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吃盒飯，盒飯一點兒也不香。

    嗚嗚嗚，她討厭待在這里，她要回家。

    宋楠楠看她哭得稀里嘩啦，心里頭懊悔得不行。唉，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一早就讓宋晴離開學校呢。

    啊，不行，外頭情況更說不清楚。賀家小叔自己都在隔離當中，誰曉得顧不顧得上宋晴。所謂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自己也管不了的時候，紳士風度也夠嗆吧。

    宋楠楠拍著她媽的背給人順氣，好聲好氣地安撫：“我給你烤牛奶，做雞蛋糕好不好？”

    宋晴抽抽噎噎：“我還要吃烤雞翅，烤茄子跟烤魚?！?/br>
    “好好好，都有?！?/br>
    幸虧還有個微波爐，不然她還真沒辦法給人變出吃的來。

    微波爐轉動的時候，宋楠楠接到了許晨陽的電話。

    遠在家鄉的小伙伴也開始恐慌了，市一中有晚自習組織學生看新聞的傳統。每天電視上都在報非典數據，大家天天看著，不慌才怪。

    宋楠楠跟她媽人還在京中呢。聽說現在京城慘得不成樣子，到處凄風苦雨，都不曉得要怎么辦。

    還有同學從圖書館借來了歷史書，講中世紀歐洲黑死病封城的。

    宋楠楠哭笑不得：“你們都是從哪兒得到的小道消息??？沒封路，外面逛馬路的一堆呢，就學校不讓進出了?！?/br>
    許晨陽咋舌，真情實感地替她愁：“那你媽不得炸窩啊?！?/br>
    別說她媽了，就一般人被鎖在樓里頭不讓出去，也得瘋。

    宋楠楠直接呸回頭：“你別冤枉我媽，我媽表現得可好了，都沒試圖逃跑。我跟你說，我們隔壁樓有幾個哥兒們憋不住，偷偷□□想出去打游戲。結果月光光心慌慌，有位大哥沒判斷準位置，直接摔斷腿了?！?/br>
    人被抬進校醫院的時候，接診的大夫氣都氣死了?，F在所有床位都被收拾出來用來應對疑似非典病人，哪里還有床？

    好不容易才把那批情況比較嚴重的病人轉去胸科醫院。要知道為了順利將他們轉去能處理的醫院，院長跟校長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所有能動用的關系全用上了。

    這時候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啊。

    結果好不容易大家松口氣，這幫不省心的崽子們，好好的人大晚上的不在屋里睡覺，非得跑出來給國家人民添亂。

    許晨陽噗嗤笑出了聲，感覺不可思議：“怎么大學生還這樣啊，這上大學了人不該成熟了嗎？居然還饞游戲？”

    他還以為只有中小學生才把網吧當個寶呢。

    宋楠楠奇了怪了：“這有什么好驚訝的，白發蒼蒼的動漫迷不也一堆嗎？這又沒年齡門檻的?！?/br>
    她本人對游戲沒啥感覺。但她上輩子剛工作那會兒單位做廉政宣傳教育提到的個案例倒是讓她印象深刻。

    有個家境優渥的富二代公務員，因為沉迷于某款知名的氪金游戲，結果走上了貪污挪用公款的不歸路?？上胗螒虻扔谕探皤F真不是空xue來風。

    說到了游戲，許晨陽倒是想起了另一樁事：“哎，張強寄了個方子過來。深圳廣州那邊不是春節的時候傳這個病嚒。他爸打工的廠就用這個熬藥湯，每天一大鍋，沒人染上病。我發你郵箱了，你有空看一下，說不定有用?！?/br>
    “行，我們現在每天也喝中藥湯。天天一個保溫壺裝著放大廳，我都怕喝的肝腎衰竭?！?/br>
    關鍵是，她都不曉得里頭有什么成分，就算是中醫藥大學的教授開出來的又怎樣？

    “對了?！闭f到張強，宋楠楠記起了關鍵點，“張強參加信息技術應用大賽的事情怎么樣了？會不會延期??？”

    “應該不會?！?/br>
    男生之間的聯系要頻繁些，許晨陽了解的相對清楚，“五月份就比賽了，他現在天天泡學校電腦房練習呢。嘿，真沒想到，這小子也參加全國大賽了?！?/br>
    當初張強初中沒念完就跟著他爸去深圳打工，大家伙兒唏噓了好久。不曾想，峰回路轉，他在那邊居然又進了個技術學校，開始正兒八經地學計算機。

    能有這個機緣，得虧張強自己沒放棄。當時他也在流水線上當工人。下了班以后，工友們都忙著湊在一起打牌吹牛玩游戲，就他，一直捧著書翻來覆去地看。

    除了初中三年的教材之外，幾本講計算機技術的資料也被他翻得起毛邊了。

    廠里的領導檢查后勤工作，瞧見他大熱天的將兩條腿泡在水桶里，還全神貫注地看書；就覺得這是個愛學習的小孩。

    再看看他手里頭看的是計算機方面的資料，剛好廠里頭又來了一批信息設備。負責這塊工作的小領導就讓張強跟著人家派來的工程師好好學學怎么cao作，到時候有個小毛病小困難，也不至于次次把人家工程師再喊過來。

