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機械地收拾著書包，跟在宋楠楠身后往教室門口走。

    全班同學都站在走廊上排成隊, 一個個的被班主任核查家長信息之后，順利轉交。

    小姑娘比較金貴，舒mama先接了兩個丫頭，然后再去找許晨陽。

    還沒到人家教室門口，她們倒是意外碰上了林安跟他爸爸。

    宋楠楠奇怪：“怎么不是你媽接你呀？”

    這話沒別的意思，并不是說接送孩子都是母親的責任，而是林安他爸平常挺忙的，聽說晚上經常應酬到三更半夜，相形之下明顯他媽時間更加有彈性。

    林安沒回答這問題，反而是林爸爸先開的口：“我今天開車過來的，一塊兒坐我的車吧?！?/br>
    11月天晚上還是挺冷的，騎自行車相當考驗人。

    舒方圓她媽立刻搖頭：“算了，沒事兒，我們還得去接許晨陽。也沒幾步路就到家了?！?/br>
    連著許晨陽在內，兩個大人加四個孩子總共六個人，五人座的小轎車，也不是不能坐，畢竟孩子瘦小。

    只不過會有些擠，似乎的確沒什么必要。

    再說他們坐車回去的話，自行車怎么辦？沒自行車明天還那又怎么上學？大人又要怎樣上班？

    林爸爸沒強求，只朝他們點點頭，說了句：“那路上小心啊?！?/br>
    父子倆走了，舒方圓mama才跟宋楠楠解釋：“林安他媽不會騎車啊?！?/br>
    宋楠楠傻眼了，感覺接受不能。

    好吧，她的同齡人當中有不少人的確不會騎車，因為日常交通工具當中未必能用得上。

    可是她父母一輩，她印象當中就沒人不會騎車呀。政治書上還有張圖片顯示中國是自行車王國呢。

    他媽當初也不是沒上過班，不會騎車的話，怎么來回上下班？

    “嗨，那個時候我們就住在廠區，到廠里上班，走路也沒多遠的。他媽跟他爸談對象以后就一直是他爸騎車帶著她。后來他爸不是出去搞公司了嗎？她也不上班了，更加沒必要學騎車?！?/br>
    舒方圓偷偷跟宋楠楠講小話：“我懷疑是她家沒自行車?！?/br>
    這個她，自然是指林安母親的娘家。再往前數，林母少女時代可不是七八十年代嘛，那個時候自行車的確算是奢侈品了，標準的三大件。如果她在家里頭沒學會騎車的話，嫁了人以后再學車的可能性的確會大大降低，所以她才一直不會騎車。

    可宋楠楠現在糾結的不是騎車的問題，她只感覺，哎，要她怎么說，她真是沒見過比林安母親更加駑鈍的女人，完全一點兒意識都沒有。

    好，先不談論騎車的問題，讓人臨時速成學會騎車也不太容易。同樣的，開車也是起碼得幾個月的功夫。

    但是就說今天晚上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完全絆住了腳，都沒辦法跟丈夫一塊兒到學校接兒子，還非得讓丈夫一個人過來接？

    許晨陽從教室出來就沒插上話，這會兒聽兩個姑娘嘀嘀咕咕，他忍不住莫名其妙：“他又不是癱瘓了不能走，還要兩個人來接啊。他媽在家準備夜宵，不是挺好的嗎？”

    宋楠楠一言難盡地看著滿臉懵懂的少年，語重心長道：“準備夜宵跟來接兒子不沖突，她可以事先將東西準備好，煲在電飯鍋里，然后跟丈夫一塊兒來學校，一起接孩子回家?！?/br>
    許晨陽茫然：“干嘛這樣，多麻煩啊?！?/br>
    大家都是爸媽當中來一個人，誰家還家里頭齊上陣，就為了接孩子放學呀。

    舒方圓也點頭：“我爸沒過來呀?！?/br>
    她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的，反倒是如果她爸過來接她，她只會覺得尷尬。沒話說唄，還不如她爸上小夜班，多掙點兒錢呢。

    宋楠楠不知道該怎么跟孩子解釋，只能含蓄道：“情況不一樣，重點是她媽沒什么事，能夠抽出空來?！?/br>
    大概是考試考的頭昏腦脹，許晨陽跟她在這個問題上杠上了：“可就是家里頭沒事的，也都是一個人過來接呀?！?/br>
    宋楠楠看了他一眼，認真道：“那是因為在其他方面，大部分夫妻都是旗鼓相當的，所以這點事情可以被當成小事。但如果夫妻雙方地位不平等，那所有的細節都應該更加注意。你們忘了，前段時間他家才鬧出那個事情。你考試考砸了，你會不會在你爸媽面前尤其小心謹慎？”

