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勾玉想,它到了現在依舊不了解,天歡到底想要什么。 這是它唯一看不透的人。 而葉冰裳進來,到底又是想要什么呢? 雖然知道天歡和葉冰裳不是同一個人,正如蘇蘇也永遠不會像桑酒,勾玉還是暗暗對葉冰裳警惕起來。 般若浮生外,虞卿、季師叔、廿白羽和葉儲風,都抬頭看著空中兩樣東西的光芒爭執不下。 幾個人陸陸續續跑出般若浮生。 勾玉調侃自家小姑娘說:“怎么樣,小主人,感覺如何?” 蘇蘇心想,在般若浮生中,蚌公主的淚水太多了,哭得她腦仁疼,她揉揉酸澀的眼睛,一場不好的愛情,可真是令人難過。 心里似乎還殘留著桑酒絕望的感情。 她回答勾玉:“感覺不太好,即便我以后愛上一個人,一定也不能像桑酒這樣卑微?!?/br> 君若無情我便休。她當首先是蘇蘇,然后才是愛別人的蘇蘇。 有人值得被愛,有人真的活該。 第46章 初心 蘇蘇出來后不久, 蕭凜、葉冰裳,還有龐宜之也陸陸續續出來。 同蘇蘇一樣,般若浮生結束那一刻, 所有人都恢復了自己的意識,以至于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 龐宜之看著蘇蘇, 嘴巴動了動,什么都沒能說出來。 屬于桑佑的記憶里, 桑酒救了他,他去遷西河,成了新的蚌王, meimei一個人背負了蚌族的仇恨, 魂飛魄散。 他后來趕到冥夜的洞府,卻晚了一步, 不說桑酒, 連冥夜也不見了。 蕭凜緊緊抿著唇, 現在的他的感受最為復雜,作為少雎,他在記憶中喜歡上蚌公主。 少雎的感情并不濃烈,像一壇陳年老酒, 時光綿長, 卻從未消失。除了蕭凜, 世上再無人懂他的心事。 葉冰裳臉色發白, 她并不蠢,自然明白般若浮生中的天歡,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身體晃了晃, 蕭凜扶住她。 葉冰裳淚盈于睫, 輕聲說:“殿下?!?/br> 蕭凜嘆了口氣, 拍拍她脊背安慰說:“沒事了?!?/br> 葉冰裳搖搖頭,她走到蘇蘇面前,謙卑行了一禮:“三meimei,是我不好,在般若浮生中,我也不能控制天歡的行為。三meimei能原諒我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蘇蘇。 眼前這張臉代入天歡,著實讓人生氣。般若浮生太過共情,蘇蘇實在很難對她有好臉色。 蘇蘇狐疑地看著葉冰裳。 葉冰裳看上去十分自責,她落落大方地道歉,不僅蘇蘇沒想到,連勾玉都沒想到。 勾玉喃喃道:“難道是我猜錯了?” 不管天歡做了什么,葉冰裳有一點說得對,她確實不是天歡,蘇蘇沒有理由怪她。 所有人都看著,蘇蘇平靜地說:“大jiejie說笑了,我當然不會怪大jiejie?!?/br> 葉冰裳看她一眼,見她沒有如桑酒一般當著眾人的面又瘋又鬧,恨不得過來掐死自己,眼神也多了幾分微妙。 三meimei……真的在成長呢。 蕭凜輕輕嘆了口氣,明白自己不是少雎,蘇蘇也不是桑酒。 他移開視線,握住葉冰裳的手。葉冰裳手冰涼,蕭凜給她輸了點內力進去。 葉冰裳抬頭看他,蕭凜沒有過分關注蘇蘇,葉冰裳松了口氣。 現在她也不敢強行收回護心鱗,只得忍住擔憂,安安靜靜站在蕭凜身邊。 廿白羽死死皺緊眉頭:“為什么你們出來了,陛下卻沒有出來?!?/br> 他忠心耿耿,看到這種情況十分焦急。 季師叔還故意刺激他,幸災樂禍說:“說不定已經死在般若浮生中了,惡人自有天收?!?/br> 廿白羽冷冷看他一眼,就要拔刀。 葉儲風上前一步,阻止廿白羽說:“玉鏡和護心鱗還在空中,陛下不會有事?!?/br> 季師叔已經夸張地躲在蕭凜身后,廿白羽哼了一聲,抬頭看向空中玉鏡。 勾玉問:“小主人,你走的時候,丟給冥夜的東西是什么?是桑酒從前為冥夜做的一切嗎?” 蘇蘇抬頭看著流光溢彩的護心鱗,搖搖頭。 她想了想,說道:“是一個傻瓜的初心?!?