    過了期限，叫人家技術人員過來是要花錢的。

    于是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張強脫離了每天站十幾個小時的流水線，干上了類似技術工種的工作，晚上在夜校繼續學習計算機技術。

    周圍一道打工的工友都羨慕的不行，感覺上過學的人到底不一樣。張強初中都沒畢業，在這群工友當中居然已經屬于高學歷的人。因為其他人甚至連小學都沒上完，26個英文字母也認不周全。

    就在大家都以為張強會心滿意足這么干下去的時候，誰都沒料到，他的心氣居然還挺大。做了沒幾個月，他主動放棄了這份工作，進了一所技術中專，開始全日制學習信息技術。

    四周嘲笑諷刺的聲音不斷，大家都笑他沒少爺命，一身少爺病。都已經開始當技術工人了，還有什么好不知足的？要讀書的話回老家讀不行嗎？跑到深圳上技術學校，真是錢多燒的哦。

    張強卻不聲不吭，一頭埋進了書堆里。進學校第1個月，他就拿到了學校信息技術競賽的一等獎，代表學校參加信息技術應用大賽。

    許晨陽說著就興高采烈：“那個時候我們都怕他就這么栽進去了！嘿，真沒想到，這小子有狠勁?！?/br>
    最讓大家驚訝的是，他居然還主動選擇繼續上學。

    宋楠楠意味深長：“他感覺到學習的好處了，自然就會想方設法去學習?！?/br>
    在廠里頭當個最底層的信息技術員，看著是不錯。但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這種簡單培訓就能掌握的技術，可代替性太高了。而且信息技術更新換代極快，你今天看著還是個老手，明天碰到新設備，很可能就兩眼一抹黑。

    要徹底在這個行業中立足，就得深入地學習，自己真正掌握技術。

    許晨陽樂呵呵的：“你可沒白給他寫信啊，你這都快趕得上心靈捕手了?！?/br>
    寒假里頭他們一塊兒看了《心靈捕手》，純英文版的?？吹臅r候大家都唏噓，剛上初二那會兒，他們可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完全不靠翻譯，直接看下英文電影。

    看樣子真是那句老話，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最重要的是前面得有個人帶著走，一手胡蘿卜一手鞭子的那種，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連拖帶拽，大家不就大家不就出來了嗎。

    宋楠楠下意識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這都4月下旬了，她怎么感覺雞皮疙瘩掉滿地。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說的怪惡心的?！?/br>
    許晨陽一本正經：“我說的都是事實啊。昨晚我媽給我奶奶打電話時還說呢，以前就琢磨著我初中畢業把我往部隊里頭塞幾年當兵，等出來了再給我想辦法找個工作。完全沒想到我還能自己考上高中?！?/br>
    宋楠楠感覺這孩子越來越膩歪了，趕緊喊停：“得了，不跟你廢話，回去好好學習吧。你這種情況又進不了職業隊，到時候加分估計也有限，想上好學校還得看自己?！?/br>
    許晨陽興致勃勃：“你是去清華吧，那好，我就考清華的體育特長生?！?/br>
    宋楠楠真是服了這崽子。瞧瞧他說話的口氣，就好像，哎，今晚你吃啥？餃子啊，那我也來碗餃子吧。

    “你好好加油！清華體育生招的少，條件特別嚴苛。你想想看，有那么多高水平運動員退役以后還想著進大學弄個文憑。多少人盯著清華北大這些名校呢，你跟他們爭，有那么簡單嗎？籃球是a類項目，參加冬令營要求達到一級運動員標準以上，籃球運動員相當于一級才有資格參加冬令營。

    然后大學根據體育代表隊需要、考生的運動水平、學習情況、綜合表現，經過專項和身體素質的測試及文化課考試，再從參加冬令營學生中擇優認定一批具有體育特長的中學生?！?/br>
    許晨陽聽著，超級驚訝：“你還給我查了呀？”

    “我就是順帶著看的，省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彼伍J真地告誡他，“你別想著靠吃初中的老本，高考根本不一樣。反正你不能放松，文化課跟體育鍛煉都不能放下。就算你拿到了降分優惠，降200分也差不多是本二的線呢?！?/br>
    許晨陽笑嘻嘻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無所畏懼，樂觀的好像全世界都擺在他面前：“沒問題，我一定加油?！?/br>
    兩人聊了會兒天，微波爐響起“?！钡穆曧憰r，宋楠楠掛了電話，端著烤好的茄子回房間。

    她關上房門的時候，隔壁門才打開，傳出人走路的聲音。

    雖然隊里沒要求，但有隊友倒下的事情還是給了大家強烈的刺激。不用任何人強調，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開啟了自學模式，盡可能減少彼此間的接觸。

