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楠滿口應下，頭都不抬，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

    向天重復著同樣的動作，只偶爾停下來跟她交談兩句，溝通彼此的思路。

    到最后兩人都忍不住埋怨，這題目也太難了，感覺根本不是數學聯賽前的題夏令營選拔題，而是達到了全國奧數競賽的級別。

    沒錯，跟一般人想的不一樣，其實國內奧賽的題目難度往往更高。

    為啥？

    因為要選拔出代表國家出征的人啊。就跟乒乓球世界冠軍國內一抓一把，全國比賽冠軍反而難拿差不多的道理。

    “不行了，我得吹吹風?！彼伍酒鹕?，開始抱怨，“這空調怎么越吹越熱？”

    向天下意識過去開燈：“別是空調制冷出問題了吧？”

    啪的一聲響，小教室里頭的亮度絲毫沒有提升。

    兩人直覺不妙，再抬頭看空調。人家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停止工作了。

    他們趕緊開了教室門，只瞧見昏暗的走廊。無論怎么跺腳，聲控燈都沒亮的意思。

    要死了，這是停電了嗎？

    宋楠楠跟向天趕緊拎著書包沖下樓去，剛好碰上樓下的老師，一邊抱怨一邊拎著水壺要出去打開水。

    怎么回事？停電了唄。

    什么時候會來電？這哪曉得，現在是滿城挖，外頭的路就沒有好的時候，這要是挖斷了電線，天知道什么時候能修好。

    學校不是有自己的發電機嗎？現在又沒開學，發什么電啊。

    老師嚴肅地看著面前的學生：“你們不是參加夏令營的同學嗎？怎么還在這兒？趕緊打電話通知家長過來接人?！?/br>
    宋楠楠立刻解釋：“我家里人今天有事，明天一早過來接我們?！?/br>
    老師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那你們今晚上哪睡覺去？宿舍樓也停電了?！?/br>
    宋楠楠跟向天面面相覷，直接崩潰。要死啊，這種天氣停電，連電風扇都沒得吹。黑燈瞎火的，叫人怎么睡？

    老師還挺熱心，要幫他們打電話：“家里號碼記得吧，大人再忙也得派個人過來，不然把你們丟在這兒算怎么回事？”

    宋楠楠絕望，抹了把頭上的汗。這都是什么事兒??？哪里能這樣。這要是擱在2020年，肯定會被投訴死。

    “謝謝老師，我們自己坐車回家吧。就是倒班公交車而已，也沒什么?！?/br>
    結果人到中年的老師還趁機教育了他們一通：“坐公交車就能回家，你們還矯情什么勁？這么大的人了，都是高中生了，怎么能夠一點兒獨立自主的能力都沒有。我跟你們講，等到你們進了省隊，參加全國冬令營的時候，難不成還指望爹媽貼身伺候？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來的?！?/br>
    兩個學生都不知道該怎樣應對老師的埋怨了。謝謝你啊，謝謝老師你看得起，都開始替我們考慮冬令營的生活了。

    先考慮高中數學聯賽再說吧。

    兩人趕緊回宿舍收拾行李。

    向天拎著包問宋楠楠：“咱們接下來去哪里？”

    宋楠楠抬手看了眼表，估算時間：“要不咱們去看許晨陽比賽吧，換換腦子，說不定有思路?！?/br>
    向天沒意見：“那走吧，他在哪兒打比賽？”

    “市民廣場那邊，從這里坐13路公交車剛好可以直達?！?/br>
    大學還沒開學，報道的新生則被拉去軍訓了，車上沒幾個人。他們刷了學生卡，直接找到位置坐下，也不說話，就閉著眼睛繼續冥思苦想。

    別看兩人嘴上都說著要換腦子，實際上經過這么長時間的訓練，大家基本上都已經形成條件反射。做不出來的題目，只要時間允許當然得死磕了。

    哪有丟在一旁不再管的道理。

    宋楠楠盯著自己的手，拼命想讓圖形在腦海中建立起來。到底需要多少平面才能將這些點都包含起來呢？

    她無意識地撥弄自己的手指頭，開始吸氣再呼氣。如果做不出來，那么可不可以算出來呢？

    這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一浮現在他腦海中就開始策馬奔騰，無法停息。

    也許是因為中國選手的代數功底往往深厚到可怕，所以國內的考試對幾何的要求不算高，往往不少幾何題可以用“算”的方法解出來。不過imo 賽場上，有難度的的幾何題中很多都攔你通過計算法解出來。

    為了防止他們抱有一招鮮吃遍天的固有思維，錢老師特別強調過學幾何的時候純幾何法一定要掌握。寧可多鍛煉短板，不讓自己在這上面栽跟頭。

    大概正是因為形成了這個概念，所以碰到題目的時候，坐在考場里的宋楠楠，根本沒有往代數的方面想。

    向天估計也一樣，當然更大的可能性是向天本來就擅長幾何。

    這就讓他們的思路不約而同地掉入了窠臼，直接忽略掉了代數解法。

    宋楠楠立刻翻出了筆記本，在搖晃的公交車廂里，借助昏暗的燈光開始筆走龍蛇。

    從二維退化到三維，畫兩張圖就可以猜出來，結果可能是2n。再通過構造法加反證法證明它。那么三維的答案很可能是3n。

    對對對，接下來他們要證明的就是一個簡單的式子，m=3n。

    宋楠楠感覺豁然開朗，抓著筆的手都在發抖。

    司機停下了公交車，奇怪地轉頭問他們：“到終點站了，你們還不下車嗎？”

