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行啊,那你去你太子伯伯家住罷,反正你都不聽阿娘的話?!?/br> 鰩兒抿著小嘴,“我不去!” “阿爹不讓我去,外祖母和舅舅也不讓我去!” 這小丫頭,還挺明白挺有邏輯的哈! 韓菀氣得,懶得和她廢話,直接把小丫頭抓過來,啪啪打了一頓屁股。 “寫五百張大字,什么時候寫完了,什么時候才能再出門?!?/br> “下回再犯,就加倍!” 小胖丫終于哭唧唧了,捂著火辣辣的小屁屁,還有厚厚一大疊的素帛。 鰩兒活潑好動,靜不下來,平時最不愛練字了。自從半年前開蒙以來,做功課就是她最苦大仇深的時候。哥哥寫的字已能辨清橫撇豎捺了,她還是狗爬的一團黑糊糊。 正好練一練,兩不耽誤。 鰩兒十分委屈,但她忍著沒再掉眼淚,因為哥哥哄了她,哥哥還給她說,這回是有人坑她,改天他給她復仇。 相比起鰩兒的一言不合提拳頭,她哥哥精明多了,母親生氣他沒在母親氣頭上求情,過后悄悄問了羅阿叔,問那日是怎么一回事。 羅啟調到小主人們身邊,這回也是跟著去了,許多事情小孩子不知道,但大人不一樣。 九公子生母早逝,在時也不算十分得寵,雖太子丹會留意后院太子妃也不是容不下孩子的,該有的也不缺,但到底沒娘,這九公子平時就不會冒頭挑事。 鰩兒向他討要皮鼓時,犬兒注意九公子說過一句,這是娘娘賞他的。 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犬兒誰也沒找,私下直接問了羅啟。 這件事情,其實東宮那邊已查清楚了,是一個寥姓側妃的娘家侄子,借鰩兒和九公子給太子妃挖的坑,當天就處置了,這寥側妃被禁足,至于寥家兩個小兄弟年紀小,就讓寥家自行懲戒。 羅啟很快打聽清楚了,告訴了大公子。 犬兒大名韓瑜,他當下沒做什么,等這件事情過去了二月之后,鰩兒的大字早就罰完了,連新禍都闖了兩回了,這才帶著meimei悄悄命人安排,把寥家兄弟坑掉進茅坑。 當時是在京郊游獵,茅坑也算難得一見了,寥家小兄弟被撈起來的時候,小伙伴們笑瘋了。 寥家小兄弟直到現在都沒敢出門,羞憤的。 韓菀聽完都不知說什么才好。 這安排簡單但還挺妙的,沒露馬腳,誰也不知道,還是羅啟事后悄悄告訴她的。 誒。 本來以為兒子是個斯文乖巧的,但其實是個小腹黑。 韓菀很心累,揮揮手,不管了,不想管,她這兩孩子太能了。 郁悶之下,她索性撒手,那這兩個小家伙扔家里,和穆寒郊游去了。 …… 藍天白云,秋高氣爽。 背靠穆寒寬闊結實的胸膛,縱馬在金黃色的原野而過。 韓菀不是個光守著孩子過日子的人。 孩子很重要,自己也重要,不能因為孩子就沒了自己的生活。 韓菀事業家庭兩不誤,待孩子們過了周歲后,她時不時就會和穆寒兩人短游獨處,這信京近郊,留遍了兩人的足跡和笑聲。 馬蹄沓沓,天清氣朗,兩人屏退了近衛親兵,穆寒給她捕了魚,烤得兩面金黃焦香撲鼻。 野餐過后,兩人牽著馬,手拉手沿著大河緩行。 夕陽無限,河面粼粼金色。 身邊的穆寒正找機會給閨女說情,她踮腳重重親了他唇一下,笑著跑開了,“今兒不許說那兩個小家伙!” 穆寒也不禁笑了,放開韁繩,追了上去。 …… 生活美好而安寧。 在兩個小家伙四歲那年,韓菀帶著孩子一家人回了一趟東陽。 東陽侯府已徹底修筑完工了。 因著韓菀想復建東陽君府,故而速度慢了些,足足花了五年的時間,終于完成了。 道路,山嶺,君府,祖陵,族人聚居地,一切的一切,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輜車漸行漸近時,仿佛交錯了時光。 