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阿亞此言一出,廳內登時一片死寂。 韓菀一打開信報,登時渾身血液往頭上沖,她有些暈眩,勉強撐住,只眼前卻緩緩發黑,最后她身軀還是晃了晃。 “主子??!” 栽倒之前,她聽見混亂的腳步聲驚呼,穆寒一個箭步沖上前接住她。 她勉強抬了抬眼,對上是穆寒一張焦灼驚慌的面龐。 韓菀病了。 其實本不應如此的,她是個性子要強的人,往時越是危機,她越是清醒的。 但她身體尤虛,先前毒傷后她本該好好休息調養的,可惜又逢驚變,之后又一直在進一步理清和分析,以揭開對方在五國的部署。 韓菀知道自己要好好休憩,養好身體才是一切根本,可人要是真能這般心隨意動就好了,事情太大了,關系到韓氏的生死存亡,她又怎能放寬心去好好休息呢? 毒傷后的調養并不理想,一直延到現在她還服著藥。虧損一直沒能補全回來,她身體猶有幾分虛,昨日有剛熬了夜,驟逢這一糟糕到了極點的噩耗,一下子血不歸經,就栽倒了。 當初以為的靠山,原來是一條偽善的毒蛇。 當權者的處心積慮下,一張大網,已無路可走。 人性的貪婪啊。 半昏半醒間,憶起慈父,諄諄教誨音容笑貌,最后皆化作一身血衣,和垂死時死灰般顏色的面龐。 淚水無聲淌下,沾濕鬢角,滑落在枕上。 她劇烈咳嗽起來,干涸的喉嚨仿佛被炙棒碾過,又癢又疼,瘦削的身體震動,面龐蒼白青絲凌亂,極羸弱極單薄的姿態。 幾乎是下一刻,一雙有力的手臂就扶起了她。 穆寒也顧不上叫侍女,一個箭步跪在榻前,扶抱起她,一手快速從陶壺斟了一碗溫水,小心湊近她的唇。 韓菀喝了好幾口,咳嗽才停下,她胸腔生疼一片,脫力仰首靠在穆寒臂彎。 懷中軀體極瘦削,能清晰感覺到她背后肋骨,咳嗽仿已耗盡僅有的力氣,她半閉眼睛喘息著,看著極孱弱。 仿佛有無形的手探入他的胸腔,擰住他的心肝驟然收緊,疼極了。 穆寒心如刀絞。 韓菀緩了緩,睜開眼睛看他,他忍不住輕聲:“主子,您還有卑職等?!?/br> 忍了又忍,他終究沒能忍住,“無論如何,卑職定會護住主子的?!?/br> “我知道?!?/br> 韓菀睜眸看眼前這一張臉,她一直都知道,無論如何,不管生還是死,他都緊緊跟隨護著她的。 她側頭靠在他的胸膛,暖熱的體溫能讓她汲取到力量,這個熟悉寬厚的胸懷如此讓人眷戀,她緊繃的身軀終于稍稍放松了下來。 穆寒沒有動,另一只手也小心虛環著她。 過了大約一刻,韓菀感覺好多了,她動了動,穆寒端過一碗粥,“主子?” 昨日入夜倒下后,現是四更,晚膳韓菀都沒用。 “韓渠他們呢?” “在明堂?!?/br> 一邊守著韓菀,一邊議事,可惜這般困境,根本無什么把握有效之法,一群人嘴上都急出燎泡。 韓菀心不在焉把薄粥喝下,垂目思索。 她不是軟弱的人,允許自己稍稍脆弱一會后,就開始忖度該如何破局。 真的很難,襄平侯府,楊家,楊膺,甚至有可能后面還有一個楊王后。 楊王后生了四個公主,才得一嫡公子,今天剛十歲,總算是站住了。 韓菀想了很多很多,一旦小隊長撐不住吐了口,襄平侯府擺明車馬,韓氏即陷險中之險。 貧不與富斗,富不與貴爭,可即便是家資再巨的貴族,也難以與當權者直接爭斗。 只能斡旋,無法硬拼。 撤離?根本不可能,這么龐大的產業,哪怕不惜代價,沒個兩三年時間也根本挪不動。 這襄平侯府會眼睜睜看著她挪嗎? 就算退一萬步,真挪了,又能往哪里挪? 親姨母親姨父一家,這么近的血緣之親,尚且敵不過人性的貪婪,這倉促之間,又能往哪里挪? 不行的。 避?避無可避。 另尋權臣作靠?可倉促之間,能尋誰? 而正如先前所說,又有哪個重臣會為了個外人與如日中天的楊家硬碰硬? 都不行的。 左思右想,竟是全無去路。 他們連時間都沒有了。 誰能制止? 怎么制止? 偌大的寢室,落針可聞,穆寒也是眉心緊蹙,韓菀靠在他臂膀深呼吸幾下,她最后想起了一個人。 抿唇沉默片刻,韓菀最后還是坐起直身,半晌,她說:“天亮后?!?