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韓菀見,這才笑了。 暮色現,天光暗下來,銅盆炭火閃爍,映著她側顏一層暈紅暖光,長翹玉睫微微輕顫,一雙美眸霞色瀲滟,華貴柔美麗色無雙,一笑,如牡丹初綻。 “好了,說正事兒?!?/br> 兩人坐好,韓菀神色一正,說起正事來了,“這是欒邑才到的,韓渠使人日夜兼程加急送至?!?/br> 欒邑,韓氏名下兩大丹砂礦區,欒邑正是其中之一,還是魁首。 欒邑礦儲量大,出產的丹砂色正且濃,是丹砂的上上品,價值比另一個礦區要重很多。 而韓渠,則是欒邑大管事,韓氏世代家臣出身,祖輩還是護著太子宜一起從韓國逃出的,被賜姓韓,忠心耿耿被韓父放在欒邑礦區打理大小事務。 “韓渠稟,廿一日繁城劃歸郇國?!?/br> 說的是郇國和縉國邊界重新磋商劃定的事。 如今,天子身邊有申王震懾,諸王侯不敢輕動,天下這才勉強算保持平靜,但各國之間摩擦還是不斷的,這邊界頻有移動。 譬如這次,郇國和縉國的邊界爭論再次告一段落,雙方從上月起開始重新磋商劃定。 穆寒展開信帛,一目十行,他觸角敏銳,一眼就看到問題關竅。 “繁城東倚關山,西臨郇水,乃南北樞紐其位極重,郇國要了繁城,就必得舍出一處要地?!?/br> 而欒嶺恰好在這次洽談的區域上。 欒嶺群山連綿起伏,欒邑礦脈恰好接近邊界。先前雖接近,但好在卻還是在郇國境內的。 作為每天賦稅極巨丹砂礦,也屬于要地之一。 穆寒皺眉:“萬一欒嶺被劃歸縉國,礦脈歸屬必生爭議?!?/br> 韓菀點點頭。 上輩子就是這樣,愈八成的礦脈被劃入縉國境,由于曹邑宰的里應外合,最后被栗氏成功奪得。 韓氏最重要產業,礦鹽糧,三大巨擎支柱,其中之一遭遇重創,韓氏被鯨吞蠶食的伊始。 穆寒安慰她:“重新磋商的邊界極長,從平陰一直候城八百里,銅鐵關隘繁庶城鎮足十數處,比丹砂礦貴重的不止一個,縉國應不會看中欒邑?!?/br> 韓菀笑了笑。 但她知道,上輩子還真是欒邑被劃走了。 縉國倒是想要鐵礦或祁山關,可惜郇國死活不肯給,差點撕毀協商再次興兵,后來一番來回談判,縉國最后要了欒邑和錫礦所在的兩處山區,才算沒有談崩。 丹砂礦重要程度比不過鐵礦和祁山關,偏偏價值很高又非戰備必須,事涉國界利益,若有謀算,這是陽謀,再多的人力打點和斡旋都起不了作用。 韓菀知道結果。 不過她經歷過一次,心情還是很平靜的,反正這次礦脈她不會讓人就是了。 現在這些也不能給穆寒說,韓菀便笑著應了句:“希望吧?!?/br>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們收拾一下回去吧?!?/br> 兩人就這個問題討論了一陣,正事說完,韓菀站起,舒展一下筋骨,坐一天她也累了,活動一下,剩下的明天再處理。 “是!” 穆寒站起,應了一聲。 他將小樟木箱搬過來,幫韓菀收拾案上的東西,韓菀先整理了,一件件遞給他。 她沖他一笑。 穆寒低頭收拾,心里卻是暗暗松了一口氣,韓菀前幾天發現荷包無措復雜,雖她努力佯作若無其事,但穆寒敏感,還是隱隱有些察覺。 這一度讓他心弦繃緊,好在今天觀察,韓菀態度如常,甚至比平時還要輕松幾分,他這才暗松了一口氣。 還好是錯覺。 …… 深冬天黑得早,收拾好了,出得書房大門,天已黑透了。 下值的時辰早過了,有些值房鎖了門,有些值房挑起燭火。 燈光點點,沿著甬道一路至車馬房,穆寒一直緊隨其后,風很大,臺階一會就吹了一層雪粉,被人一踩,就結了冰。 韓菀提著裙擺下去,腳下冷硬還有點滑,她眨眨眼睛,腳下微微一趔趄。 一只手非常及時扶住她背,一觸即收,微微往前一送,恰好她站穩的力道,就立即收了回去。 誒。 沒關系,慢慢來唄,一次不成,那就多來幾次,潤物細無聲嘛。 她一點不急,反正他們一直在一起的,時間多的是。 韓菀輕哼小調,這是她和阿爹去楚國聽過的水鄉年曲,她撩起車簾,趴在窗舷上。 年關近了,過兩天就是除夕,各家灑掃檐枋,門前貼上簇新的紅聯,郇國有除夕燈節的傳統,各家在檐下挑起紅彤彤的大燈籠,臨街鋪面,一層層五彩花燈。 雪停了,風見小,白皚皚的銀裝素裹,長街燈火燦爛。 韓菀解決了一樁心事,心情格外愉快,叫停輜車,下街行走賞燈。 