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我說毓靈和月扶崖要成婚了, 你若還有自知之明,便滾回你的蓬萊,別臟了這塊地?!?/br> 滄九旻手指收緊,目光幽冷看著他。 就在衡陽弟子如臨大敵,以為他要動手的時候, 他突然松開手,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午后搖光過來,見山門口已經沒人了, 問身邊弟子:“他人呢?” 弟子說:“清晨聽說了蘇蘇要成婚的消息, 就離開了, 大抵是死心了?!?/br> 搖光心里唏噓, 望向山門的方向:“走了也好?!?/br> 等蘇蘇傷勢安穩下來, 掌門一定會向東沭討個說法, 指不定衡陽和東沭會有一場惡戰, 滄九旻身為東翼主之子,和蘇蘇本就不可能。 回去的路上,遇見月扶崖。 搖光看一眼他手中嫁衣:“給蘇蘇的?” 月扶崖:“嗯?!?/br> 他垂著眸,向來古怪的神情,看向嫁衣時多了幾絲柔和。 搖光說:“我以為你不樂意?!?/br> 月扶崖耳根微紅,言簡意賅道:“沒有?!?/br> 搖光笑起來:“日后好好照顧蘇蘇?!?/br> 如今除了蘇蘇,全衡陽的人都知道月扶崖要與她結為道侶,這事衢玄子也默認了。蘇蘇的安危在衢玄子心里最為重要。 只是對于月扶崖來說,蘇蘇的情況,需要他身為付出的那個人,給予大量修為來替她溫養。 說是雙修,其實是為她修補命魂,給予她修為,有可能他自己精進困難。 搖光本來怕月扶崖心有芥蒂,誰知他把此事看作蜜糖,既然身處其中都不覺得苦楚和為難,搖光笑了笑,蘇蘇師妹會很幸福的吧。 魘魔抱著琉璃珠子,心如死灰,它造夢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弄走了魔君的勁敵公冶寂無,卻忘了還有月扶崖這么一個人。 話說回來,魔君去哪兒了? * 到了成婚前一日,蘇蘇才知道這件事。 搖光生怕她大哭大鬧,誰知少女在窗邊坐了許久,怔怔看著外面嬉鬧的靈鳥。 半晌問:“扶崖愿意?” 搖光連忙點頭:“那……你呢?” 蘇蘇唇色蒼白,她笑了笑:“他是為了救我,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委屈了他?!?/br> 搖光低聲道:“我以為,你還念著滄九旻呢?!?/br> 此言一出,搖光便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蘇垂下眼睛,搖了搖頭。 搖光忍不住問:“你喜歡月扶崖嗎?” 結為道侶不比凡人成婚,會在大婚當日,在對方仙魂中融入自己一滴心頭血,此后千年萬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比凡人的任何承諾都管用。 蘇蘇說:“我不知道?!?/br> 她捂住心臟,這里……空落落的,像一扇被關上的門,體悟不到這樣的感情,甚至當搖光說起“喜歡”,在她的世界里,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詞。 什么是喜歡,什么樣的感覺是喜歡?她自然是喜歡月扶崖的,可當真是搖光口中的情感嗎? 蘇蘇想起另一個人,為何在蓬萊三魂旗下,看見滄九旻傷她時,她會感到難過。 第二日蘇蘇換上嫁衣,整個衡陽被布置的十分喜慶。 九頭仙鹿早早便在長澤山等待。 蘇蘇被扶上仙車時,神情有片刻恍惚。 身邊祥云拂過,仙車從長澤空中,緩緩飛到衡陽大殿內。 她看見一個人站在那里等她,是扶崖。 他抬頭,目光緊緊鎖住她。 那一瞬,蘇蘇有種錯覺,他在這里等她很久了。 見到她的那一瞬,他黑瞳中漾出些許笑意。莫名讓蘇蘇覺得熾烈。 月扶崖過來迎她,兩人手指相觸那一刻,蘇蘇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少年的手冰冷。 月扶崖修煉的劍訣至剛至純,會有這么涼的體溫嗎? 然而的確是扶崖的臉。 蘇蘇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衢玄子也在,合修儀式絕不可能出錯。 她命魂受損身體虛弱,腳下步子微微一頓,他也跟著停下來,低聲道:“小心?!?