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幾人一路坐著馬車回了家,溫淑琳現下心里有一大堆話等著問柳眉,只是現下馬車里人多,只能等回家后再說。 回到家中,不等溫淑琳問起,柳眉便巴拉巴拉的告起狀來。 那日柳眉也是在車上睡過去后在醒來便見小少爺睡在她身旁,開始她以為溫淑琳的馬車就在前方,便也沒多想。 后來,等到阿旭一覺醒來要尋娘親了,柳眉才從白柳口中得知他們早已分道揚鑣。 阿旭又哭又鬧,柳眉也不妥協,均都鬧著要回頭去尋溫淑琳,豈知白柳是個脾氣硬的,任她們哭鬧就是不回頭,還強行把兩人抱上了船,隨后船只開離了碼頭,柳眉無奈之下只得去顧著阿旭。 柳眉越說越氣憤,一想到那日被白柳扛沙包似的抗上船,臉就漲的通紅,“那白柳簡直就是個木頭樁子,與他說話,就好比對牛彈琴,滿嘴的我家二爺說,我家二爺說?!?/br> 氣的柳眉插起腰,撅著嘴道:“二爺怎的了?二爺還是要喚我家主子一聲嫂嫂?!?/br> 溫淑琳聽的直笑出聲,本是想問柳眉路上可有不順,有沒有遇到截殺什么的,但見她現下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便換了個問法。 “那路上可還還遇到了什么事?” 柳眉連想都沒想,直接答到,“倒是沒了,就是小少爺一直哭鬧,還有船上的飯菜很好吃?!?/br> 溫淑琳笑了笑,心道船上的飯菜當然好吃,畢竟價錢比租馬車走陸路貴多了。這樣看來柳眉她們一路倒是沒有她那般驚險,溫淑琳心中放寬了不少。 接下來的幾日,家中有人陪著溫淑琳了,季林鐘出門的時日便多了。每日帶著白柳與友人相約,去往京城文人的聚集地,參加賽詩會,辯論等各種文人的交際,為明年的開春的會試做準備。 余下溫淑琳領著柳眉在家,又請了兩個廚娘粗使婆子,將等家里管理的井井有條,日子步上正軌,幾人這才算在京中安了家。 * 轉眼中秋佳節到了,夜晚的京城,街道兩旁掛著一排排的大紅燈籠,四處華燈高照燦如白晝,來往行人喜氣洋洋,車馬擁擠,不可駐足。 如此熱鬧的節日,季林鐘也帶著全家上街逛上一逛。一路游來,買了阿旭想要的兔子燈,各式零食小吃,直把阿旭高興的一路都笑呵呵的。 這是重生后的第一個中秋,也是危機暫時解除后的第一個節日,溫淑琳心情頗好,閑來無事也在街邊看起了攤販們叫賣的首飾。 季林鐘逗弄阿旭的同時,頻頻看向溫淑琳,見她拿起一副紅色的耳墜,便行至她身旁,聲音溫潤如玉,“喜歡?那就買下來?!?/br> 白柳跟在旁邊會意,立馬往錢袋里掏銀子。 攤販見又要做成一筆小生意,笑呵呵的笑著奉承起來,“這位夫人,你相公可真疼你?!?/br> 溫淑琳本來還在猶豫著買還是不買,聽他這么一說反而放下了,還冷冷看了那攤販一眼,“小叔不用了,我只是隨便看看?!彪S即走開,又逛去前方。 直把攤販看的心里那個悔啊,本來見這二人郎才女貌,一看就像一對璧人,那男子懷中的娃娃還叫這女子娘,便以為這是一家三口,誰知竟是叔嫂,這拍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可不就把人給得罪了。 雖說與季林鐘的危機暫時解除,但并不代表兩人關系就近了,在溫淑琳眼里,季家遲早是她要離開的地方,說白了現下大家不過是搭伙過日子。是以有些情不能承,有些禮不能收,免得牽扯太深,將來不好抽身。 季林鐘望著溫淑琳與丫鬟走開的身影,眸光沉了沉,還是讓白柳掏錢將耳墜子買了下來,揣在自己兜里這才跟了上去。 只是就他耽擱的這一小會兒,溫淑琳卻是遇到了一位熟人,兩人還站在街邊聊了起來。 季林鐘遠遠的瞧著溫淑琳被那人逗的臉上掛滿笑容,只覺得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似的,便加快了腳步往那邊行去,走進一瞧,此人他竟然也是識得的。 “蘇兄,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奔玖昼娭苯由锨按驍嗔藘扇说恼勗?。 蘇永文,上一世的新科狀元,也是他科舉路上的勁敵。本與一個七品京官的千金小姐從小定了娃娃親,豈料此次來京對方見他家道中落,拒不承認親事,還毀了那定親信物。后來誰曾想蘇永文考上了狀元,那家又反悔來尋,蘇永文卻先一步被皇帝指婚娶了禮部尚書家的嫡孫女,從此官路亨通。 蘇永文可不比謝志清,此人滿腹經綸博學多才,季林鐘一直把這人列為交往的重點對象,誰知此人溫淑琳卻與他相識?只是奇怪的是蘇永文老家離桐林甚遠,兩人又是如何識得? 蘇永文本來還沉浸在重遇恩人的喜悅中,被人這一打岔,迎上對方的眼神,才發現來的也是熟人,雖是熟人,但到底男女有別,見季林鐘目光一直落在溫淑琳身上,蘇永文不著痕跡的往溫淑琳那邊挪了挪,側身擋在她身前。 只是這般舉動在季林鐘看來卻像是蘇永文在護著她,直把他看的心里一陣不爽。 “季兄,好巧,你怎么會在這里?怎的沒去參加萬兄他們組織的賽詩會?” 季林鐘目光停在溫淑琳身上,笑得十分無奈,“要陪嫂嫂上街游玩,是以抽不開身?!边@語氣說的十分無奈,又充滿了寵溺,好似在暗示著什么。 蘇永文臉上卻是掛滿了疑惑,回頭看向溫淑琳,“嫂嫂?夫人與季兄識得?” 這二人認識,溫淑琳并不覺得奇怪,畢竟季林鐘這些日子都在外頭交際,文人之間你來我往,總會認識新的朋友。 溫淑琳笑了笑,默認道:“沒想到蘇公子與我小叔也識得?!?/br> 蘇永文這才了然,又移了移腳步,暗道剛才的舉動差點鬧了番笑話,隨即抱拳夸道:“季兄少年英才,文采斐然,季夫人端莊美麗,蕙質蘭心,不愧是一家人?!?/br> “蘇兄過譽了!”季林鐘十分謙虛的笑了笑,“不知蘇兄是怎的與我嫂嫂相識的?” “說來話長,”蘇永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些日子來京途中遇上歹人,身上值錢的物件都被搶奪一空,還好遇上了季夫人?!?/br> 說到溫淑琳,蘇永文心中滿懷感激的看著她又作揖,“多虧季夫人慷慨解囊,否則蘇某便要流落街頭了?!?/br> 剛才兩人一見面,蘇永文便到過謝了,溫淑琳見他又客氣起來,忙虛扶了一下,“蘇公子不必客氣,也是剛巧遇上了,能幫便幫了?!?/br> 蘇永文看著眼前女子,身形玲瓏,面如桃花,笑得端莊大氣,比他那狗眼看人低的娃娃親好到不知哪去,心中不禁有些羨慕季林鐘的大哥來。 “當日季夫人因為我當給那掌柜的耳墜子,我已經想辦法取回?!碧K永文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張帕子,帕子將里面的東西裹得嚴嚴實實,可見對主人極為重要。攤開在手中,里面正是溫淑琳當初隨意取下的那副耳環?!叭缃裢觇禋w趙,還請季夫人查驗?!?/br> 溫淑琳此次帶上京的包袱在途中丟失,唯一的耳墜也在當時壓給了客棧掌柜,是以今日才動了想在買副耳墜的心思。眼見東西失而復得,不免有些驚訝,心中頗為高興,自然接過。 “查驗就不必了,多謝蘇公子費心?!睖厥缌罩苯泳椭哪欠脚磷影?,收入懷中。 “季夫人客氣了,這都是蘇某該做的?!?/br> 季林鐘見她就這般輕易接下那人的耳墜,只覺得此刻懷中那副剛買下的耳墜在他胸口隱隱發燙,一想到懷中的這副耳墜更送不出了,失落瞬間席卷了他,臉色沉了沉,變得十分難看。 一直到后來與蘇永文道別,幾人打道回家,他整個人面上都冷若寒冰。 溫淑琳早早發現了他的異常,雖不知是為何,卻故意假作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jz抽瘋清理書簽,c端的寶寶們可以的話還是別點書簽,直接收藏好了。 