穆寒其實不大贊同的,天氣極冷,怕她凍著,只見她這般興致高昂,最后還是沒勸,只低聲叮囑隨車侍女記得先伺候主子添衣。 韓菀聽見了,含笑瞅了他眼,從善如流,多穿了一件厚毛襖子,披上厚厚的貂皮大斗篷,跳了下車。 鹿皮靴踩在積雪上,咯吱咯吱輕響,火樹銀花,歡聲喧囂,一張張燦爛的笑臉映著燈火,小孩子騎在父親的肩膀上興奮笑鬧,揮著手里的糖葫蘆。 韓菀也買了一根糖葫蘆,糖不算上好,不夠清甜,窖藏的山楂有些酸了,她卻吃得很高興,把一整根糖葫蘆都吃掉,回頭沖他一笑。 韓菀突然就覺得,保住家業重要,查清真相重要,正事都很重要,不過啊,這日子還是得盡可能過得開心些快樂些過,不然多虧啊。 想起阿爹,那個清雋慈愛的父親,他也不會希望的。 她回頭笑:“穆寒,我們走快些??!” …… 韓菀沿著長街一路走到盡頭,挑了幾盞彩燈,一盞給弟弟,一盞給阿娘,還有一盞她的。 最后一盞兔子燈,她送給穆寒。 高大魁偉的青年,手里提著一盞巴掌大的兔兒燈,說有多不搭就有多不搭,經過行人不斷側頭笑著指指點點,讓穆寒十分不自然。 韓菀促狹瞅著他,哈哈大笑。 笑聲清脆,順風灑在長街,穆寒有點無奈,但更加高興。 唇角翹起,他小心提著手里的兔兒燈。 …… 歡笑一場,胸臆格外舒暢,要說韓菀唯一惦記的,那就是方溪那邊了。 重新登上輜車,她幫穆寒把兔兒燈保存起來,說回去再給他。 輜車轆轆,告別街燈,呼吸一口沁冷的空氣,韓菀問穆寒:“方溪那邊有消息了沒?” 穆寒說:“快了,今早搜尋暗哨發現他留下的暗記?!?/br> “那就好?!?/br> 人經不起念叨,才剛說完,輜車進了府門,就見留守近衛疾步奔來。 “稟主子,方溪回來了!” “好!” 韓菀精神一振:“我們馬上過去?!?/br>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追求撩撩撩啦,強制別急哈,肯定軟的不行才上的硬的嘛哈哈哈哈,先撩撩 晚上好寶寶們,三更開始發了,愛你們?。?!(づ ̄3 ̄)づ 第29章 方溪負了傷,臂骨折了,肩膀中了一箭,臉上身上許多擦傷淤青,幸好傷勢不算重,韓菀到時醫士提著藥箱出來,已包扎好了。 聞得主子親來垂詢,方溪和羅承等人忙迎了出來,“卑職見過主子?!?/br> “快快起來?!?/br> 韓菀趕緊將人扶起,“你有傷在身,不必拘禮?!?/br> “進去說話?!?/br> 方溪生得矮小,皮膚褐黃相貌普通,過目即忘的那種,身手不算很拔尖,人卻極靈活極機警,極擅藏匿追蹤,天生的暗哨種子。 雪崩之后,他和王伍在山上兜兜轉轉,還真尋摸到了李翳一行的痕跡。 順著一路追到南城門,其時黑衣死士四散遁逃,他們摸索很久,成功綴上了去。 但可惜的是,最后結果并不如意。 方溪單膝及地,愧道:“請主子恕罪,卑職無能,未能找到李翳幕后之主及死士營?!?/br> “你無罪,快起罷?!?/br> 韓菀示意阿亞將人扶起,等方溪重新半躺下來,她問:“詳情如何,可得什么新的線索嗎?還有,王伍呢?王伍如何了?” 方溪道:“卑職尾隨其中一死士在城外穿梭,此人換裝后繞了半天,最后和小隊匯合,后偽裝成商護,再與李翳匯合,……” 方溪這趟極之驚險,他和王伍不斷換裝,小心翼翼地尾隨著李翳一行,左繞右繞。后者極謹慎,郇都正在大肆搜索襲擊者,他索性離開,真押了一批貨去了容邑,等事情平息了才回來。 方溪王伍千辛萬苦綴了回來,本以為終于能夠觸摸核心了,但誰知,方溪搖頭:“此人警惕心之高,心思之慎密,六識之敏銳,堪稱一絕?!?/br> 抵達郇都地界轉了兩圈,李翳突然將手下人分成兩撥,各奔東西,由于距離遠一色裝束,分不出哪個是真李翳,方溪王伍只能一人一邊跟上去。 少了同伴配合,掣肘陡生,一路驚險連連,最后被李翳一記回馬槍詐出暴露。 “……卑職一路遁逃,逃到臨水邊上,眼看再無遮蔽,幸天不絕人,那一段冰面甚薄,……” 當時方溪一咬牙,重重一跳踏破冰面墜入水中,屏息跟著水流泅去。臘月寒冬,他身上又有傷,其中艱難可想而知,他差點凍死在河里。萬幸的藉著黑夜和冰河,他最終成功脫身,被搜索暗號前來接應的同伴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