    許晨陽這個方面挺糙的，主要是從小到大，他走的是好好鍛煉身體，將來報效祖國路線，德智體美勞，此起彼伏，技能開發點不是學習。

    舒方圓完全理解，反正每回她考砸了，就會特別積極主動的幫她媽洗碗掃地抹桌子，格外的乖巧懂事，就怕挨罵。

    “一個道理?！彼伍?，“家庭成員之間本身就是這樣的，之前他家的事情其實算是他媽惹出來的禍?，F在好不容易風波平息了，他媽應該強化自己身為母親以及妻子的角色。接兒子放學這么好的機會，她為什么要錯過？”

    有的時候就是一點點的小細節決定了成敗，人的感情是很微妙的。

    舒方圓下意識地替男神母親找補：“那說不定是他爸爸直接從公司開車回來的呢。要是再回家接他媽，豈不是多此一舉？”

    “他媽為什么不能自己去公司，跟丈夫一塊來學校呢？”

    許晨陽崩潰了：“那完全沒必要啊，多折騰人啊?！?/br>
    要是讓他媽這樣來的話，他媽一定會打爆他爸的頭。

    宋楠楠嘆息：“你們家情況跟他們家不一樣。你媽絕對不會這么不靠譜，你媽心心念念的就是怎么把你們這個小家給過好。她跟你爸是戰友關系?！?/br>
    舒方圓恍然大悟：“沒錯，他媽就是拖后腿的?！?/br>
    要是再鬧幾場像他表姐那樣的風波，估計他爸就得徹底翻臉了。

    宋楠楠點頭，咽下了到嘴邊的話。其實還有一點她沒說，作為成年人，她從來不對人性道德抱有什么幻想。維持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最重要的還是利益。

    許晨陽他爸如果離婚再娶的話，從綜合利益角度來講，很難找到比他媽條件更好的女人。

    但是林安他爸不一樣啊，就憑他怕成功商務男士的身份，多的是年輕貌美的姑娘勇往直前。

    這么一來的話，他媽有什么競爭優勢？即便從找盟友的角度來考慮，她也應該過來接兒子下晚自習。

    許晨陽沒說話，就盯著宋楠楠看。

    自行車不能靠太近，否則容易攪在一起。宋楠楠立刻警覺：“你要干嘛？”

    少年卻不說話，只瞥了一眼已經騎到前面的舒方圓她媽。

    一直到小區門口，倆孩子跟同學家長揮手再見，許晨陽才迫不及待：“我跟你講，你別忘了保送的事?！?/br>
    宋楠楠腦回路一時間跟不上，不明白這孩子為啥又說到了保送？

    許晨陽下了自行車，直接跺腳：“我不跟你講了，你不要跟林安談。不然到時候你保送名額飛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br>
    宋楠楠愈發滿頭霧水：“我沒跟他談啊，拜托，我跟你待在一起的時間都要比他長?！?/br>
    許晨陽一副后槽牙疼的樣子，眉毛都皺了起來：“那你干嘛這么關心他家的事？”

    “小伙伴唄，我們不關心他，誰關心他？”宋楠楠說的正氣凜然，實在沒臉在小孩面前承認自己就是忍不住八卦。

    好吧，她得承認，滄桑老阿姨的心蕩漾不已，看見俊秀乖巧的小孩，總要忍不住多關心一些。

    畢竟年紀上來了，母性膨脹也是情有可原的。

    許晨陽認真地警告她：“那你也別太上火。我跟你說，你不要忘了上一中才是你最重要的事?！?/br>
    宋楠楠不由得奇怪：“林安不是你朋友嗎？你怎么反而不幫他說話？”

    幫哥們坑妹子難道不是男生友情的彰顯方式？

    許晨陽振振有詞：“咱們才是1棟樓的呀，我跟你比較熟?！?/br>
    宋楠楠都忍不住感動了：“那我可真謝謝你?！?/br>
    許晨陽怕她不聽說，又開始走苦口婆心路線：“林安他媽這么大的人，還用你教啊?！?/br>
    宋楠楠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少年你不知道，其實姐的實際年齡比許晨陽他媽也年輕不到哪兒去。

    婚姻這種事跟學習也差不多，你當了多年的學生，就一定能夠學得好嗎？

    她只好對許晨陽點頭：“行啦，我不關心這個。這事兒你有機會的話跟林安好好提提，讓他點他媽幾句?！?/br>
    沒法子，懂事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被父母逼出來的。

