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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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樾咽了下嗓子,抱她過天井,進了她堂屋,沿樓梯而上進了閣樓,小心翼翼將她放到床上。 她閉著眼睛轉過頭去,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陳樾倒了杯溫開水來,輕輕拍她手背:“孟昀,喝點兒水好不好?” 她模糊地睜開眼睛,腦袋點了一下,人卻起不來。陳樾手伸到她肩膀后,把她從床上攬了起來,她靠進他懷里,鬢角壓貼在他耳朵上。 他穩著氣息,喂她喝一口水了,稍稍扭開頭去??伤鋈慌ち艘幌?,迎身對著他抬起了手。她手掌松松的很無力,輕抓了下他的耳朵,好熱好燙。 他立時縮了下脖子,打了個顫。他趕緊放下水杯要拉開她的手,可她又一仰頭,拿臉頰貼住了他耳朵。 陳樾一個激靈,就覺得耳朵要燒掉了。 她不知怎么回事,總要抓他耳朵,他一陣手忙腳亂之時,卻聽她喃喃道:“是你背過我……” 陳樾猛地一怔,她眼睛一閉,腦袋朝后仰過去,脖頸白皙。 他平復著狂亂的心跳,把她重新放好,下樓洗了個臉,發現臉頰到耳朵已是一片炙烤guntang。 他再回閣樓時,拿了兩條毛巾和一盆溫水。 他打濕了毛巾,擰干了給她擦臉,擦到下巴時她又睜眼了,直勾勾地看著他。 明知她是醉了的,他仍是被她看得不太自在,認真解釋:“給你擦一下了再睡覺,好不好?” 孟昀根本沒聽,她接收不了任何信息,只是發愣地盯著他看。不發酒瘋也不鬧,很乖。 她的手小小的,因酒精的原因而發燙。他拿毛巾輕擦著她手心,她眼角忽然滑出來一行淚,說:“我mama說我沒用,會一事無成的,被她說準了?!?/br> 陳樾一愣:“孟昀——” “你進娛樂公司混什么?靠什么成名,靠誰投資,靠長得漂亮身材好,一路睡上去?”孟昀自說自話,“我mama這么說的。我mama哦,這么說哦?!?/br> 陳樾輕輕擦著她的手,手指越過毛巾觸在她掌心。慢慢地,他將她的手握緊了,明知她感受不到?;蛟S正因如此,才敢緊握。 她的淚一顆顆滾入鬢角,臉龐卻出奇的平靜,說:“或許,我也靠了林奕揚?所以他甩我輕輕松松?不知道。我mama說,我就是想靠臉過舒服日子,那你說,真的靠臉了,怎么又被甩了?” 他重新打濕了毛巾擰干,擦她淚濕的鬢角和眼睛,她咕噥:“你說,為什么我總是被甩的那個?你不知道我談戀愛好用心的,比讀書都用心哦。超級……怎么不給我獎學金,還老是不及格呢……” 她喃喃說完有些累了,開始發呆,漸漸就閉了眼。 陳樾拿另一條毛巾給她擦了小腿和腳丫。她有些要睡了,哼一聲,人一滾掉下了枕頭。他扶著她肩膀將她攬回來,小心地托起她腦袋放在枕頭上,又拿薄被搭在她胸前。 她在睡夢中難受地皺了眉,哼哼:“真的好難啊,你知不知道?” 話未落,人陷入沉靜。 陳樾坐在床邊看她,許久沒舍得走。 知不知道? 孟姑娘,我知道你的所有痛苦和夢想。 你和我說過的,忘了嗎? 沒關系,我都記得。 第19章 陳樾清晨出門時天還沒亮, 孟昀一身運動裝站在天井里等他。她立在朦朧幽暗的霧氣里,像一株新生的小樹苗。 陳樾有些意外,問:“我吵醒你了?” 孟昀搖頭:“沒有啊。我今天沒課, 想跟你去山上看看?!?/br> 他還沒回答, 她怕他不同意似的, 趕忙補一句:“我來了這么久,除了學校,其他地方都沒去過呢。上次去山上又遇上暴雨, 什么都沒看見?!?/br> 陳樾順著她的話問:“你想看什么?” 孟昀卡了殼:“呃……” 陳樾折返回屋去了。 閣樓里, 小貍貓“喵嗚”細叫一聲, 像仍在睡覺。陳樾再出來的時候,拎了件藏藍色的男士沖鋒衣遞給她, 說:“山上冷?!?/br> 孟昀抱著厚厚的衣服跟上他, 問:“那你呢?” “車上有?!?/br> 孟昀想起上次的事,主動說:“其實你衣服不臭,我故意那么說的?!?/br> 陳樾說:“我知道?!?/br> 孟昀不知他說的是知道他衣服不臭, 還是知道她故意,沒好深問。 走出院子,碰上柏樹騎著三輪車正要走, 他對陳樾說:“銀行信貸部的小莊后天要過來, 你抽個時間跟我一道去?!?/br> 陳樾說:“好?!?/br> 柏樹駕著三輪剛掉了個頭,一拍腦袋說:“差點忘了, 徐江松下周志愿服務到期,要走了吧?” 陳樾說:“嗯?!?/br> 柏樹說:“李桐是不是說, 大家一起吃個飯送行來著?” 陳樾說:“是這么說了?!?/br> 柏樹點點頭:“那這兩天找個晚上, 大伙兒都有空的時候?!?/br> 陳樾說:“你安排?!?/br> 孟昀坐上面包車副駕駛, 拉上安全帶, 問:“徐江松要走了,新體育老師什么時候到?” 