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我一直這么不懂事,你若真有心,也有那個能力的話,求他放過祖母吧。祖母拿不動劍,撼動不了他的江山?!?/br> 葉冰裳不語。 蘇蘇不再看她,笑著說:“走吧祖母,夕霧給你保證,這輩子就任性最后一回?!?/br> 她們走遠,葉冰裳死死拽緊帕子。 * 一月末,葉冰裳被封為昭華郡主,前往周國和親。 過幾日,葉家被流放。 男丁和女人分開走,被送往柳州。 蘇蘇離開那天,許多百姓來為他們送行。凡是大夏子民,都知道葉家出過怎樣的英雄。 然而他們也只能以悲戚的眼神看著她們。 葉家的傾頹換來戰火不朝上京蔓延。自次,夏國成為周國的附屬國。葉將軍的神話不復存在。 葉家所有人手上和腳上均戴著鐐銬。 蓮姨娘容顏憔悴,她的兒子戰死那一刻,這個女人仿佛被抽空所有的精力,成為行尸走rou。 蘇蘇放眼望去,還有幾個自己都不認識的小姑娘。小的才五六歲,在娘親懷里哭。 連旁支都受到了連累。 人群中,沒有云姨娘,她被葉冰裳接走了,一同接到周國去。不知道葉冰裳是沒有嘗試,還是被拒絕了,葉老夫人并沒有被赦免。 出了上京,官兵們粗魯地推著女眷:“快走,磨蹭什么!” 有的作威作福慣了,還想拿出鞭子抽人。 旁邊的官兵勸道:“葉大將軍保護了多少人,想想你的老娘!” 那人愣了愣,倒也沒再催。 老夫人身體不好,走了沒多久就倒下,蘇蘇接住她,一言不發把老人背在自己背上。 她身上帶著柄劍,官兵本來想收,后來不知道誰說:“算了,她是葉家唯一嫡系,也不知道能在柳州活多久?!?/br> 蘇蘇看著灰沉沉的天空,耳邊聽見鐐銬聲音,第一次感受到人間朝代更替的蒼涼。 勾玉擔憂地看著她,事情演變得如此糟糕,真的會有轉機嗎? * 投降文書和葉冰裳一起被送往周國。 葉冰裳到達周國那天,被盛裝打扮過。陪伴的嬤嬤討好地說:“姑娘穿這一身,可真是富貴,都知道周國陛下后宮無人,姑娘過去,定是榮寵無限?!?/br> 葉冰裳輕聲道:“別這樣說?!?/br> “只不過,姑娘先前那身晦氣的衣裳可不能再穿。陛下看見生氣就不妙了?!碑吘谷~冰裳嫁過人,她前夫君還是享譽天下的宣王,穿那身衣裳不吉利。澹臺陛下的性子本就捉摸不定,葉冰裳最好藏起自己的過往。 葉冰裳點頭:“我知道了?!?/br> 她眉眼間帶著幾分惆悵,讓人憐惜。嬤嬤想到,這也是個可憐人。 葉冰裳隨著上百石珠寶玉器去周國,說是給葉冰裳的陪嫁,其實誰都知道,這是投降送來的財物。 抵達周國皇宮那一日,葉冰裳掀開轎簾,就看見了車輦上的玄衣青年。 他頭上戴著金色玉冠,穿的是玄色龍袍,銀線勾勒衣袍,顯出幾分張狂的味道。 澹臺燼打量著她,葉冰裳隨著眾人朝他行禮。 葉冰裳心中有幾分緊張,年少時種下善良的種子,在此刻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澹臺燼并不是她首選的人,但他最后成為勝利者,站在了最高的地方。 也不知道這個名聲不太好的帝王,會不會像蕭凜一般珍惜保護她。 澹臺燼走下車輦,親自扶起她。 葉冰裳受寵若驚抬眸,看見一張俊美到堪稱絕色的臉,她這才意識到,這個年輕殘暴的帝王,生得這樣好。 感受著他冰冷的掌心,葉冰裳的心砰砰跳:“陛下,妾斗膽,求陛下赦免娘親?!?/br> 澹臺燼扶起她,笑著說:“裳兒開心就好?!?/br> 葉冰裳也沒想到他會這么爽朗好說話,一時間有幾分意外。 她正要揣摩他的態度,澹臺燼已經收回了手,語調溫和地說:“迎郡主進玉芙宮?!?/br> 此話一出,羊暨立刻朝著廿白羽擠眉弄眼。 廿白羽臉色不變。 葉冰裳來之前,他們打了個賭,賭陛下會不會臨幸這位“和親的郡主”。羊暨賭會,廿白羽說不會。 玉芙宮是以前貴妃住的地方,意味著無限榮寵,澹臺燼親自來接人,并且把人安置在那里,足以看出他對葉冰裳的重視。 