/br> 成不成,就看那顆珍珠了。 * 冥夜的記憶,最為漫長。 桑酒死后,沒人能尋到他。有人說他渡過劫雷,飛升離開。有人說他死在了劫雷之中。 妖女桑酒漸漸被人淡忘,可是最后記得她的,是曾經最討厭她的人。 冥夜沒有崩潰,相反,從那天開始,他十分冷靜。 他撿起破碎的蚌殼和白色珍珠,帶著它們四處尋訪高人。 桑酒能重新培養幼蚌,他說不定也可以復活桑酒。 澹臺燼想要魔蛟,抬步跟上他。 然而上古大能已然消逝,天地間留下最厲害的人,冥夜算其一。他自己尚且不能救桑酒,又哪里能指望別人救桑酒呢? 他走了很多年,額間神紋早已不見,他靠著數萬年修為,帶著小蚌殼穿行三界。 當能找的人都找過以后,他們都對他搖搖頭。 后來有一天,冥夜遇到一個垂垂老矣的仙人。 仙人坐在樹下,等著坐化。 雨下得特別大,冥夜沉默過去,為仙人化出一處草棚。 仙人睜開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他懷里破碎的蚌殼。 “我有辦法幫你修補它?!?/br> 冥夜絕望太久,本已不抱期望,聞言嘴唇顫了顫:“我該怎么做?” 仙人說:“萬物相生相克,你首先得明白,她的蚌殼為何而碎。蚌這種妖,修煉時首先鍛造殼來保護自己。但是你手中的妖蚌,她的殼被弱水溶解脆弱不堪,最后才會支離破碎。因弱水而起,想要恢復,就要尋到息壤,消除弱水帶來的影響?!?/br> 仙人搖頭說:“然而即便蚌殼恢復,她也回不來,魂飛魄散,可悲可憐?!?/br> 冥夜手指顫得厲害,弱水? 桑酒一個蚌妖,怎么會入弱水?沒人比他更清楚。 他本以為自己機緣巧合出了弱水,桑酒恰好撿到他。但曾經,竟是桑酒跳入萬物不生的弱水之中,邊哭邊尋他。 蚌殼溶解時,她該多痛? 澹臺燼盤腿坐在雨中,看見那個廢物臉色慘白。 他不耐煩地說:“你還要留在這里多久?既然已經找不到她,放棄便是。只要你愿意,這天下權勢、力量,足以讓你肆意而為?!?/br> 冥夜并沒有理他,起身離開。 好在般若浮生即將坍塌,時間流速很快。 澹臺燼冷眼看著冥夜,第一個十年,那人尋到息壤,把破碎的蚌殼粘起來,他第一次看見清冷的仙君笑,他眉目柔和,輕輕摸小蚌殼,天氣清朗時,還帶她曬太陽。 一如她沒死一般。 他給她找鮫綃,為她做衣裳。收集琳瑯美玉,仿佛要彌補百年時光。 一個人自說自話,看起來可笑又凄涼。 沒多久,他看見河中出生的幼蚌,帶著空蕩蕩的小蚌殼,他去了遷西。 遷西河欣欣向榮,冥夜沉默許久,時常在桑佑沒發現的時候過來,清理河水,開辟河道,幫助小河蚌開啟神智。 他不厭其煩做這件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年。 后來桑酒當年養的河蚌全部開了神智,開始修煉,他再次無處可去,他抱著小蚌殼,想帶她回家看看。 漠河的水又臟又涼。 冥夜跳下漠河,看著蚌王宮一片荒蕪。河水暗流洶涌。 昔日白衣纖塵不染的仙君,此刻卻不嫌這處骯臟。他扶起坍塌的石柱,尋到了桑酒的房間。 冥夜撿到了許多她小時候的玩具,各種各樣漂亮的珊瑚??匆娺@些,他神色溫柔起來。 直到他找到蚌王宮遺留的珍珠,看到百年前的場景。 他看見蚌公主是如何救他,他吞下神芯以后,她跪在石碑前,一下又一下朝著蚌王磕頭。 他看見她從蚌王宮歡喜出嫁,眼中帶著nongnong的忐忑和期待。 然而接她的只是一個小仙官。 小仙官拉扯著嗓子說:“真君說了,既然桑酒公主執意要嫁他,還請仙妃自己走去上清?!?/br> 他看見她臉色變得蒼白難堪,但她行了個禮,沒有過分難過,自己朝著上清走去。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手中珍珠也恢復沉寂。 后來的故事,他都知道。 知道她是怎樣孤單又被欺辱地度過百年。 冥夜眼眶通紅,愴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