    向天猛地從位置上跳了起來，滿臉茫然：“啊，都終點站了？”

    要命啊，他們坐過了站。

    宋楠楠卻根本顧不上這個，她扯著嗓子激動地喊：“我有思路了，我們用代數法做這道題?！?/br>
    司機可不管幾何跟代數，直接開口趕人：“下車下車，到終點站了。趕緊的坐那班車回去，兩站路就到了?！?/br>
    結果這回就連向天也不關心公交車的事了，他只迫不及待地追問宋楠楠：“用代數做幾何，能算出來嗎？”

    “可以的?！彼伍砬榭簥^，“證明這個m=3n，我們可以先形式化，定義f(x，y，z)描述一個符合條件的解（m個平面）的乘積?！?/br>
    她抓著筆開始在紙上寫，結果司機已經關掉了公交車上的燈。瞬間，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少女咬咬牙：“走，咱們找個地方趕緊寫出來?！?/br>
    靈感這東西傲嬌的很，轉瞬即逝，要是不捕捉到了的話，說不定后面他們又要開始原地打轉轉了。

    向天對城里頭的狀況完全不了解，跟著她往前跑：“咱們去哪兒？”

    “肯德基麥當勞都行?！?/br>
    向天更加茫然：“這里有肯德基跟麥當勞嗎？”

    宋楠楠崩潰，她也不知道啊。其實她對這座城市的了解不比他深多少。

    啊啊啊，管不了許多了。

    宋楠楠直接拽著人走進了旁邊的旅社，直奔前臺：“美女，開間鐘點房，一個半小時20塊是不是？我們就要一個半小時?！?/br>
    有生之年系列啊，奧數果然讓人瘋狂。她上下兩輩子加在一起頭回開鐘點房，居然是為了有地方好坐下來解數學題。

    她也真服了她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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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章 社會性死亡

    房門一開, 房卡一插，燈一亮，宋楠楠就顧不上糾結題目以外的任何問題了。

    向天的思維也跑得極快, 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 他已經跟上了宋楠楠的節奏：“f(0，0，0)0，并且s內的所有(i, j, k)滿足f(i，j, k)=0?！?/br>
    “沒錯，這就代表答案是m=3n。接下來就是證明?！?/br>
    向天的數學基本功要比宋楠楠扎實的多，他很快給出了方向：“我們可以用多項式求差分的性質。三維的問題, 其實就是一維問題的三次簡單疊加?！?/br>
    兩人都抓起筆在紙上飛快地推進下去。多項式求差分的性質正好滿足結果的最高冪次比原多項式少1。這樣反復差分n次, 則n階多項式差分為0。

    可是現在問題又來了，要怎么證明m<3n時，差分的結果不是0呢？

    “算吧?！毕蛱斓姆椒ê唵斡执直? “咱們可以應用類似偏導數概念，引用偏差分算子?！?/br>
    算子這個詞聽上去特別的高大上，甚至帶有一種上古玄學的神秘色彩。其實任何函數進行某一項cao作都可以認為是一個算子數字，包括司空見慣的開方以及求冪次方, 都是一個算子。

    這就意味著, 只需要算子符合條件，就可以像平常的計算題一樣算, 什么交換律結合律通通照用不誤。

    算題屬于宋楠楠的強項，她很快列出了式子。

    取x=y=z=0, f(0，0，0)最終結果是0。這就跟前面f(0，0，0)≠0相矛盾，從而證明m≥3n。

    句號畫上，題目解答完畢。

    放下筆的時候，宋楠楠感覺自己喝下了一大瓶冰鎮雪碧，什么叫晶晶亮透心涼？一個字：爽!

    她跟向天對視一眼，然后直接跳起來，啊啊啊尖叫。

    難怪有人會為數學瘋狂，原來這個滋味如此讓人著迷。宋楠楠都忍不住蹦出了一句國罵，這也tmd太爽了!

    兩人又蹦又跳，激動地又喊又叫，就在他們忍不住要仰天長嘯時，房門被敲響了。

    宋楠楠立刻捂住嘴巴，完蛋了，忘了他們人還在賓館。大晚上的吵什么吵？估計是其他客人受不了過來砸門了。

    向天也反應過來，趕緊過去開門要跟人道歉。門一開，他嘴巴都還沒張開，就叫外頭的人推著一個踉蹌，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房門口沖進來的警察金剛怒目，厲聲呵斥：“你們在做什么？”

    宋楠楠顫巍巍地站起身，指著筆記本的手指頭都在顫抖：“做……做題呀?！?/br>
    一門之隔。

    門外走廊上，乒乒乓乓的關門開門聲，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咆哮聲，夾雜著哭泣哀求的聲音，熱鬧的宛如夜市。

    不用問，打擊黃賭毒向來是警察同志的重點工作。

    門內房間中，人民警察努力盯著桌上攤開的草稿紙看了足足有半分鐘，才抬起頭一言難盡：“所以你倆開房就是為了算數學題？”

    那潛臺詞似乎在說，你們小孩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以為警察傻嗎？

    宋楠楠趕緊問向天要書包：“拿你的獎狀出來，我們今天數學夏令營才閉營，他剛得了表彰?！?/br>
    向天一邊翻書包，一邊解釋：“叔叔，我們真的是考奧數的學生。你看我們剛才做的題就知道了，這是我們閉營考試的最后一道題，這個壓軸題太難了，考場上我沒做出來，所以我們才出來寫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