羊暨樂呵呵地想,今夜過后,宮里就要多出一位妃子了。 * 夜深下來,外面的太監過來請示澹臺燼今夜歇在哪里。 “昭華郡主”來了,年輕氣盛的帝王自然有了去處。 連澹臺燼自己都是這樣以為的。 他心里期盼這一刻期盼了很多年。 當年葉冰裳出嫁時他的不快,到了現在,盡數化作塵煙。 年少時,那個美麗動人,笑著扶起他為他上藥,替他悄悄求平安符的女子,在記憶里依舊鮮活。 他天生難以共情,對人的善意從來沒有感覺,可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動的滋味。眼睛愣愣看著她,移不開目光。 現在人離得不遠,他伸手就能夠到,甚至做什么都可以。 他走了幾步,心里生出一種可怕的煩躁感。 他拿出了噬魂幡,放出噬魂幡中的老道。 老道如今怕他怕得要命,戰戰兢兢問:“陛下有何事?” 澹臺燼冷冷地說:“你曾經給澹臺明朗畫過一種傳送陣?!?/br> 老道:“是、是……” “給孤弄一個?!?/br> 老道說:“可是畫陣需要大量陛下的血,陛下身體尊貴……”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人伸出手:“取血?!?/br> 老道只好開始畫符。 他沒說完,不僅要消耗澹臺燼的血,還要消耗自己的功力。他好不容易養出幾絲功力,現在全用在這上面了,想想就心疼得不行。 可他不敢拒絕澹臺燼。 陣法畫好。 老道說—— “陛下站在法陣內,心里想著要去的地方即可?!?/br> 因為取血過多,玄衣青年臉色蒼白。澹臺燼頓了頓,命令說:“廿白羽,廿木凝?!?/br> 廿白羽姐弟悄無聲息出現,還帶著幾個夜影衛。 澹臺燼收了噬魂幡,帶著廿家姐弟踏入陣中,很快,身形消失不見。 去柳州的夜晚,天氣冷得要命。 如今淪為階下囚的葉家女眷,衣衫單薄。即便是夜晚,她們依舊需要趕路。 廿木凝起先并不知道陛下要帶他們去哪里,直到她看見那個少女—— 背著老人的少女。 蘇蘇嘴唇干裂,頭發和衣裙也亂了。她的外衣披在老人身上,鞋子沾滿泥巴。 甚至一張小臉臟兮兮的。 但她眼睛干凈明亮到耀眼,這樣絕望的環境,廿木凝看見她還笑著和背上的老人說著什么。 老人毫無光彩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 不知道為什么,廿木凝突然覺得揪心。 葉家滿門忠烈,如今落到這樣的下場,她下意識悄悄看向陛下。 他眼睛里沒有半分白日面對葉冰裳的爽朗,反而帶著幾分病態般的陰郁,盯著蘇蘇。 澹臺燼手指下意識放在唇邊,重重咬了一下。 廿木凝恍惚覺得,陛下的目光像黏膩的蜘蛛絲,落在蘇蘇身上,想靠近,又害怕著什么。 澹臺燼看了一會兒,邁步走過去。 押送葉家女人的士兵們并沒有發現他,等發現的時候,脖子上已經被夜影衛抵上一把刀。 蘇蘇停下腳步,抬眼看著緩步過來的黑衣青年。 他神色矜貴,用嘲諷的眼神看她。 她往上托了托祖母,老夫人的視力在夜里不太好,沙啞著嗓音問:“怎么了?” 蘇蘇溫柔地安慰她說:“沒事,來了個討厭的人?!?/br> 澹臺燼臉色一下子沉下來:“葉夕霧,你現在不過一個階下囚?!?/br> 對,她不過一個卑賤的階下囚!怎么敢、敢還用那種厭惡的眼神看他。 蘇蘇說:“陛下有何貴干?” “孤給你最后一個機會?!彼此谎?,說道,“你求孤,就可以不用去柳州?!?/br> 蘇蘇看他明明連靠近自己都怕自己弄死他,又非要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說話。她心里很煩,可是蘇蘇明白,縱然這一路細心照顧著老夫人,老夫人的身體依舊越來越差,到不了柳州,老夫人就會死。 她小心放開老夫人,老夫人用力拽住她的手,厲聲說:“夕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