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等諸事勉強算告一段落,兩宿沒合眼大家又困又累,韓菀趕緊吩咐輪流去睡。 羅平站著沒動。 現在他們就留一個廂房,他們這些人去睡了,那主子歇哪? 他想了想,“要不把廡廊圍一圍,卑職等……” 韓菀趕緊擺手,不行,現在還有什么東西能圍?能用的都用光了,這滴水成冰廡廊可睡不了人。 “你們都到屋子里去,吃的不要省的,都吃飽了,藥也用足了?!?/br> 韓菀笑道:“你們可得歇好了,不然如何能護我?” 羅平他們人多,現在非常時刻,總不能讓他們這么多人熬著把廂房騰給她。 至于她,韓菀也不是沒地兒睡,她還有車馬。這馬車是特制的,很厚很保暖,趕上避風的廊下就將一下就好了。 羅平還想說什么,韓菀打斷了:“就這么定了,抓緊時間休息,快天亮了?!?/br> 他們這點兒睡覺時間還是擠出來的,可不能浪費。 阿亞把小馬車趕到避風的廡廊,韓菀瞄了一眼,幾個都是熟悉面孔,都是知道穆寒和她的事的。 那正好,她也不避諱,讓他們多披厚衣服瞇一會,她大大方方拉著穆寒進了車廂。 車廂不大,因放置韓菀了許多起居必須品,已經躺不下兩個人了,不過沒關系,穆寒自己靠坐著盹一會兒就行。 他利索收拾車廂內物品,盡量把榻上的位置騰出來,堪堪能躺下一個人。穆寒用羊絨毯子疊了三層墊好,而后抖開錦被,折了一下,而后上面又鋪了一層錦被,之后就是韓菀的狐皮斗篷。 韓菀就躺進中間折了一下的錦被里頭,這樣底下墊幾層,上面蓋幾層,他往里頭放了兩個剛灌的酒壺暖爐,這樣她就不會冷了。 穆寒動作很迅速,最后在榻頭放好軟枕,榻尾騰出一點位置,他隨意放了個坐席墊墊。 很明顯,他打算自己坐在榻尾的,韓菀腳沖他,頭沖另一邊。 韓菀眨了眨眼睛。 她故意把動作放慢。 車廂本身很小,穆寒進來都不能站直,如今又放了這許多的東西,根本就沒地兒隨便下腳,穆寒整理好床鋪之后,他就回到榻尾坐好。 韓菀跪坐在剛弄好的床鋪寬衣,把頭發解了,靴子脫掉,緊緊勒住腰部的腰帶松開。 而后她把手伸進衣領內,繞到后頸。 她這是在解兜衣系帶。 穆寒立即移開視線。 韓菀輕笑一聲,穆寒知她笑自己,這車廂昏暗狹小,他又聽覺靈敏,他甚至因隱約能聽見絲綢系帶抽滑過的輕微聲響,他不禁有幾分局促。 穆寒垂目,忙收斂心神。 韓菀瞄了他一眼,就在他凝神垂眸這一會兒,她鉆進被窩。 她睡下了,只不過,和穆寒安排的樣子卻有那么一點差別。 她頭沒往軟枕那邊去,而是調了個方向,掀開被子一躺,枕在穆寒的大腿上。 腦袋底下的大腿肌rou瞬間一繃,“主子?” 見韓菀瞪他,穆寒改口:“菀兒?” 韓菀瞅著他,撒嬌說:“我想和你在一起嘛?!?/br> 她翻了個身,摟著他的腰,肌rou緊實力道十足,她把臉埋進他的腰側,深深嗅了一口,熟悉干凈的氣息清晰又濃郁,她都舍不抬頭了。 心里有點點遺憾,她家穆寒還就是太克制隱忍了,平時都不會這樣用力擁抱她。 他的臂膀是這般結實有力,若是主動用力抱緊她,那滋味必定極甜蜜和醉人的。 她都這么說了,穆寒還能怎么樣?心里又甜又軟,只得隨得她了。 “快睡吧?!?/br> 他指尖撫了撫她眼下青痕,還有略瘦了一些的臉頰,心里極心疼。 “嗯?!?/br> 韓菀乖乖應了一聲,閉上眼睛。 只不過,她卻是個不安分的,枕了大腿心里還沒滿意,她翻了幾個身,似乎在尋找舒適位置。 這么冷的天,親衛們穿的都是貉皮夾褲,穆寒也不例外。他和衣靠坐,夾褲沒有脫,貉毛和貂□□比,要更硬一些,平時倒沒什么,但這樣枕著,就有些扎人。 且穆寒身高體長,大腿足夠粗,像韓菀這樣骨架纖細的人枕著,其實是有點太高的,再加一層皮毛的話,就更厚更不舒服了。 見她動來動去都不舒服,穆寒就起身把夾褲脫了,就剩一層柔軟的棉布里褲,體溫暖烘烘燙得舒服極了。 韓菀很滿意,不過她沒忘記叫穆寒趕緊披條皮毛毯子,免得真著了涼。 她翹唇,翻了兩個身,很快找到舒適姿勢了。她面朝里,額頭貼著穆寒腰腹,往里蹭了蹭,手鉆進毛毯里,勾住他的腰。 穆寒瞬間僵住了。 實在是,韓菀這個姿勢,臉太貼近了。