，皺紋一抖一抖的，高聲吼道：“我剛剛才講了這一題，你根本就沒聽。既然來上課了，心思就該放在學習上！”

    聽了老師的話，秋秋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太小，導致楚慕遙沒有聽清，就在他肩上踮起腳尖，側身一手輕輕拽住他的耳朵，氣息甜的像棉花糖，幽幽地鉆進楚慕遙的耳膜：“這道題選b，你快回答呀！”

    小姑娘綿綿的嗓音好似幼嫩的蝴蝶輕輕振動羽翼，不經意地竄進楚慕遙的腦海里，一股微不可察的顫流順著耳畔劃到心尖，讓楚慕遙猛地繃緊了身體，突然站直緊緊盯著講臺。

    他唇齒間聲音沙啞，吐出兩個字：“選b?！?/br>
    得到老師的應允之后，楚慕遙頷首坐下，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眸底陰沉。

    秋秋功成身退，從他肩膀上滑下來，朝他靦腆笑笑，繼續坐在書本旁聽課。

    楚慕遙的視線凝滯在她身上許久，盡管秋秋一心認真學習，也注意到了這道目光。

    她疑惑地看過去，大眼睛一眨一眨，只見楚慕遙向來冷漠的臉上浮現一絲難以察覺的困窘和不堪，甚至在眼底流露出幾分譴責？

    秋秋十分不解，朝他移過去：“你不舒服嗎？”

    還是因為在自己的提示下說出了答案，覺得丟面子？

    楚慕遙閉嘴不答，過了好一會兒，才像是從思緒中脫離出來，黑眸牢牢鎖住秋秋的小身板。

    他張了張口，聲線低?。骸澳銕讱q了？”

    秋秋微微睜大了眼睛，乖乖道：“我已經十六了?！?/br>
    楚慕遙聽到這個數字，臉色輕松了些許，不過片刻，又緊緊攏起眉頭，上下打量秋秋幾眼。

    秋秋以為他想起什么重要且嚴肅的事情，立即雙手并在腿邊站好，像一個制作精良的q版娃娃。

    只見楚慕遙語言中帶著淡淡的不屑：“那你怎么這么矮？”

    “……你看不起人！”秋秋通得漲紅了臉，“我才不矮呢！”

    楚慕遙“哦”了一聲，微微挑眉。

    “我只是長不高！”秋秋努力辯解道。

    結果換來楚慕遙一聲毫不遮掩的輕嗤，于是秋秋的臉更加紅了。

    像她們這些被住在墻上的小人兒，永遠都是一開始被畫出時的模樣。有的被人涂涂抹抹，或者不小心蹭掉了皮，就再也恢復不過來了。

    所以秋秋有時還很慶幸，當初畫她的那個小孩挑了個沒人坐的低矮角落，不僅給自己取了名字，還確定了她的年齡。

    秋秋被畫出的那一天剛好是中秋節，小孩孤身一人在校園里晃蕩，給她取了秋秋這個名字，還一臉酷酷地說道：“我今年五歲，秋秋就是四歲，你比我小，記住了嗎？”

    秋秋想點頭回應，但是當時的她還不能動，只能看著小孩撂下手里的鉛筆，又風一般地跑遠了，從此再也沒有見過對方。

    不過想到年齡，秋秋便問了面前的楚慕遙一句：“那你今年多大呀？說不定我還比你大呢！”

    “十七?！背竭b淡淡地說出兩個字，打破了秋秋的幻想。

    “……哦?！彼瓜骂^，蔫蔫地重新看向課本，臉頰兩邊的麻花辮都喪氣地垂著。

    這時，秋秋突然聽到楚慕遙在身后低低地說了一句：“下課陪我去扔垃圾?！?/br>
    “咦？”她動了動耳朵。

    “……我不知道垃圾桶在哪?！?/br>
    “嗯嗯?！鼻锴镉只盍M滿地點頭，覺得自己肩上擔負了重要的責任。

    第二節課之后就是大課間，足足有將近半個小時休息。楚慕遙為了讓自己接下來一天內可以忍受角落臟亂差的環境，準備在這個時候去把垃圾倒掉。

    他肩上坐著只有自己才能看見的小姑娘，一手拎著黑漆漆的垃圾袋，闊步從教室后門走了出去。其神態悠閑自得，長腿一跨，像是在頂級t臺走秀的模特。

    秋秋看見晴烈的陽光落在楚慕遙的頭發上，感覺像是給他鍍上了一層星光，無語地撇撇嘴。

    雖然楚慕遙一臉淡然地走過走廊，但是架不住旁邊走過去的同學對他的行為大吃一驚。

    秋秋聽到幾個人遠遠地扎堆兒，看著像是在說小話，實則目光總是縈繞在楚慕遙身上，時不時就看過來一眼。

    她坐在男生肩頭晃蕩著小腿，感受著清晨微風，轉頭問了一句：“他們怎么總是看你??？”

    楚慕遙目不斜視，大步走下樓梯到了三層，路過幾個臉紅的像螃蟹一樣，還忍不住瞥他的女生。

    “看到了嗎？”

    秋秋問：“看到什么？”

    楚慕遙語氣平靜：“因為我長得好看?！?/br>
    秋秋：“……”

    別以為她見識少就可以被隨意糊弄，雖然那些女生眼里有幾分傾慕之意，但是大部分人對于楚慕遙根本不敢正眼看，就算偷偷摸摸瞥上幾眼，其目光也是敬畏大于欣賞。

    楚慕遙轉過樓梯口，突然面前出現兩個熟人。

    秋秋看到離得近些的是一個高個子的陽光男生，發梢挑染成學校明令禁止的金色，小麥色的皮膚在日光下閃著健康的光澤，他一身灰藍色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衣角不知道為什么蹭上了兩塊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