第四十一章 蘇永文的老家離京城不遠, 早年家中父親曾上京趕考,途中與同科好友定下娃娃親,后來父親考上得了個外放回鄉的七品小官, 而同科好友被留在了京中, 兩家都可算得上是衣錦還鄉光耀門楣。 只是好景不長, 在他七歲之時, 父親病世,兄長屢次不中, 心灰意冷之下積郁成疾,也闔然病逝。 蘇家從此家道中落,變為平民,如今家中只余寡母與寡嫂與侄子,家中的希望也都落在了他一人肩頭。 此次進京, 一是為考科舉而來,二是為了履行當年的婚事, 只是未料進京途中卻遭遇歹人,好在遇上了一位好心相助的夫人。 蘇永文順利入京后,先去了父親好友那上門認親,對方開始還高興他的到來, 只是一聽要履行當年的婚約, 馬上就跟換臉似的變了副臉色,那未婚妻甚至還破口大罵,直道他一個窮酸書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ou。 這婚事自然不了了之,那家拿了些銀錢打發他, 算是退婚的補貼, 只求他不要將兩家有過婚約之事散發出去。 蘇永文也不是那等小人,履行婚約本就是為完成父親意愿, 然對方不愿,他也沒的去強求,只對方那態度與作風直讓他惡心作嘔。 君子當自強不息,雖同意了取消婚事他卻沒要那銀錢。蘇永文身上無半點銀錢,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只得把傳家玉佩給當了,當了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恩人的耳墜贖回,隨后與人合租了間便宜的屋子,在京中一間書院找了個代課的差事,一面補貼開支,一面認真讀書科考,可謂是上進至極! 只是他心中一直記掛著幫助過他的溫淑琳,特別是中秋相遇后,換了身衣衫的溫淑琳更是讓他驚為天人。 在從季兄口中得知家中長兄以去世多時,溫淑琳其實是在守孝期間,他心中便起了些漣漪,想要與之相見的心日夜累積。忍不住想再次上門來拜訪,只是他一人上門多有不適,便選了個日子,拉上幾位書生一同前來。 溫淑琳提前收到家中有人要來做客的消息,早早就準備起來,考慮到來客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書生,吃食上便頗為費心,南北兩地的美味都各準備了些,好酒更是不能少。 有客上門,季林鐘自然歡迎之至,如今的交際便是為了將來為官做的準備,自然要好生招待。 來客一共有七八位,三十以下的也就只有季林鐘與蘇永文兩人,可見“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的說法承載了多少心酸。(引用元代高明《琵琶記》) 這一聚,便從上午聊到了傍晚,再加上中午的席面,下午源源不斷的茶水點心供應,一屋子人賓主盡歡。期間不斷有人夸贊羨慕季林鐘,雖未成婚,家中卻有個賢惠持家的好嫂子,蘇永文一聽更是覺得與有榮焉,自己眼光不差。 到了傍晚,用過晚膳,天色漸晚,眾人這才紛紛告辭,季林鐘站在門口一一送別。 蘇永文走在最后,眼見前面同窗都走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他二人,他這才躊躇上前,言語間多有些彷徨,“季兄,有一事還請季兄幫忙!” 季林鐘深知這人的所有事跡,還道對方莫不是終于支撐不下去了想開口借錢,心里算計著現下正是賣個人情的好時候,十分客氣道:“蘇兄不妨直言,若是在下能幫的上的必然不會推辭?!?/br> 見他承應,蘇永文高興的直道:“必是能幫得上的!必是能幫得上的!” 隨即從懷中摸出一物,遞與季林鐘,“那日遇上季夫人實屬偶然,只來得及將原物歸還,不曾準備謝禮,今日補上,還請季兄轉交?!?/br> 今日來客眾多,且都是些男子,溫淑琳多少要避嫌,只早前招待向大家問了聲好,中午、晚上用餐時便沒在出現,蘇永文找不到機會親自將謝禮送出,因此只得麻煩季林鐘來。 