車燈打在昏暗山路上,陳樾放下手剎,打方向盤:“這周末?!?/br> 車窗外,東方的天空露出幾抹朝霞,孟昀在心里算了一下,說:“我還有八個星期零五天,也要走了。到時會給我送行嗎?” 陳樾專注看著灰暗的前路,像沒聽到,過了一會兒才說:“會?!?/br> 孟昀隨口玩笑:“陳樾,你會不會舍不得我?” 陳樾沒立刻回答。面包車轉了個急轉彎,出了鎮子。他很認真地思考了她的問題,也想故作輕松地回答她,但終究還是無法說出玩笑的口吻,于是作罷。 孟昀落了個沒趣,靠著車窗拿手撐頭,望向遠方綿延的群山。在他眼里,她是否和其他來來去去的志愿者一樣是途徑的山川呢。想到這兒,她胸腔有些憋悶。 “到時候我可能會舍不得這里,”她自顧自地說,“的學生,或許我會抽空再回來看看?!?/br> “不會?!标愰行睦锏脑捴苯诱f了出來,自己也有些意外。 孟昀扭頭看他,他的側臉在昏暗晨光中不太清晰,問:“什么不會?” 陳樾說:“你會舍不得,但不會再回來?!?/br> 孟昀反駁:“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陳樾跟李桐接待又送走過許多志愿者,每個人在離別時都會不舍落淚,但沒有一個回來過。哪怕只是來看望。對很多生長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來說,與自己生活截然相反的世界,只用見識一次體驗一次就夠了。但他沒必要拿數據去和孟昀爭執。她剛跟學生們和好,想法純粹而天真,他又何必去破壞。 他不希望她因為自己的話不開心,于是瞥了眼反光鏡,說:“孟昀你看后面,天上的云?!?/br> 孟昀果然扭了身子回望,從車后窗看到東方的地平線上一片火紅。她立刻落下車窗,清涼的晨間空氣涌進來。他們正行進在一片無際的稻田和水塘間,東方地平線上朝霞似火,云彩斑斕。 孟昀從未見過如此絢爛的朝霞,興奮道:“你看那個紅色的云,像不像張開翅膀的火鳳凰?” 陳樾看著后視鏡,眼里映著霞光的暖意,說:“像的?!?/br> 孟昀掏出手機,陳樾見狀降了車速停在路邊。 孟昀干脆下車,舉著手機對向天空。她只拍了一張就坐回車里,嘆氣:“完全拍不出來這效果?!?/br> 陳樾說:“沒事,記在心里就好?!?/br> 孟昀說:“好吧,那我再多看一眼?!?/br> 可她再回頭時,金色陽光已刺穿地平線,那鳳凰化成了一池金燦燦的紅蓮。 車朝深山里去,一路蜿蜒而上。窗外再不見農田村莊,只剩崇山峻嶺。 越往上走,天漸漸亮了,卻不見了太陽。白色的霧氣如絲如線,在路前方勾勒出山風的形狀。霧氣越來越濃重,像大團大團的棉花包圍過來。孟昀感覺到涼意,裹上厚厚的沖鋒衣。 車開了霧燈,濃霧在光束中翻滾。行至某處,車停了。 能見度不足十米,孟昀問:“到了?” 陳樾說:“到了?!?/br> 孟昀推門下車,如走入仙境。云霧滾滾如洪流,從她身旁奔涌而過。 她呼吸著潮濕的山霧,抬頭望——山云壓頂,風卷云涌,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白茫茫一片云海霧洋。山野沉入海底,不見蹤跡。 孟昀哪見過這般風景,驚喜回頭。陳樾插兜立在車邊,正靜靜注視著她,撞見她目光,他偏頭指指另一個方向,說:“往那邊走走?!?/br> 山頂上風極大,刮得孟昀步履踉蹌,頭發絲在風中扯成團。她套上帽子,緊跟在他身后大聲說:“這里像神仙住的地方?!?/br> 陳樾說:“神仙不吃不喝,適合住這兒。人住這兒,就苦了?!?/br> 正說著,孟昀聽見呼嘯山風中傳來一陣接一陣的機械聲,是葉片轉動的聲響,規律的“唰——唰——唰——” 她抬頭,只見白霧翻滾,一層接一層的云霧如海浪翻卷而過,一架巨大的白色風車矗立在她面前,柱身聳入云霄,三葉碩大的金屬葉片在風中快速旋轉,攪動著翻騰的云海。 不知太陽藏在哪團云霧里,一絲泄露的陽光穿透云層直射在潔白葉片上,折射出耀眼的七彩光。 孟昀如同參天紅松下的一只小松鼠,仰望著那架風車,敬畏而震撼。 她想象著剛才那條七拐八繞線團一樣的山路,喃喃道:“這是怎么運上來的?” 風聲太大,陳樾沒聽見。 她于是喊了一遍:“這是怎么運上來的?” 陳樾說:“六七月份會安裝19到29號風機,到時你可以過來看看?!?/br> 孟昀問:“我可以過來看?” 陳樾點頭。他想,到時他帶她來,師父應該不會不同意。 孟昀抬抬手臂指那大風車,問:“這是幾號風機?” “1號?!标愰性跐忪F里往前走,說,“她在這兒站了快一年了?!?/br> 孟昀問:“那時候你也在?” “嗯?!标愰醒鲱^望,說,“她是我跟著我師父參與制造安裝的第一臺電機。那時候挺難的,接口安裝需要人工cao作,現在可以全機械化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