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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戎川猛地回頭,高高的城墻上,晏長清不知何時又出現了,正對著他,穩穩地拉開一張紫衫長弓,銀色的搭箭扳指閃著寒光。 箭矢瞄準的,正是赫連戎川的身影。 赫連戎川:……??? 赫連戎川一頭霧水,正要上前幾步問個究竟,然而腳剛往前一邁,只聽破空一聲,一支銀色的箭矢“嗖”地射進他落腳之處的土地里。 赫連戎川驚愕地抬起頭,還未張口,又聽得耳邊“嗖嗖嗖”幾聲,面前不到一寸之距的土地上,竟齊刷刷射進一排鋒利的銀箭! 赫連戎川臉上的笑容終于凝固了,一臉震驚地抬頭仰望。 晏長清看著城樓下赫連戎川驚愕的神情,放下弓箭,手指微微顫抖。 “這里不歡迎你?!彼_口。 風太大了,赫連戎川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晏長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一旁的小哨兵雙手做喇叭狀放在口邊,大聲道: “我家將軍讓你們快滾!” “滾??!!” 這一次,城樓下所有人都聽清楚了。 赫連戎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滾? 為什么?! 他正要開口再問,城樓上的那一抹身影卻消失了。所有哨兵齊刷刷地舉起弓箭,瞄準了城門外駝馬車隊的每一個人。 “將軍有令,爾等再不撤退,格殺勿論!” 赫連戎川滿臉不敢置信地站在城樓下,像是一個手足無措的,做錯事的孩子。 許久,赫連戎川一聲令下,風塵仆仆駝馬隊伍紛紛卸下背了一路的沉甸甸的賑災物資,大大小小的麻袋在城門前堆成了小山。 赫連戎川不甘心地抬頭望了望,卻只能看到城墻上一排冰冷的弓箭。再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駝馬隊終于掉過頭,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秦川城。 一直到駝馬隊走遠了,晏長清才重新回到城樓上,靜靜佇立,目送著遠方那熟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風卷著黃沙驟起,在他黑水銀般的眼睛里帶起一陣微瀾。 此時此刻,晏長清并不知道,伴隨著月亮的升起,在天際線盡頭的那浩浩蕩蕩的駝馬隊緩緩停了下來,一個男人騎在高高的駱駝上,也正在遠遠地向他望過去。 風沙漸漸止息,那個男人如琥珀般晶瑩的眸子里,綻放出無畏的,義無反顧的光彩。 ———————————————— 秦川城雖然建在戈壁上,卻背靠雪山。初夏冰川融化,匯為清澈的河水,如戀人少女雪白的臂膀般,溫柔地環繞著這片戈壁中的綠洲。 漠南百姓,將這條孕育著無數綠洲生靈的河水,叫做白狼河。 漠南地勢高,天空便顯得低了些。深靛藍色的夜幕低垂,點綴著漫天無數銀白色的星辰,格外壯闊而璀璨。 不知為什么,晏長清覺得今晚的星星格外低,格外亮。潺潺流淌的白狼河水,被滿天星星投射出粼粼光輝,仿佛所有星辰都躍進了清澈的河水中,宛若銀河。 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 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 沒來由地,晏長清立在河水邊,突然想到了這兩句詩詞。漫天星辰之下,秦川城內城外,為了避震所搭起的無數頂簡易氈帳,不正是那幾句詩詞中所描述的景象嗎? 不同的是,萬帳穹廬下,卻沒人有閑情去“醉”。幾乎每一頂氈帳前,都支著一兩個咕嘟咕嘟翻滾著熱氣的藥罐。白茫茫一片蒸騰的熱氣中,不少百姓從氈帳中走出來,對著遠處高聳的蒼茫雪山雙手合十,虔誠而恭敬地叩首。 死亡面前,眾生平等。無論貧窮還是富有,高貴還是貧賤,秦川城中的每一個人,叩拜和祈禱時都神情肅穆,無比真誠和敬畏。 晏長清從不信所謂鬼神,但是現在,他卻無比虔誠地期望諸天神佛保佑那個人。 長夜漫漫,山高路遠,只希望他一切安好。 千萬,千萬不要回來。 晏長清的掌心攤開,借著點點星光,細細打量今日小哨兵送來的錦帛小包。小包捆得很結實,繩結卻毫無章法,完全是赫連戎川的風格。里三層外三層打開,里面只有一樣東西。 一支銀亮的三棱箭頭。 晏長清一眼就認出來,這正是那一日棲霞村懸崖邊上,他射向赫連戎川的箭頭,還帶著一點倒鉤。 從血rou里硬生生拔/出來,該有多疼呢。 晏長清心中突然涌出一絲愧疚和心疼。 他用手指拈起箭頭,細細端詳。奇怪,明明是傷害他的箭頭,為什么赫連戎川卻要把它擦拭地那樣干凈,那樣亮?似乎是被摩挲了無數次,箭頭鋒利的棱角都變得有點鈍了,不再那樣剌手,甚至有點,溫潤。 晏長清的指腹輕輕撫過著箭頭,突然覺得箭頭的側面,似乎有一點凹凸不平的刻痕。 對著遠處氈帳外的瑩瑩火光,晏長清看清楚了,那三棱箭頭的側面竟然淺淺地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字。 “清?!?/br> 晏長清的心劇烈地砰砰跳動,指間一摸,在三棱箭另一個側面,果然還有一個字。 “川?!?/br> 晏長清“啪”地一聲將三棱箭頭放在白狼河邊的大石頭上,扭過頭去不看。 無聊! 看來那一日射出的箭,勁頭還是太小了。應該多射幾只,讓他多吃點苦頭,看他還有沒有閑情逸致再去刻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