    就連隊里的集中授課，教練組商量后也決定暫且推遲，讓他們自己先自學，后面再看情況。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們的同伴看上去不太像得了非典，最起碼沒有典型病人表現的那么嚴重，情況就還好。也不知道是因為年輕，所以能扛得住。反正就還在醫院繼續觀察。

    跟高中生比起來，兩位教授的狀況就糟糕多了，據說已經轉移去了專門治療非典的醫院。

    但說個不好聽的，死道友不死貧道。到這時候雖然兔死狐悲，可只要不發生在自己身上，那就還好。

    他們跟教授的關系畢竟又隔了一層。

    宋晴正瞪大眼睛，滿懷渴望地看著窗外電線桿子上站著的小鳥，不時嘟一下嘴巴表達內心的不滿與羨慕。

    宋楠楠在心中嘆了口氣，聲音跟哄小孩子一樣：“媽，吃烤茄子了。你嘗嘗，保準超好吃?！?/br>
    宋晴立刻從床上沖下來，抓起筷子就開始興沖沖地吃烤茄子。

    宋楠楠這才松了口氣，打開電腦跟同伴討論題目。

    奧數集訓最大的意義除了聽金牌教練上課之外，就是高手過招。跟來自全國各地的奧術大神一塊兒討論學習，效果真是立竿見影。

    就連教練都說，年輕人的思維是最活躍的。一群銳意十足的高手刀碰刀劍碰劍，那蹦出的火花，簡直令人驚嘆。

    連宋楠楠這個骨子里頭的老阿姨都忍不住驚嘆，臥槽，你們到底是怎么想出來這些匪夷所思解題方法的？

    這幾天，大家討論的焦點是俄羅斯奧數賽。

    2003年還沒有后來赫赫有名的羅馬尼亞大師杯，但另一項歷史更悠久的傳統賽事俄羅斯數學奧林匹克正如火如荼。

    俄羅斯是傳統的奧數強國，從前蘇聯時代就叱咤風云。他們的奧數比賽，在世界奧數圈里頭也是名列前茅的。

    跟cmo一樣，俄奧賽也會邀請其他各國代表隊共同切磋，算是為夏天舉行的imo練兵。本來按照習慣，中國出戰隊伍都是當年cmo中捧走陳省身杯的省隊第一名。像去年，遼寧省拿了團體第一，就他們省隊六人出戰。

    今年不知道是不是非典疫情的影響，拿了cmo第一的廣東隊沒有出賽，而是由湖南隊派出了六人。

    根據小道消息傳聞，國家隊開始時是有意叫宋楠楠也去俄羅斯看看，好讓她感受把大賽氛圍，等明年出戰imo的時候就不怵得慌。

    可不等宋楠楠驗證這小道消息的真與假，她就被封在京中的學生公寓里頭了，想想真是吐血的心都有。

    尤其是看到參賽的隊伍在空間里頭貼出了雪山美照，宋楠楠真是想尖叫。聽說當地太陽要到晚上9點才落下，她感覺好想啊啊啊。

    分明是錯過了一個億呀。

    算啦，人生種種機遇都是老天爺安排好的，盯著遺憾強求也沒啥意思。

    不能親赴俄羅斯體驗異國風情，還不能坐在電腦前刷賽場傳出來的試題嗎？心在何處，何處即吾鄉。

    宋楠楠給自己灌飽了心靈雞湯，感覺自己又是條實打實的英雄好漢。

    她在扣扣上跟劉倩討論今年的考試題目。俄羅斯以組合題而著稱，今年的題目也一樣，一堆組合題看得人眼花繚亂。

    兩人就一道不等式結合組合的題目討論了半天，都沒找到思路。到后面劉倩都不得不喊停：“休息一下吧，不然我感覺自己要暴走了?！?/br>
    憋在房間里頭本來就不舒服，做題又做的不痛快，可不就得抓狂嗎。

    宋楠楠也表示贊同，隔離的滋味實在太慘了。經過2020年新冠的人民絕對能夠體會她的崩潰。

    她點開了不停跳動的對話框，往上面敲了幾個字：你又在跑代碼嗎？

    林安估計正忙，過了好幾分鐘，宋楠楠都干掉了一盒酸奶餅干，他才回復：跑完了，剛才思路正通暢。

    這話多么富有刺激性啊，宋楠楠簡直當場想掀桌。人比人氣死人，她這會兒還不知道怎么對題目下手呢。

    林安發來了一大串文字圖案，顯然樂得不行：你也別著急，要不晃一晃或者弄點兒東西吃。我也是前面跟張強討論題目的時候，突然間有靈感了。嘿，我感覺張強說不定會比我先拿到全國比賽的一等獎。

    雖然不是同一個比賽，但感覺還是挺微妙的。

    宋楠楠嘆氣，嘴里叼著餅干敲字：我現在就是吃了睡，睡醒了做題，每天唯一的活動就是上下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