/br> “我們去尋一趟楊于淳?!?/br>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發射完畢??! 明天要上班了,阿秀等會再努力一下,爭取明天也雙更哈! 不過國慶應該就不會額外加了哈哈哈,阿秀要出門呢嘿嘿,愛你們??!明天見了么么啾!(づ ̄3 ̄)づ 第59章 韓菀已無計可施。 她再大的能耐,也無法撕開楊膺布置了長達五年的這張天羅地網。 思來想去,這緊迫中,竟只有楊于淳算是唯一的有可能的有可行性解決方法。 其實楊于淳也不是沒有嫌疑的。 襄平侯府并不止一個男主人,楊于淳就是另一個,他很可能也參與了進去,故陳孟允等人就完全沒想過他,正在外廳多次痛斥此人虛偽至極,枉他們過去對這人如今欽佩。 退婚之事,并未宣之于眾,這欽佩之余,尚添有許多的親近。 可先前有多親近,如今就有多痛恨,這些天下來,韓菀不知一次聽眾人怒罵楊于淳。 若問韓菀,她倒不是全無一點思疑的。 可她現在已別無他法。 她和楊于淳接觸得更多,她對楊于淳的了解要比其他人要深很多。 楊于淳給她的感覺,一直都是和楊膺楊夫人不同的。且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 嚴于律己,勤公正義,丈田重分獎勵農商,進言廢貴族屠民可贖買舊法,修渠治河賑災賑民,如此種種,甚至多次不惜以身犯險。不得不說,他辦的都實事,是一個少有把百姓庶民放在心上的高官。 韓菀與他接觸以來,也覺得他確是如此,是一個不欺暗室的端方君子。 若他是演戲,那也演得太真了。 韓菀左思右想,還是偏向他是不知此事的,畢竟楊于淳日常忙碌,甚少回家。 且就算他時?;丶?,也不可能知曉父親所做的全部作為。 去尋楊于淳求助。 這是有風險。 但假若楊于淳真不知情,以他的為人品性,他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會去制止楊膺楊夫人。 楊于淳位居左徒,深得郇王倚重,位高權重并不亞于其父襄平侯楊膺。 他能制止楊膺,也只有他能制止得了楊膺。 反復思慮,全無他法,生機險中求,韓菀只能賭一賭。 反正結果已不能更糟糕了不是? 她苦笑,須臾打起精神,和穆寒說:“我們梳洗一下,天亮就過去?!?/br> 此時已經五更了,黎明時分,天際已泛起魚肚白,宵禁早結束,很快就天亮了。 韓菀聲音很啞,面容幾分病后的蒼白,聲音也猶帶幾分氣虛,穆寒看著心里極難受,只眼下沒法,只能這么做。 他忖度片刻,確實唯有這條路可以拼個險中求全,穆寒輕聲說:“距天色大亮還有大半個時辰,不如您再假寐片刻?” 韓菀搖了搖頭,她沒照鏡子,但大約也知道自己現在是怎么一個模樣,她并不愿意這般示人。 即便是去求助楊于淳,可這事兒,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病容憔悴并不會為她增加成功率,她自不肯以此等形象去現身人前。 穆寒勸了幾次無果,只能聽她的。 韓菀起身,叫了侍女進來伺候更衣,沐浴洗去身上藥味,她端坐妝臺前,自己親自上粉描眉。 韓菀今天妝容有點濃,只描繪過后,看著已與平日無異。青絲梳成高髻,一身茜紅色的遍地纏枝廣袖曲裾,襯得氣色幾分紅潤,她用了一碗清淡的稠粥,含一顆益元丹,人徹底清醒,精神頭已重新提了起來。 此時已天色大亮,韓菀屏退諸仆,登上一輛獨駕小車,無聲無息出了韓府。 等到了別院,她重新換了一輛樣式尋常的青帷雙轅輜車,在諸心腹護衛的隨侍下,直奔左徒府衙。 韓菀先前使人送了口信,左徒府門前已有人等著迎了,是楊于淳的貼身仆役之一叫楊福。 楊福驚訝,因輜車明顯不是韓菀慣常坐的,連府徽也沒懸掛,好在他認得穆寒阿亞等人,忙趕兩步迎上前,把輜車迎入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