/br> 他牽住她,源源不斷溫和的靈力涌過來,蘇蘇瞬間輕松起來。 整個儀式,蘇蘇感覺自己思緒飄忽,身邊的人卻十分鄭重認真。 直到他的手指點上自己眉心,心頭血滴入她識海,她怔怔抬眼看他,他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低下自己的頭,引著她的手,放在他眉心。 “蘇蘇?!彼硢〉?,“該你了?!?/br> 她咬了咬唇,見周圍都在看自己,半晌,她遲鈍地將自己心頭血滴入他識海。 靈識的交融,對于修真者來說,比rou體還要敏感數倍。 二人靈識相通那一瞬,一股奇怪的感覺涌來。 她慌張后退一步,捂住自己眉心,臉頰止不住泛紅。 她略微羞怯不安的模樣,讓身邊的人眼里笑意愈濃。 蘇蘇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撐到典禮結束的。 自古以來,結為道侶的典禮又叫合靈,當自己的心頭血觸碰到對方識海,可以感受到對方對自己愛意。 蘇蘇覺得自己的心頭血像一尾渺小的魚,猝不及防觸到一片廣袤可怕的獄海。 隱約觸到的愛意,讓她心驚而茫然。 扶崖……不也是為了救自己嗎,若說有一些喜歡,蘇蘇相信,可何時,他的愛仿若抵死糾纏的荒蕪煉獄? 蘇蘇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男子收回手,眸光帶上些微黯淡陰沉。 他自然也能體會到蘇蘇的愛。 空蕩蕩,白色識?!?/br> 什么也沒有。 他的停頓和冷郁只有一瞬,純然笑意重新回到臉上。 * 蘇蘇回到仙殿,她本來該思考要如何與月扶崖相處,可是才沾上床,她便睡了過去。 如今命魂殘缺,她捱到現在委實不容易。 她睡著沒一會兒,身著紅色喜服的男子走進來,有人忐忑行禮道:“仙君,仙子睡著了?!?/br> 男子沒有不悅,溫和地說:“知道了,你們離開吧,我來照顧她?!?/br> 他繞過繡著仙鶴的屏風,看見一張酣睡的嬌顏。 他臉色的溫和不見,眸光冷然,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他埋首在她頸間,像一條陰冷吐著信子,纏住她的毒蛇。 可是最后,縱然他表情猙獰可怖,卻只有一個吻輕輕落在她臉頰上。 蘇蘇這一睡又是好幾日。 她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低頭看自己衣裳,已經換過了。 大紅喜服變作一條淡紫色天蠶絲裙子,裙擺迤邐而開,帶著細碎的流光。她纖細的腰上系了精致的絡子,這一身比她自己以前的裝扮還要精細漂亮。 蘇蘇把玩著絡子,走出去。 她沒有看見月扶崖,問殿中灑掃的弟子:“仙君呢?” 弟子道:“您醒啦!仙君在后山,他叮囑您若是醒了,一定要喝了這個?!?/br> 蘇蘇手中多了個玉質瓶子。 她打開,幽幽香氣傳來,竟是醉楊露,這東西傳說只在南海吞天鯨族中有,可以養魂,但他們最是暴戾小氣,月扶崖怎么弄到這個東西的? 蘇蘇來到后山,嗅到一股淺淺的血腥氣。 再一嗅,又似乎不見了。 月扶崖從林中走出來,抱了只袖珍兔子,見到她,他頓了頓,笑道:“蘇蘇?!?/br> 蘇蘇摸摸兔子:“這是給我的?” “嗯?!彼^發,以前刻板的語氣,努力試圖柔和,“我去除魔時,它可以陪你,怎么出來了?” “我來尋你?!碧K蘇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扶崖,你去了南海,和吞天鯨打起來了?” “沒有?!彼f,“我怎會去南海惹事端,醉楊露是以前在外歷練時,偶然得到的。外面冷,你如今仙體不穩,會生病,我帶你回去?!?/br> 蘇蘇看他片刻,沖他伸出手,笑道:“背?!?/br> 他彎起唇,這回真實多了,笑意一層層在眼底漫開,他在蘇蘇面前蹲下來。 蘇蘇趴在他背上,離得這么近,她不動聲色在他頸邊嗅了嗅。 血腥氣帶著松柏的清冽之氣……若有若無。 他在撒謊,他不但去了南海,應該還殺了不少吞天鯨,才湊夠了那一瓶醉楊露。 他自己也受傷了,才會躲去后山,沒有第一時間回仙殿。 蘇蘇的心里,泛起奇怪的漣漪,讓她有些難受。 她怔怔看著男子側顏,好半晌,手輕輕撫上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