季林鐘皮笑rou不笑的點頭稱好,等他一走,立馬打開那盒子,見里面是支女子帶的珠釵,樣式頗為新意,可見是花了心思選的,臉色立馬冷了下來,心中郁氣聚集,便準備回頭去尋溫淑琳。 溫淑琳此刻正在房中教阿旭寫字,大手握著小手,一筆一畫的在描紅冊上練習著,橫批豎捺如何運筆收筆。 一連教了三遍,她又站到一邊,只在旁邊看著,不時輕聲提醒指導。阿旭人小力弱,毛筆在手中拿久了有些吃力,筆畫寫的歪歪扭扭,遠看倒像是鬼畫符。 季林鐘從外面進來,看到了阿旭寫的字,心中的郁氣散了不少,嘴角也是忍俊不禁,小娃兒偏還獻寶似的湊上去,想讓叔父夸夸他,只把溫淑琳看的捂嘴輕笑。 “這描紅冊上的筆畫可是嫂嫂所寫?”見溫淑琳點點頭,季林鐘又道:“女子之字太過纖細柔軟,缺乏力道,不適合阿旭初學,待我空閑下來替阿旭在寫一本?!?/br> 這倒是她沒想到的,溫淑琳點頭應了聲“好”,轉頭又詢問起阿旭開蒙的事,眼瞅著都快四歲了,總不能一直讓她來教,沒得把小孩子給耽誤了。 季林鐘認真想了想,道:“京中有一私塾,我有同窗在其中教書,明日我先去問問具體情況?!?/br> 溫淑琳頜首,又問起今日的聚會,“小叔,今日席面可還過得去?眾位賓客可滿意否?” 不問還好,一問季林鐘臉都黑了,溫淑琳剛出現在他們面前時,有好幾人眼睛都看直了,特別是蘇永文此人! 本來在桐林便是有名的美人兒,到了京城也不遑多讓。那些書生年齡大的多少都已經成婚,家中妻子卻不如溫淑琳美貌,難免多看了幾眼。未成婚更是毫無忌憚,放開了欣賞。 一想到此,季林鐘就有種“春色滿園關不住,家中紅杏出墻來”的感覺,恨不得將那墻在砌高一丈,藏在袖子中的手也頓了頓,本來是想轉交給溫淑琳的禮物,此時他突然轉了心意。 溫淑琳見他久不作答,臉色也不太好,還以為是今日宴客搞砸了,心里多少有些內疚,暗惱自己當初在家時沒有多學些持家待客之道,如今什么都不會簡直是平添笑話。 正當她自責不已時,季林鐘卻安慰道:“嫂嫂不要多想,還是早些休息吧,晚上光線差,不宜看書寫字,以后還是不要在晚間教阿旭了?!?/br> 溫淑琳皺了皺眉,想要解釋因為白天阿旭貪玩把功課給落下了,是以才晚上補上,只是來不及說出口,季林鐘便離去了。 季林鐘回到房中,拿出那珠釵,將它隨手丟到書架上,心里一瞬間有些驚悚,他剛才好像是在吃蘇永文的醋。 不,不可能! 他只是厭煩,明明嫂嫂還在孝期,這蘇永文便起了心思,這至他余何地?至他大哥余何地? 嫂嫂若想改嫁,也應該是在守孝期過后,沒的孝期就與人勾勾纏纏,他把禮物藏起來也是為了嫂嫂名聲著想,免得嫂嫂被這些人勾動了心思。 這一夜,季林鐘做了一個奇異的夢。 夢中溫淑琳身穿大紅色的嫁衣,微笑著站在大門處,望著遠處街道的盡頭,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遠處一支接親的車隊出現在眼簾,一行人越來越近,鑼鼓喧囂,抬著大紅花轎的人停在大門處,新郎官蘇永文坐在高頭大馬上笑著看向他,拱手作揖,臉上滿是感激:“多謝季兄成全?!?/br> 溫淑琳緩步下臺階,朝花轎走去,在踏入花轎前回首朝他微微一笑,“小叔,不!季—林—鐘,再見,再也不見?!?/br> 季林鐘眼看著花轎越走越遠,心似乎被掏空了般,疼的他喘不過氣來,他忍不住追著花轎一路跑,一路大吼著不要!不要走!不要嫁給他! 花轎中的人問他為何不要,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下一刻,夢境又跳轉到洞房花燭夜,他變成了新郎,看著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安靜的坐在床榻上,等待著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