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慶幸，能來到她身邊。

    他唯一希望，他能活得長一些，守護她，為她解憂，一輩子。

    ……

    小心輕撫衣襟下的荷包，穆寒雙手置于腹前，閉上眼睛。

    一夜無詞。

    卯初，雪色映在窗欞，室內昏暗。

    趕在天明前，穆寒便起了，將衾枕收回箱奩，他輕輕拉開門，交代值守護衛小心在意，離去洗漱。

    一如往日。

    ……

    穆寒回來的時候，韓菀也要起了。

    里頭溫媼問了句他心里正想的話，“主子，怎么不多睡會兒？”

    平日出門時辰，再睡兩刻也使得。

    韓菀搖了搖頭：“不了，今兒要去侯府?！?/br>
    再忙，侯府還是要去的，孫氏韓琮去三次，她怎么也得去一次。

    既然如此，那還是早去早回吧。

    梳洗更衣后，韓菀打開衣櫥看了半晌，最后還是選了一身淺碧色的海棠暗紋曲裾，青絲輕綰，額心一枚紅梅花鈿，艷紅六瓣，膚白如玉，一身端莊嫻雅。

    孫氏喜愛撫了撫她的臉，“我兒真俊?！?/br>
    “你姨母見了定喜歡的?！?/br>
    韓菀笑了笑。

    車輪轆轆，出府往東而去，青石板大街寬敞又平正，很快就到了襄平侯府。

    輜車一路直入二門，楊夫人奶母早等在階下，車未停穩就迎了上來，福身笑吟吟：“天兒冷，主子們快進來吧?！?/br>
    楊夫人奶母孫氏也熟悉，奶母引路，和孫氏走在前頭，韓菀韓琮稍落后一步。

    姐弟倆正拉手說話，“……二郎莫心急了，慢慢來，你還有書要讀哩?！?/br>
    孫氏母子都在學著看外賬，韓琮很努力，奈何他身體不好，韓菀擔心他過分用功損了身，正溫聲說他：“有阿姐在，不怕的?！?/br>
    韓琮牽緊胞姐的手，十三歲的孩子，他是有些瘦了，大斗篷披上去顯得空，襯得臉蒼白格外小，他點頭，有些愧疚：“阿姐，我知道了?！?/br>
    他一直很小心避免再生病，給母親jiejie添麻煩，但奈何前幾天又有些受寒，才剛養好。

    “沒事的，”韓菀安慰，弟弟體弱冬天很難不生病，不是大病就好，“藥膳你好好吃，瞿醫士說了，這幾年養得好了，以后怎么也會比現在好些的?！?/br>
    不能本末倒置。

    “嗯！”韓琮用力點頭：“阿姐我知道的，……”

    姐弟倆竊竊私語，楊夫人正院距二門不遠，說話間的功夫就到了。

    院里很安靜，隱約聽見誦經的聲音，這是楊夫人每日晨起禮佛的點，奶母請孫氏三人進屋坐，笑道：“婢子去叫夫人?！?/br>
    孫氏說不用，等楊夫人把經念完無妨，反正也不是外人。不過楊夫人說了妹甥來了就叫她，奶母不敢怠慢，笑應幾句還是要轉身。

    這時門簾一挑，楊夫人自己出來了，佛堂就在隔壁，她聽見了。

    孫氏嗔道：“又不是外人，我們自己坐會怎么了？”

    “也差不多時候了?！?/br>
    楊夫人一身八成新的石青色襖裙，戴了一褐色抹額，居家打扮，剛從佛堂出來身上淡淡沉水檀香，“侍佛不在時候長短，在乎心誠?！?/br>
    孫氏一聽佛偈就腦仁兒疼，楊夫人禮佛剛起，腿有些麻，由侍女攙扶著坐下，她見了不由埋怨，“阿姐，要我說這冬日天寒，不妨少念半個時辰，心誠便可，……”

    “這怎一樣？”

    楊夫人瞪她一眼：“不許胡說半道?！?/br>
    說著喃喃：“菩薩莫怪，二娘不知無忌?！?/br>
    孫氏只好也跟著告了罪，楊夫人才算滿意，問：“怎這般早過來？也不嫌冷?！?/br>
    “想著下晌去朱雀大街呢?！?/br>
    “哦，那用了午膳再回罷?！?/br>
    “那行，……”