她的額頭,距離他下腹只有一兩個指節很短的距離,暖熱的呼吸輕輕噴灑,棉布里褲甚薄織線縫隙也大,他的皮膚能感受到了這種溫熱潮潤的氣息,幾乎是馬上,一種戰栗沿著脊柱一竄直上后腦。 “……菀兒?!?/br> 半晌,他輕輕喚了一聲,撥了撥她的鬢發,想借此把她的腦袋挪一下。 她卻支了支腦袋,讓他撥好鬢發,接著頭又放了回去,并沒挪動位置。 穆寒:“……” “怎么了?” 韓菀睜眼看了一眼他。 穆寒能怎么說,她一雙眼睛清澈又明亮,仿佛對他的窘處一點都不知道。 “……沒什么?!?/br> 韓菀于是就閉上眼睛,她聲音輕快,“快睡罷?!?/br> “……嗯?!?/br> 但其實相隨相戀多時,穆寒也很了解韓菀的,平時不往那邊想倒也罷,但今天,她表現實在有那么一點明顯了。 穆寒知她肯定不會一點不知道的。 那么……她是故意的? 穆寒慢慢回過味來了,難道,她是想和自己…… 她以前也很愛逗他,但不會這樣,這是自從那次之后……才會,心念一動,他險些直接彈跳起身。 心臟怦怦險些蹦出胸腔,穆寒正是血氣方剛,這個念頭一閃過,這些時日拼命按捺的火苗騰一聲燒起,他登時面紅耳赤。 不行的,可不能這樣! 他心里又慌又甜,正手足無措,底下韓菀察覺他挪動,余光見她睜開那雙過分靈動的眼眸看他。 “……怎么啦?” 韓菀聲音已有些睡意,手揉了揉眼睛,模樣極嬌憨動人。 穆寒喉結滾了滾,他努力鎮定下來,用聽著平時差不多的聲音。 “沒事,我放好劍,你快睡罷?!?/br> …… 這個發現實在是太突然了。 穆寒驚慌失措之下,一時都不知怎么應對,只好佯作沒發現。 只不過,有些事情不察覺還好,一旦窺破了,那就處處都能發現痕跡。 穆寒也沒法避,現在超過一半近衛都分出去辦差,他不親自跟著她,根本就不放心。 只能對她的小動作裝作看不見。 每每這個時候,都會十分煎熬。但好在,運氣這回站在他這邊。 沒兩天,牟縣發生一件事。 但不是好事。 馮頊連夜飛馬來報,曲莊生了病情,有幾十個人。 曲莊屬牟縣治下,距離也很近,牟縣這縣城實在有點破舊,楊于淳下令遷出災民集中取暖供食,這牟縣就沒有這個條件能容納所有人,于是就把人分到就近的曲莊平莊。 生病沒什么稀奇的,這么冷的天又缺少衣物,天天都有人生病,然馮頊這么十萬火急的過來告知的,顯然不尋常。 韓菀趕緊趕過去。 馮頊已從曲莊趕回來了,神色十分嚴肅:“我們得去信太師?!?/br> 病人臉色發青,頭痛如劈,高燒,腹瀉,神志皆亂,舌苔見斑。他帶去的醫士一診,大驚失色,說恐是時疫。 所謂時疫,即是傳染病,匆忙之間不確定從何而生,但大災之后,往往容易出現大疫。 據曲莊主事查實,昨日才兩個人病,大家以為凍病,今天發現不對,已經一整間大屋子數十人都出現癥狀了。 馮頊韓菀大驚,趕緊安排人將曲莊其余人轉移到就近的馮鄉,曲莊和馮鄉都圍起來,只許進不許出。 醫士開了方子,讓馮頊一行連同韓菀一行都用藥水洗了一遍。 這個關口,他們這些主事者可不能出事。 消息秘而不宣,但范縣牟縣和附近縣城統統都緊繃了起來。 公羊夷當天下午趕到。 這公羊夷,韓菀初見他儒雅威儀,是個有著一把美髯的老太師。如今冒風頂雪塵土仆仆,目泛紅絲眼下泛青,累得臉都瘦了一大圈。 公羊夷來到的時候,事情已經很清晰了,確實是時疫,曲莊移出來的人也陸續有病倒了,最糟糕的是,平莊也出現了幾個疑似的。 醫士們反復切脈商議,已斷癥明析,一個好消息兩個壞消息。一壞確實時疫,且傳染性不弱,根據前例,隔絕并不能徹底阻止蔓延。 好消息,冰天雪地,能抑制蔓延速度,且這個時疫是能治愈的,已有成方在,按實際情況略略增減即可,很有把握藥到疫除。 但最后一個壞消息卻是,藥材不好得。其他藥還好,這方子其中有一味主藥赤薊根,卻是陳國特產。郇國和陳國因為之前的旱災流民問題吵得不可開交,兩國已交惡,甚至斷了邦交。 這陳國君主并不是什么明君,昏聵不說還心胸狹隘,且陳國與郇國西北有高山阻隔,他若得悉這個消息,肯定不但不會官方支援郇國,反而連民間渠道也一并截斷,禁止赤薊根流出,好看郇國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