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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瀾出了教室,只見走廊里站著個頗為眼熟的男生,身高要比他矮上一頭,也就初二初三的樣子。 男生穿了件寬寬大大的一中校服,這衣服明顯不是他自己的,不合身,褲腿都堆在了鞋上。整個人像套在一個發舊發黃、不知放了多少年的破麻袋里。 男生打量沈聽瀾幾眼,“嘁”了一聲,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子不屑:“你就沈聽瀾???” 沈聽瀾記起男生是誰了,這張臉曾出現在沈青儀發給他的一張照片之中。 謝景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沈聽瀾不清楚謝景行找自己有什么事情,看這模樣,肯定不是來問哥哥好的。無論什么原因,沈聽瀾不想和謝景行在教室外面吵架,說:“有事到水房講?!?/br> 同時,他也不忘告訴江訴聲,“幫我帶個煎餅回來?!?/br> 沈聽瀾與謝景行來到水房,這個時間大家都忙著去食堂搶飯,沒人過來洗臉洗手,一時間倒也安靜。沈聽瀾靠著窗臺,瞧了瞧謝景行,叫了聲他的名字,問:“今天周四,你怎么進來的?” 謝景行對沈聽瀾完全沒有好感,開口就杠:“你管我怎么進來的?!?/br> 謝景行不說,沈聽瀾也能猜到。自然是逃學翻墻進來的,衣服上還有幾道從柵欄墻蹭下來的土痕。 “你有什么事?” “來看看你是個什么妖怪?!?/br> 沈聽瀾明白謝景行瞧不上自己,也就無所謂他說什么,反倒笑笑:“你也看見我是什么妖怪了,那我回去吃飯了?!?/br> “不行!”謝景行喊。 “還有事?”沈聽瀾抬眼看他。 “我爸打算結婚了?!敝x景行低聲說,“我討厭沈青儀,也討厭你,你們憑什么???那是我家!” “我跟我爸,我媽,我們仨本來過得挺好。上個月,大悅城里頭新開了家酸菜魚館,我們說好了一起去吃。還有三個星期前,我們才去了海洋公園玩......” 謝景行細說著最近家里發生的事情,從茶米油鹽,到衣食住行。每一件都是一段溫暖的記憶,應該是令人感覺到快樂的??伤曇舭l著抖,身體也哆嗦著,仿佛掉進了冰窟窿里,只覺得冷。 “前幾天我媽她連句話都沒和我說,直接從家里搬了出去。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爸爸就從外頭帶回來一個女的,讓我叫她沈阿姨。他還領回來一只小柴犬,說是給你沈聽瀾的。我以前特別特別想養狗,可mama不喜歡,一直就沒有養......這倒好,我媽再也回不來,家里連狗都隨便養了,你們憑什么???” 謝景行一看就是那種被家庭保護得很好的孩子,天真、執拗、嬌縱,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子。 不巧,沈青儀與沈聽瀾就是那半點沙子。 謝景行從來沒有留意到父母在感情上早已出現巨大的裂隙,在他的認知里,自己的家庭一直都很幸福美滿。突然之間發生了這么大的變故,理所應當地就將沈青儀和沈聽瀾定義為罪魁禍首。這兩個人一個搶走了他的爸爸,另一個還要搶走他的生活。 這讓他無法接受,也不甘心。 沈聽瀾聽著謝景行的指責,理應是生氣的,但卻沒有。因為從根源上來講,他們其實是一樣的受害者,不存在所謂的對錯。 他又想起一段話,“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br> 這是兩個家庭的悲劇。 沈聽瀾見謝景行眼圈都紅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不動聲色地把一包衛生紙撂在了窗臺上。他什么話都沒有說,轉身朝外面走。 “回來!”謝景行又叫。 沈聽瀾便回了頭:“我著急上課,沒時間陪你。你也趕緊走吧,一會有老師巡查?!?/br> 謝景行扭著臉,不說話。 小孩子心性。 沈聽瀾笑了聲,就沒再理,推門出了水房。他走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往桌斗里一伸,就摸到張熱乎乎的煎餅馃子。 濱海煎餅出了名的好吃,一張抹上雞蛋的薄薄綠豆面餅,上頭刷道甜面醬,再刷道辣醬。撒上一把嫩綠的小蔥花,最后卷好馃篦兒,一口咬下去,又脆又香。 雖然預備鈴已經響了,但煎餅熱著吃味道最好,沈聽瀾怕它涼了,趕緊打開包裹著它的食品袋。他特意往桌面上多放了幾本書,墊出來一道“墻”,擋著臉,彎著腰在后頭偷吃。 世界上有這么多東西值得愛,沈聽瀾也就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專心啃他的煎餅。 江訴聲問:“剛才那是誰找你,有啥事嗎?” 沈聽瀾咽下嘴里的食物,擺了擺手:“沒啥事,就一個小朋友。他爸媽離婚了,過得不好,來找我念叨幾句?!?/br> 江訴聲沒多想,隨口說:“這些事都找你念叨,那小朋友和你關系還挺好?!?/br> 沈聽瀾垂下眼:“沒有,關系不好。他就是一時間找不到人宣泄情緒,腦袋發熱找我來了?!?/br> 江訴聲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那個,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也可以跟我說說話?!?/br> “那我現在可要和你少說話了?!鄙蚵牉懻Z氣中帶著幾分調侃。 “為什么?” “省得你總以為我心情不好?!?/br> 江訴聲怔了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笑起來。他從書桌里拿出來包糖,遞向沈聽瀾:“是我想太多,來吃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