    姐妹說著，楊夫人看向韓菀姐弟，“元娘今兒也來了？”

    韓菀姐弟上前問安，她扶起，“不必拘禮，快坐罷?！?/br>
    她素莊重嚴正，即便關系親厚，韓琮在姨母跟前也拘謹得很，聞言乖乖被韓菀牽著坐下。

    韓菀微笑：“謝姨母?！?/br>
    “有些日子沒見元娘了?！?/br>
    楊夫人端詳韓菀，笑道：“似長開了些?！?/br>
    韓菀笑了笑。

    她許久不來，話題少不得圍繞她，說著說著，難免就說起她沒空多來的原因。

    說到這里，楊夫人還是不禁皺了皺眉頭，到底仍不大贊同，“等商號理順了，日后多吩咐管事就好?！?/br>
    韓菀知楊夫人素重規矩，喜愛女子嫻靜端莊，知道說不通，她也沒說什么，只笑笑“嗯”了一聲。

    孫氏忙道：“還不是那曹憑？等除去此人就好了?！?/br>
    她面露黯然：“都是我無用，一竅不通，才要菀兒小小年紀這勞心費神?！?/br>
    楊夫人溫言安慰她，孫氏精神一振：“好在現在好多了?！?/br>
    “明年應就能解決這姓曹的！菀兒十七，正好……”孫氏笑吟吟住嘴，閨女在場她沒再說下去。

    “誒，如今就是還不熟，等過些日子熟悉了，菀兒就能閑些，也能多和我們一起過來了?！?/br>
    說到這里，孫氏不免想起曹邑宰，恨道：“都怪那起子居心叵測不思感恩之徒！”

    曹邑宰現是她最痛恨的人沒有之一。

    楊夫人也皺眉：“可不是，”她安慰meimei說：“明年很快了，你莫急……”

    韓菀微笑斂了斂，呼了口氣。

    有關李翳栗氏，她沒告訴任何人，對孫氏也只簡單提提后者，和二叔那邊一樣。再深入的以及前者，不是時候她一句沒說。

    一來沒進展沒證據，二來正值隆冬又初離故土，韓琮體弱，怕他察覺什么心神大動。

    只有她知道，曹邑宰僅是一個開始。

    哪怕解決了他，她也并不會閑下來。

    再有，她這輩子，早決心不再進內宅了。

    她不打算外嫁，她要留在家中，守住韓氏。

    ……

    韓菀心思幾轉，面上微笑不變，不過韓琮還是察覺了，他從小多病，對人的情緒格外敏感。

    他抓住jiejie的手。

    韓菀回握，沖他笑笑。

    細雪簌簌，逐漸轉大，在侯府用了午膳，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家，娘仨說了一會子的話，韓菀撫撫弟弟發頂，柔聲：“好了，該睡午覺了，讓羅啟領你回去吧?！?/br>
    孫氏就笑：“你也回去睡會兒，商號事再多，也不差這小半時辰?！?/br>
    韓菀目送韓琮出了門檻轉右，她回過身來。

    “阿娘，我有話和你說?！?/br>
    孫氏也正好有私房話和女兒說，她才知道原來楊于淳去過朱雀大街，“你這孩子，也不告訴我?！?/br>
    她吩咐：“都下去吧?！?/br>
    將女婢護衛都遣了下去，原來孫氏是要傳授女兒一些男女相處之道。

    “這男人啊，要順，也不能太順了。你敬他重他，他也會敬你重你。我看著，大郎是個好孩子，你們是姨表兄妹，格外親厚，不必很含蓄，只也不能……”

    孫氏握著韓菀的手，說的是她畢生夫妻相處經驗，諄諄教導，只盼女兒日子過得順心。

    韓菀聽得心里發酸，但是，有些話她不能不說，“阿娘?！?/br>
    她低聲打斷母親的話。

    孫氏看過來。

    韓菀沉默半晌，她認真說：“阿娘，我想解了婚約?！?/br>
    ……

    “你說什么？”

    “啪”一聲茶盞失手落地，寂了半晌，孫氏不可思議：“你說什么？退婚？”

    “你再說一遍？！”

    聲音之大，連戍守在外的穆寒也驚動了。

    一怔，他霍地轉身，看向門扉。

    作者有話要說：

    阿菀要解除婚約，誒……

    愛你們??！明天見啦寶寶們~啾啾！(づ￣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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