    路燈昏黃，照亮了許晨陽驚恐的臉，少年感覺鍋從天上來：“為什么要我說呀？”

    宋楠楠抬起頭，理直氣壯：“你是男生啊!你們男孩子不是更加容易找到共同話題嘛。要不我去說也行?！?/br>
    夜霧茫茫，許晨陽的后槽牙更疼了，臉都糾結成團，卻不得不勉為其難：“好了好了，我說就是啦。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錢人也有煩惱啊?！?/br>
    宋楠楠瞧他瞬間入戲的模樣，默默地低頭鎖自行車，自己拎著書包上樓去了。

    少年你自己慢慢演戲吧，jiejie告辭。

    門一開，宋楠楠看見客廳里頭桌子上多了件東西。哎呦喂，這個大塊頭這個笨重，不是臺式機嗎？

    她不由地驚訝：“唉，奶奶你買電腦了呀？”

    這玩意兒現在可真是奢侈品，比20年后更貴，一臺電腦差不多三五千呢。

    想他們辦公室招標的電腦才2000來塊錢，顯示屏閃的要死，她干活都不得不拿自己的筆記本。她跟供貨商抱怨了一句，結果人家毫不客氣地懟回頭，就這個招標價格，你還想要什么上檔次的東西？一分價錢一分貨。

    宋奶奶正坐在沙發上看賬本，聞聲抬頭沖她笑：“不是說現在是電腦的時代嗎？買了你也好用?！?/br>
    宋楠楠還沒來得及醞釀感動的情緒，衛生間的門就從里頭打開了。

    宋晴嘴上全是牙膏沫子，跟長的白胡子一樣，開口嚷嚷：“電腦是我的，我媽買給我的，我媽跟我說好了，你不許搶?！?/br>
    宋老太太滿臉尷尬，想要起身伸手捂自己女兒的嘴，又舍不得，只能趕緊居中講和：“楠楠是你女兒，一家人用東西又怎么啦？”

    宋晴卻跺腳：“不行不行，不許搶我的，反正我要用，不許搶?！?/br>
    宋楠楠直接翻白眼，皮笑rou不笑，自己去廚房端銀耳湯了：“誰稀罕呀，我不跟你搶?！?/br>
    宋晴這才心滿意足，關了衛生間的門，繼續刷牙洗臉。

    攤上這么個女兒，宋奶奶也挺不好意思的，只能訕訕地解釋：“那個，你媽跟你開玩笑呢。你別跟她一般見識?！?/br>
    宋楠楠搖頭：“我無所謂，我對電腦也沒什么興趣。只不過——”她眼睛珠子一轉，表情嚴肅起來，“奶奶，你得當心，別讓我媽被人勾搭走了?！?/br>
    “??？”宋奶奶滿臉茫然，“你別胡說八道，你媽現在連門都不怎么出。就天天在陽臺上跳健美cao?！?/br>
    宋楠楠伸手點著電腦，煞有介事：“奶奶，你知道什么叫網戀嗎？”

    這個詞太過于新鮮，委實為難了新中國第一代會計師。

    老太太眨巴眼睛，一時間消化不了。

    宋楠楠趁機添油加醋：“就是人在網上認識，跟那個西廂記里頭的張生崔鶯鶯一樣。紅娘就是電腦，但是張生跟崔鶯鶯好歹現實中見過面，網上的人可是連面都沒見過。有點兒類似以前的筆友，可別有，你知道人家的具體地址，想調查人家的情況也簡單啊。但是網絡上都是匿名的，你搞不清楚對方是什么人?！?/br>
    她還沒充分發揮呢，宋奶奶的臉色已經煞白。

    老太太嘴里頭嘀咕著：“不行不行，我不能把這個禍害頭子放在家里，我得趕緊退掉?！?/br>
    宋楠楠一口一口喝著銀耳湯，直接搖頭：“你要是送走的話，我媽不跟你拼命啊?！?/br>
    想到女兒犯病時的瘋勁兒，宋老太太也是頭大如斗。她下意識的求助孫女兒：“那你說怎么辦？你媽命苦啊?！?/br>
    宋楠楠對老年版本的祥林嫂完全不感興趣，直接打斷對方的話：“簡單，網戀得聯網，你不連上網的話，電腦就是電腦，沒辦法跟別人產生聯系?！?/br>
    宋老太太眼中閃爍起希望的火花：“真的？”

    宋楠楠點頭：“那當然，我們電腦課學過?！?/br>