孫氏撩起車簾,漸漸直起了身。 她下了車,愣愣看著記憶中宏偉低奢的府邸,忍了又忍,終還是淌下了兩行淚。 犬兒和鰩兒小跑上前,一邊一個抱著外祖母的腿,“外祖母!” “外祖母不哭!” 孫氏忍住眼淚,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發頂,“嗯,外祖母沒哭,是風沙迷了眼睛呢?!?/br> 重新踏入這座府邸,孫氏情緒復雜洶涌。 她在這里嫁人,生子,和夫婿舉案齊眉,相愛相許。 這座府邸,實在留下太多太多的美好記憶。 孫氏也下定了決心。 韓家人在侯府住了一個月,才啟程準備回京,臨行前,孫氏把兒女女婿和孫子孫女都叫到屋中來。 她說她不走了,她想留下來。 韓菀大驚失色,和穆寒韓琮三人立即跪了下來,孫氏卻笑道:“你們回罷,阿娘留在此處陪你們阿爹?!?/br> 他一個人孤零零了許久,她想留下來陪他。 她兒子這幾年無病無災,女兒女婿夫妻和睦,孫子孫女漸漸長成,已算立住了。 孫氏沒有了掛心的事,往后的日子,她希望能陪伴夫君。 韓菀失語。 她明白了母親的心意。 雖心里不肯,但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韓琮跪地:“阿娘,我也留下來陪你!” 孫氏撫摸著他的臉,“你個傻孩子,留下作甚?!?/br> 侯府冷冷清清,頤養天年可以,年輕人不適合,還是往信京去好,“你那善堂的病患,可是不管了?” 孫氏拍拍他的手,“又不是不能回去,我住幾年,膩了就過去,你們也常?;貋砜次??!?/br> 韓琮這才沒再吭聲。 孫氏又看韓菀和穆寒,目光落在穆寒身上,這個一開始她最厭憎不喜的人,最后用事實證明了他足可以托付終身。 午后的陽光從窗紗中濾進來,半室明亮。 孫氏執起韓菀的手,將它交到穆寒的手中,“你要好好照顧她?!?/br> 穆寒有些激動,他重重磕了一個頭,“是!” …… 最后,孩子們還是沒能拗過孫氏,只好讓她留下來了。 為此,韓菀他們延后了十天才回京。 本來是有些悶悶不樂,但見孫氏每日精神奕奕,沿著院墻園子滿目眷戀,她也漸漸釋懷了。 既是母親的選擇,那他們應當尊重,反正孫氏年紀還不算大,等以后慢慢勸就是了。 心事一去,心情便輕快起來了。 這幾日,韓菀和穆寒也帶著孩子們轉遍了整個府邸。 臨行前一夜,韓菀忽想起她和穆寒少時再見的武坊,于是就踏著月色過了去。 高高的院墻,偌大的庭院,一排排大通房前,黃褐色的泥地捶得結結實實。 角落側門前的那顆大槐樹還在,樹身仍殘余焦黑,但大火并沒徹底將它焚毀,春風一吹便抽出新芽,好幾年過去了,已重新變得郁郁蔥蔥。 那個午后,年幼的她偷偷從大槐樹后探出頭來,那個功底扎實的小少年一眼就看見她,心狂跳一亂,險些踏錯了步。 兩人同時憶起,不禁對視一眼,泛起微笑。 孩子們在奔跑,步聲笑聲。 如水的月光,銀白而皎潔,無垠的蒼穹上漫天璀璨繁星,墜入落在她一雙美麗的眼眸中。 秋風掠過,她衣袂翻飛,青絲撩動。 穆寒慢慢低下頭,輕輕吻住她的唇。 謝謝你。 …… 穆寒從沒想過,自己能擁有今日的幸福。 謝謝她。 謝謝她給予他她的愛,謝謝她給予他的一切,謝謝她讓他擁有了從不敢想象的幸福。 他知道她不需要他的感謝,他也不僅僅只有感謝。 可言語太過貧瘠,他實在無法清晰表達明白內心的感受,千言萬語,最后匯聚成了這三個字。 和這虔誠的一吻。 …… 風吹起靛藍色的帳縵,偌大的宗祠燭光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